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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无关篇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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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统从未想过,一个人只是参军,就能改变得那么彻底。要不是偶尔在马文才巡逻时会见面,他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敛去曾经的年少轻狂变得沉稳内敛的青年是三年前还带他一起胡闹的主子。
这几年不知马文才究竟经历了什么。他曾经总是笑的肆意张扬没心没肺的主子穿了一身深色布衣,牵着马站在门前冲着他微笑,说:“我回来了”时,明明应该开心,马统却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马统还记得之前在马家时,马文才蹦跳着进门开心的对他说我回来时的样子。不过短短三年,他的主子就彻底变了。哪怕是笑着,也能明显感觉到他有了心事,即使笑起来眼角眉梢似乎都藏着欲说还休的忧愁。
马统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喜是忧,他的主子终于长大了。独自在军营闯荡了三年多的少年被磨去周身锋芒,已经彻底褪去稚嫩,经历了战火的洗礼后,真正成长为一个能够依靠的男人,开始徐徐绽放出自己独有的光彩。马文才之前一直都被人当做傻子,其实他知道,主子一直都在藏拙,他心里清楚有人要害他,装傻只是权宜之计。如今海阔天空,他的主子短短时间里就成长成这副样子,让他满心自豪,却又止不住的心疼。原来时间真的可以将一个人改变得那么彻底。
马统手中端着的盘子落地碎了一片,他却顾不得这些,冲过去紧张的上下检查打量:“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受伤了?”
马文才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心里觉得一暖,唇角却只勾起一点弧度。许久不曾真正开心笑过,他几乎忘了该怎么笑:“一切安好,将军好心准了我卸甲归田,这一次,我再也不走了。等收拾好东西,就离开边关,我们回马家。”
马文才对于为何突然卸甲归田说的语焉不详,马统却并未多问,这不是他该追问的东西。他只要知道自己的主子再也不用上战场就好了!回来了好啊!马统眼眶微红,却很快偷偷抹掉眼角的泪,张罗着帮马文才牵马拿行李。他客气的向店中客人道歉,将人都送走后就闭门谢客了。
军帐中,刘信恭敬的站在下首等刘将军吩咐。究竟该怎么处置马文才,刘将军一直都左右为难。上面的意思是若不能留便除掉,可马文才确实是个人才,他带头找到的抗生素一事,那些好处大半都便宜了刘家。白白占了人家这么大个便宜,受了人家这么大的恩惠,却要反脸无情?任刘将军再狠辣无情,也做不出这等违背信义的事情。忠与义,该如何取舍?
想到即将能够投入生产的药物,这种药物一旦问世会给刘家带来不可估量的好处,也让刘家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可男儿在世一场,自当迎风搏浪,岂会惧怕小小困难?刘将军心底生出万丈豪情,也终于下定决心,打算拼死保马文才一回。当年他还责骂自己儿子是个蠢货,没想到如今自己也犯了回蠢。叹了口气,刘将军手书一封,封好后交给刘信传回京都。
刘信已经从他的脸色变化中窥到几分他的想法,心里忍不住雀跃起来。刘将军一生戍卫边关劳苦功高,若他肯主动出面保下马文才自然是极好的!
