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无关篇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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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将军在帐中空地上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扫过恭敬的跪在地上的马文才。马文才将后背挺得笔直，脸上满是坚毅。想到刘安总说马文才有大才，许久，他决心赌一把。
此事若是失败，自有马文才这个愣头青去承担一切恶果，而他不仅能置身事外，若是操作得当还能博一个心系下属的好名声。若是成功，马文才现在是他刘家的下属，荣光自然也只有他刘家能分享：“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若是真能找到你口中所说药物，此事本将自当记你头功！”
马文才笑出一口白牙，脸上那种突然绽放的光芒让见惯了美人的刘将军都觉得有些移不开视线：“末将不敢贪功，此事全是刘将军爱护下属的功劳，末将不过为将军分忧一二而已！”
言外之意是不想要这个功劳了？刘将军这次真的有些看不透这个年轻人了。他沉吟一下，马文才看似如一湖水般澄澈见底，可若是不将那些水排光，你永远都不知道水下究竟藏着什么暗涌。这也是为何一定要将刘安支回京都的原因。当日马文才与刘安结识后，他便安排人去将马文才调查的一清二楚，马文才之前的模样与现在大相径庭。若是小小年纪就知道藏拙，那此人心机简直可怕，可若他真的聪明，不该这么轻易就暴露出真实的自己，让此前的伪装前功尽弃。
人活一世，都有自己的欲望与野心，做什么都有一定的目的，偏偏这个出身会稽郡的马文才做事随性，行为做事不拘一格，往好听了说叫不拘泥于世俗，往难听了说就是不服教化性格跳脱。这样一份大功劳，说弃就弃了？
虽然猜不透马文才究竟想的是什么，马文才此刻做的事若是成了便是天大的好事儿，届时功名利禄唾手可得，他不可能推出去。刘将军自问是个俗人，理解不了名士们学了一身本领却选择隐居世外的做法。不管马文才是不是真的在装傻，单凭他此刻的选择，刘将军便起了惜才的心思。
沉吟许久，刘将军郑重的说：“此事若成，我以刘家家主的名义许诺你一件事，只要你开口，不违背心意道德，倾刘家全家之力无有不应！”
这次换马文才愣了，他旋即笑开了：“如此，末将先行谢过将军好意！”
有了刘将军的支持，很多事情便利许多。单马文才那些让人打造的奇奇怪怪的器皿就有专门的人来精心打磨制作。培育抗生素的事儿之前除了随军药丞无人理解，刘将军出手将此事转入暗中进行，更没人关注这件莫名其妙的小事儿。
马文才明面上依旧是军中校尉，每日天不亮就开始操办军务，手头军务忙完后这才一头扎进做实验的地方，与参与这项工作的人们互相配合，专心培育抗生素。
尽管忙的脚不沾地，夜深人静时，他还是会想起那个笑的特别温暖灿烂的刘安，然后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像刘小将军这种家世的人，来边关不过是镀层金，回京好安排职务。刘安的一生已经被刘将军安排妥当，只要他踏踏实实按照刘将军安排的路走下去，便能轻松达到他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白日他没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刘将军当初分配给他的部下大半都是军功在身却不足提升的老兵。他年纪轻轻不过上了几次战场就成了校尉，在那些刺头眼中就是个空降兵，占了本就所剩不多的职位，等轮到他们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他麾下士卒对他都颇有微词，收服这些刺头着实花费了他不少力气。他的抗生素培育也到了关键节点，虽然他不知道其他抗生素究竟是什么，可知名度最高的青霉素特征明显，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培养皿中。等药丞熟悉了药性，开始投入大量培养，然后提取出来青霉素，此事便算成功了。
