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阳之央》陈青和

8、与我一起

　　高二文理分科，林央选了理科。学习的事概念不多，如果硬分的话，她的数理化相对好一点。
　　自习课堂上她把志愿意向单递给学委的时候，抬眼意外发现代收的人是程凡，午后阳光懒懒从窗户铺进来，正好覆盖两人落脚的地方，又从地面升暖，触碰两颗相视无言的心。
　　这样不经意的接触每天都有，半年多来林央拼命警告自己不要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她知道程凡尝试过，努力筑建他们之间的联系，她偷偷见证着他越来越来成熟，彼此从不知所措到理智交流。将你越推越远，真的可以很开心了。
　　是她喜欢不起，太年轻，未来太远，他们之间隔着跨不过去的沟壑，更重要的是，她太害怕因为自己程凡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而此刻，灼热的气氛燃烧着彼此，晶亮的瞳孔也只容得下对方，方圆嘈杂是最好的屏障，他们知道，年少汹涌的情感，只差谁先说出口的距离。
　　程凡把手中众多单子拍到陈凌怀里，拉过林央的手腕，在小范围注视之下离开了教室。不久程凡一个人折回来，随手拿起一支笔，翻到自己的志愿单，将文科后面的对勾胡乱涂掉，改标了理科。
　　少年拉着女孩一路小跑到偏僻的北操场，手攥的很紧，林央的手腕泛红明显，她从前不安的症状没有出现，太喜欢而免疫了吗？心在扑通扑通地跳，耳边穿过微微暖风。午后四处无人，只有草坪满眼的绿，洋洋洒洒的光落下来，隔远了就看不清任何表情，远方隐约传来老师热络的讲课声以及学生的附和，几只不怕热的鸟在电线杆和青葱树枝间徘徊，少年喉咙动了动，转过身来。
　　林央抬头看，程凡额上停了细细的汗，濡湿了侧向鬓间的发，阳光下他的肤色白到透红，眼睛闪着润润的光泽，自己每天都是散散的马尾，在意气风发的少年面前，相形见绌一下就明确了它的意思。
　　有些东西是无法忽视的，浓烈的情意随风消散了几分，林央不再对着他的眼睛，然而额前的发丝被人撩拨开，一双温和好看的手滑过她的耳朵，捧起她的脸，紧接着，柔软的触觉覆上她的唇，林央宕机的脑袋被激灵，眼睛瞪出前所未有的弧度。好甜，世界上最美的味道，程凡闭上眼睛。
　　一、二、三，三秒，在滚烫的心跳面前，女孩慌手推开了他。
　　“你，我…”
　　林央语无伦次地尴尬，他抿着嘴轻笑，上前一步。
　　“林央，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喜欢你，从见你第一面起，从这么久的日子里，我喜欢你！”少年望进她的眼睛深处去，声音有种不顾一切的冲动，握上她的手，想要寻求肯定。
　　林央听到了，也看到了，优秀的少年，真诚的面容，在她眼前，说喜欢她。
　　那一瞬间，她就要拥抱这个无时无刻都无法不在意的男孩了，他们可以一起学习，一起走在路上，一起规划未来，一起面对家长，只要有爱，一切会是什么难题？
　　“对不起。”林央快要哭出来，要憋回去的努力渗红整个眼眶，“程凡，对不起，不行。”放开他温暖的手。
　　程凡满怀期待的笑容凝固，眼里渗出红意：“是，是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
　　“不可能，我能感觉到你的心意。”
　　“那我们在一起试试可以吗，你不是讨厌我的…”
　　“没用的，我不想…”我不想你受伤啊。离你远一点你才会好过啊傻瓜。
　　“林央，别这样…”别走…程凡想抓住什么的手慢慢滑下来，他人生中第一次告白，糟糕透了。
　　女孩不告而别的身影还在他瞳孔里放大，放大到不见，致他终于瘫坐在草坪上。
　　阳光真是刺眼，刚才不还是特别合适的温度吗？变化快到难以堪受。所以这些折难都是安排好的，却还要明明看到她热烈的的眼神，勾人的魂魄。
　　草坪边沿密苇从中的花坛，有一朵开的最好的粉色月季，每天路过都去看一眼，悄悄守护不要被人折去，因为要送它给中意的人，过了这一刻，不再需要它了。
　　可是我不会放弃你的。
　　……
　　“程凡拉林央出去干什么呀，难道那女的说了什么，我觉得程凡跟她不对劲！”一个穿紫衣的俊俏女孩在时雨清旁边嘀咕。
　　“跟我有什么关系！”时雨清看着手里的纸。
　　“这不是大新闻嘛，再说配得上程大帅哥的，全学校也就一个你，必不是她林央那样的，你不关心”