刘信接过信物刚要下去,就被刘将军叫住了:“守义,去我私库中取些古玩字画等并黄金千两,再将马厩中的良驹踏雪、追云也带上,一并赠与马文才。”若是什么都不表示,让马文才就此归家,到底觉得刘家太过亏待了马文才,总觉得有些气短。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可也算是刘家的小小心意。
刘信除了这些东西,还一并带去了一枚信物,以及一份两年前刘安写的陈情表。马文才可凭此信物借用刘家势力三次,这比当日刘将军帐中允诺的那一次要求还要贵重。
马文才收下了黄金与马匹,拒绝了那个信物。他做这些只是想为那些并肩作战的战友做出些有意义的事儿,也借此回报刘安与刘家的恩情,这样一份贵重的东西太扎手,他觉得受之不起,也不想再与刘家扯上关系。
马文才坚决拒绝了那个信物。副将见马文才心意已决,只能遗憾的回去复命。至于刘安的手书,马文才呆坐书房中看着信封枯坐一夜,从午后一直到第二日天色微亮。
刘安已经成亲,他此行归家定然也要娶妻生子,两人此后人生怕是再无交集。有些事儿,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去。马文才最终还是没有打开那份手书,就着即将燃尽的烛火烧了。火光照亮了他的脸,马文才幽幽叹了口气,然后掩去那些残留的情绪,扬声唤马统进来。
马文才在屋中枯坐一夜,马统在院中也站了一夜。他一动不动安静的看着亮着一盏如豆烛光的房间,看着房间在黎明时分突然燃起一丝火光,很快又熄灭彻底陷入黎明前的黑暗。听到马文才唤他的声音中透着一丝轻松,马统原本悬着的心也落回肚里,脚步轻快的进去伺候马文才净面更衣。
这之后,两人忙碌的买特产、整理行李,仿佛当日什么都没发生。只是那些黄金着实让马文才犯了愁:这时候还没有银票出现,带着这么多黄金出门,别说不方便,万一被人发现惹来祸患更是麻烦。这么多黄金就是想花完,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的事情。
说来也是有缘,三年前带马文才来边关的商队恰好做完生意从关外回来,在边关修整了一月有余。马文才上街时遇到了当日好心收留他们的商队管家带着少当家苏桓领略边关的风土人情。
几人一起在酒楼用了午饭,马文才说起自己要归家一事,热情的苏桓立刻邀他一起上路。马文才略一思索,觉得这个提议甚好。商队人多势众,既有自家的护卫队,又有镖师随行,安全有了保障。且商队家大业大,也看不上他那点东西,如今不嫌带着他们累赘,他也不好拂了人家好意。
看着马文才点头答应,苏桓立刻惊喜的笑开了。他也是双十的年纪,随着商队出行,难得碰到一个年级相差无几的年轻人,只觉得十分投缘。他热情的拉着马文才去苏家商号挑选东西,大方的表示给他足够的优惠。马文才觉得无功不受禄,而且是他们叨扰在先,受之有愧,坚决推辞了苏桓的好意。看着苏桓失望的样子,马文才委婉的提议不如由苏桓牵头帮他将黄金置换成外族特产的皮毛等物,有苏桓掌眼,他很放心。这些东西在江南少见,带回去分一些,剩下的拿去卖也能卖个好价钱。
听到马文才说相信自己,原本沮丧的苏桓的眼睛立刻亮了。果真忙前忙后的亲自帮马文才挑选货物。管家看着马文才不过一句话就将苏桓哄得眉开眼笑,暗地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苏桓此次跟着商队出来一来是见见世面,二来顺便熟悉下家中生意,日后也好接手。能遇到马文才确实有些意外。他还记得几年前的马文才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游侠,如今却成长为坚实可靠的磐石,当真不可小觑!
马文才在边关军营打滚三年,见识所闻都比先前开阔不少,这苏恒也是初出茅庐,刚在大草原转了一圈长了不少见识正不知该向谁分享。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同出同进,感情越发的好。
初出军营时,马文才只觉得很不习惯,脱去沉重的盔甲后竟连怎么走路都快不记得了。过了好多天才慢慢放松下来,不再夜间睡觉时听到什么动静就立刻惊醒。只是多年习惯已经养成,生物钟日日忠实的按照在兵营的习惯,一到了时间早早就醒来,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
醒来无事可做,马文才便在宽阔的地方锻炼。周围的镖师与商队的护卫围着看,到了精彩处时不时喝彩几声。都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苏恒被他们的动静吵醒,再也睡不着便洗漱好出门看他练武。只觉得一招一式虽然没有他所学的招式精妙悦目,看起来却孔武有力,招式变化间也如行云流水,别具一格。
两人一起用早饭时,苏恒说起此事,马文才笑了:“我学的都是战场厮杀的招式,实用就好,不讲究什么美观套路。同你学的那些好看精妙的招数并不一样!比招数,我不是你的对手,比厮杀,你却不如我!”