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的马文才头疼欲裂，扶着额头自顾自揉捏眉心，强迫自己投入手头的工作里，让自己不要去想不相干的人。为了培养青霉素，他除了处理军务外，几乎住在了实验室，累了就和衣随意往地上一躺眯一会儿打个盹，已经许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刘将军身边亲信偏将刘信一直都跟在马文才身边，亲眼目睹马文才状若疯癫硬是从一堆他看不明白的东西里找到他口中的青霉素，眼看着马文才在这个简陋的、到处堆着谁也看不明白的丑陋物件的“实验室”里，总是在遇到瓶颈时，想出各种如同天马行空般的奇特想法引导着这个“实验”走上正轨。
马文才投入了自己十二分的精力，只为促成此事。马文才眼下的青灰让刘信心疼不已，然而他却只能视而不见，看着这个年轻人用一种透支自己生命的毅力坚持下去。眼看马上就要成功，刘信总算松了口气，此前马文才疯狂的样子，让他不敢去想如果失败会给这个执拗的年轻人带来怎样的打击。
刘小将军走之前特意暗地里嘱托他一定要照顾好马文才。还记得那日，小将军躲开所有刘将军安排看好他的眼线后，对他私下里坦诚，马文才什么都不知道，是他自己在痴心妄想。他怕自己离开边关后，他的父亲会对马文才下手，然而他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父亲监视下，之前已经惹怒了父亲，他不敢再做出什么事儿彻底激怒刘将军。他是刘将军的亲生儿子，一个父亲再生气，也不会对自己的孩子做什么绝情的事儿，顶多关他禁闭饿他几顿吃点苦头就算了。可马文才不一样，若是父亲有意要为难，只怕一个小小会稽郡的小城太守也承受不住，更不要说目前脱离了家族庇佑身处刘家麾下的马文才了！
刘小将军言辞恳切的请他一定要关照好马文才，找到机会一定想办法让马文才脱离军营，平安的回到马家。
刘信是刘将军的堂兄，也是刘将军的心腹，他说的话刘将军能听进去一些。他怜悯刘安的殚精竭虑只为保马文才平安，也气刘安一片痴心却错付他人。虽然对马文才颇有微词，可自己侄儿不惜下跪请求只为这一件事儿，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最终咬牙答应了此事，反正侄儿马上就要回京了，等被京都的繁华迷了眼，迟早会忘了一个小小马文才的！
刘信一开始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看马文才折腾这个什么“实验室”的。那些稀奇古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器皿也不知能用来干嘛，唯一让他觉得新奇好玩的，是马文才尝试做显微镜时弄出的副产品望远镜。
察觉到此物在战场上的妙用后，刘信惊了。莫非真的有人能生而知之、多智而近妖？马文才从未解释过他是怎么知道有“微生物”这一东西的存在的，也从未提起过他是怎么知道这些器物的各种用途。可他偏偏就是知道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用、该怎么用！
无论实验行进到哪一步遭遇了什么挫折，马文才一直都在坚定的鼓励人们不要放弃，他们又排除了一个无用的方法，离成功又近了一步。他渐渐有些欣赏马文才了，无论私下里多沮丧，在实验室里众人面前，他一直都沉稳又坚定，浑身都是能感染人们振作起来的正能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也被少年身上那股永不言输、坚韧不拔的气质打动了，坚信自己做的是一份神圣而又造福袍泽的事情，坚信他们离成功越来越近了。
然而他想的还要更多，万一没有成功呢？虽然实验室并不是真的一无所成，可关于抗生素的进度实在艰难。马文才似乎陷入了某种狂热的境地，他的所有信念、所有热情都扑在这一件事儿上，若是失败，这个少年还能不能撑过这一关？
刘信莫名担心，然而马文才最终证明他的坚持果然是正确的！他真的发现并成功培育出抗生素的一种——青霉素，并且已经开始投入实验阶段。大部分人反应良好，只是有些人会起反应，这就是马文才口中的“过敏”了吧？
越是与马文才解除，他就越是心惊。这样一个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他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信息的存在，若是不能彻底掌控......马文才现在的处境，比他之前背负勾引刘安的祸首罪名时更加危险。刘将军眼中的纠结他看的一清二楚，却什么都不能说。
没想到马文才并未等这个实验彻底成功，等第一批青霉素开始进入大量培养阶段的时候，他选择了请辞离开。
看着跪在下首的马文才，刘将军捏了捏眉心。上次让他觉得头疼的还是两年前刘安在时，没想到现在又感觉到了那种头疼的感觉。
这几年马文才虽有战功，却再未升过职。这让当兵多年的人心里好受许多，而马文才宠辱不惊的模样让许多人渐渐对他高看一眼：这个马校尉有功不赏竟然也如此沉得住气，不简单啊！
这些都是刘将军的暗中授意。他在马文才身边暗中布下人手，分薄了他的功劳，这事儿他并未隐瞒马文才，不过一个小小校尉，打压就打压了，还能翻出天去？原本以为自己如此打压，马文才本该心怀愤懑才对，然而马文才一心扑在军务与实验上，丝毫不曾表露过不满，渐渐倒让刘将军对他改观了，对他多了几分看重。这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也是个难以掌控的人物。只有能彻底掌控的兵刃才是真正的武器，马文才越是如此，他就越是不能放心。
过去两年，京都中的刘安已经成亲，孩子都开始呀呀学语。一直都很为难该如何处置马文才的刘将军最近正想着也许该给马文才挪一挪官职了，眼看一切都要步上正规，马文才却要走？
刘将军仔细打量马文才，不错过一丝一毫。然而马文才只是坚定的跪在下首请辞，并未解释。他无意过多纠缠，用了刘将军曾经许诺给他的一个要求，请求将军准许他卸甲归田。
刘将军仔细打量马文才，到现在他还是看不透这个年轻人在想什么，明明有大好前途，竟然说放弃就放弃了？
马文才跪在下首，脸上满是坚定。这两年他褪去了曾经的稚气，也成长许多，再不见当年的少年意气，将曾经的灼人锋芒尽数收敛。若说当年初上战场的马文才是一柄不世出的宝刀锋芒逼人，那么他现在就是打磨尽锋芒的玉石，温润坚定。
许久，刘将军的副将都以为刘将军一定怒火中烧，沉默这么久肯定是在想要怎么处置这个没有眼力见的后生马文才。他们有事儿没事儿都会去实验室转转，挺喜欢这个后生，能打敢闯，还有股倔劲儿，要是刘将军果真爆发，他们得护一护.....
几个副将包括刘信在内，互相打了几个眼神私下里达成默契，打算刘将军一旦爆发就想办法护着这个年轻人。然而让他们意外的是，刘将军一开口就准了马文才的请求。
马文才这次是真心实意的谢过刘将军，他冲答应自己请求后就转身不再看自己的刘将军磕了三个响头便起身离去。刘信知道刘将军早就动了惜才的心思，只是到底心中梗着一根刺不肯先低头。直到京中传来消息，刘安娶亲的第二年就添了个大胖小子，刘将军的心才慢慢软化，开始正视起这个被他薄待的少年。刘将军有心借此补偿，明明此番只要马文才开口，功名利禄皆可得，偏偏他竟选择了激流勇退！
刘信有心想将他追回，可看将军与马文才皆是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他不敢擅专，只能暗中着急，眼睁睁看着马文才头也不回离开了军营。
归家这一年，马文才已经年过二九。
马统这两年开店赚了不少银子，马文才本想放他自由身，然而马统却说自己命是他救得，愿意一辈子当牛做马来报恩。马文才沉默许久，马统就一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最终马文才默认了马统的选择，再不提放他自由的事儿。
听说三公子已经辞去军中职务，打算回家，马统很是惊喜。他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的那处店面盘了出去，又卖了在此处置买的院子，收拾好东西就准备随着三公子回家。
也是赶巧，在他们动身前夕，收到了马小妹的家书。信中说马夫人思儿成疾，卧病在床，要他无论如何也要回家一趟。马文才皱眉，马小妹虽然用两人的暗号知会他这只是马夫人想要激他回家的手段，可古人讲究“父母在，不远游。”。他离家三四年都不曾探望双亲，就连家书都因事务繁忙少得可怜，任由双亲牵肠挂肚已是不孝。如今也算做出点真正有用的事情，又回报了刘安的情谊，放下心中牵挂，他也是时候该回家。
归家时，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来时还是纯真少年，归时已是青年模样。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景致，马文才只觉得恍如隔世。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无关篇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