苏恒一直很羡慕他自由自在的潇洒模样,身为世家子弟却不受规矩束缚,想投军竟然就真的离家投军了。而他......苏恒叹了口气,只觉得提起战场、提起一起厮杀一起喝酒的袍泽时马文才眼睛里的光芒十分动人好看。他也羡慕马文才能够不拘小节,大声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模样,看起来真的自在极了!
一路十分平安,苏家商队是有名的碰不得,几乎所有敢拦苏家商队的盗匪都折了进去,渐渐便无人敢惹。马文才闲暇时间全部拿来与刘将军赠的那两匹马增进感情。那追云浑身雪白,只四只蹄子是黑的,踏雪全身乌黑,四肢自腿弯以下一片雪白。两匹马都是上好的千里马,在马文才眼里比那些古玩字画还要珍贵。
江湖男儿的最爱:宝马、美人、神兵利器。美人不知何年何月才碰到,神兵利器他有了,宝马当前,马文才十分满足,觉得这刘将军总算还办了件人事儿。
苏家的目的地是京都,与马文才并不同路。在三岔路口,马文才与一路十分关照他们的苏恒告别后,就带着马统头也不回的走了,将依依不舍的苏恒丢在身后。
苏恒眯着眼目送他们远去,许久都没有说实话。
直到身后再也感觉不到那种如芒在背的视线,马文才这才松了口气。商队护卫虽然装扮的很像,可一举一动瞒不过他的眼睛,他们都是令行禁止的精锐士卒装扮而成的。当年他并未看出这些,如今自己也在行伍厮混过,回头再看时才发现当年还是他眼拙了。
能有精锐部队前来护送,这苏家背后的势力想来大的惊人。发现这些时,后悔也来不及了。马文才只能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看不问。都说好奇心害死猫,马文才装聋作哑,一点不想追寻苏恒的真实身份。他现在是个卸甲归田的普通世家子弟,那些家国大事与他无关。苏恒说他是个普通的商队少当家,那他就是个商队少当家。
这一路也并非真的风平浪静,那些护卫有时候会神秘消失,想来是剿匪去了。那些商队护卫看似极重视货物,事实上更加注意苏桓的安危。马文才不过略一试探就知道了。没想到自己无意间还碰到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呢!马文才自嘲的笑笑,他无意惹事,更无意攀龙附凤,只专心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其余的一概不问。
目送马文才消失在路得尽头,苏恒脸上的笑不知何时收了起来。他身边的管家低声问:“少爷,该动身了。”苏恒淡淡瞥他一眼,管家脸上立刻冒了冷汗。苏恒调转马头,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之前一直远远缀在后面的护卫队的头领拍马赶上,走了一程,苏恒突然问:“你之前说,马文才一定发现了我们的破绽?”护卫队头领恭敬地回答:“是!末将与麾下诸位将士虽然极力掩饰,可出身行伍的人与普通护卫之间的区别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马文才之前是刘将军麾下校尉,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校尉还将手下治的服服帖帖,可不是只有军功就能办到的!”苏恒许久后才轻笑一声:“这马文才果然有趣......”
离开了苏家商队,带着大包小包上路的两人就成了别人眼里的肥羊。一路上有不少剪径大盗见马文才只两个人却带着一堆货物,都想劫来发个财。然而任谁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青年身手高强下手狠辣,折了不少兄弟进去却没摸到半点好处。
渐渐道上就知道有个年轻后生虽然有大把财富傍身,却十分不好惹。而且此前刘将军曾暗中吩咐依附刘家的官员一路上尽量照拂马文才,每到一地总有人对他极尽礼遇大开方便之门。在衙役的配合下,马文才顺路还帮助官府剿了几次匪,渐渐消息传来出来后,匪徒们都对他避之不及。有不信邪的最终成了马文才到县衙换赏金的凭证,之后再无人敢惹这个煞星。
后半段的路程果然平静很多。马文才虽然有些遗憾不能再去官府领奖金多赚些钱,到底归心似箭,也乐的无人拦路劫道延缓他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