　　时雨清将刚从学委手里要来的分流志愿单翻过背面去，“她是她，我是我，为什么有这种可笑的可比性，还要依着他程凡来？”
　　“你呀，好吧。”紫衣女孩笑，假装没有看到那张志愿单上填写过的名字，时美人用心掩饰，倒还是漏出了一个中文偏旁－－“禾”。
　　文理分班如火如荼，林央留在了班主任王执导的1班，陈凌黏着她要留下来，程凡依然坐在最后一排，时雨清和大吴这些认识的人也都在，这样的场景，令林央觉得一切几乎没有变化，只是不解多于暗暗欢喜，程凡的政史地三科明显极好，选了理科直觉让人可惜。不过一向重理轻文的学校氛围里，不能遵循自己所好选择理科的学生不在少数，选择文科的同学要离开原来的班级，校园里怨声载道一片。
　　告白日之后，程凡比以前更少跟她说话，在班里待着，只要下课就外出，偶有跟在后面也不见他去了哪里，课堂上很少有动作。有时回头看到他，要么在睡觉，要么安静地写东西，林央心里空洞焦急，倍感煎熬。
　　新班级组立第三天上午，林央在自己位子上往后看了看，程凡还是没在班里，听身后同学议论程凡在办公室里，她顷刻紧张起来，忽然想起有些材料没给王老师递交，立马拿了材料就去办公室。
　　门敞开着，班主任就在里面，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她站立，是程凡，她的脚步迟缓了点，继而发现，背对她坐着的还有一位年轻女士，在与老师攀谈。她顿了片刻，敲了门。
　　“林央，”老师率先发现她，“有事吗？”
　　一时间程凡和年轻女士纷纷回头。
　　林央感觉自己的耳朵要渗出血来。
　　“老师，我来送材料。”
　　“进来吧，我看看。”
　　女士恢复了优雅坐姿，显然对平凡的她没什么兴趣，旁边的程凡一直侧面看她走进来，眼神淡淡地，未表露情绪，就那么看着她。
　　女士察觉不对，抬头望了程凡一眼，林央认出那是他的母亲。
　　材料递到老师手中，老师低头查看，林央侧立一旁。女士也开始盯着她看，如果有个地洞的话，肯定是要钻进去的，林央手心冒汗。不过好在确认程凡安全。
　　“这儿有几个不对的地方，还得改改，那里有笔，你坐下来尽快改正了交给我，坐吧…”老师指了指旁边的位置。林央接过材料低低应承了一声，拿了笔坐下修改。
　　“王老师今天挺忙的，”女士得体的声音，“这会儿拜访真是打扰了”
　　“哪里的话，都是应该的，这不正在分科分流嘛，学生走的走留的留，为了前程啊，我们当老师的必须处理好了不是。”
　　“对的，王老师说的对，就是你看我们家程凡，到哪都不差，只是这…我还是觉得他选理科有点大意了，不合适。”女士语气着急，程凡在旁边咳嗽了一声。
　　林央觉得耳朵过于灵敏了，所有的声音一字不落听进去。
　　“我和他爸之前一直劝他选文科来着，这孩子底子好，记忆力强，从小也喜欢历史政治一类的东西，好几篇文章都在青年报发表了的，在家跟我们答应的很好，谁知这节骨眼上变了卦，唉…”
　　“程凡妈妈不要这么想，孩子有他的判断，文有文的好，理有理的可取之处，我们当老师的都是遵从孩子的决定，而且男生选理科，对于活跃思维有益处，而且到了大学会发现，知识的文理界限没有那么明显的，不要着急慢慢来就是了。”老师微笑劝解。
　　“我不是怕他辛苦嘛，”女士不住摇头，“这孩子有什么事都不说，我们当家长的只想让他轻松一点，想让老师您帮着劝劝他…”
　　“都是一样的，学习本来就没有轻松一说，程凡的资质我有信心，您就放心吧！”
　　“王老师，这孩子是不是在学校谈恋爱了遇到什么事情了这么糊涂？”女士话音陡转。
　　“妈…”程凡抢先开口，“你乱说什么啊！”林央握笔的手突然划错一个名字。
　　“哈哈，”老师被逗乐了，“没有那么严重，家长您想太多了，只是分几门学科而已。”
　　“老师您可得帮着我注意点，我家孩子各方面都不错，以后我还想让他深造，可别让旁门邪道迷了眼毁了前途。”女士爽朗地笑，笑容余韵，她有意无意往林央的方向眺了眺。
　　“那是当然…”
　　林央的脊柱僵了一下，这该死的敏感的神经。还有两处错误要改正，专心写完尽早离开吧。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她的勇气耗尽大半，血气涌上头要去寻找他，自己也会冲动，还要对号入座，自作自受，无论错与对，都不该与他接近。
　　“林央，”背后有人轻声唤，是她心心念念的声音。
　　程凡堵在她面前，挡住了去路，“我妈不太会说话，你别多想！”
　　他的语气干净利索，像在交代不相干的事。
　　“没事，我不会多想。”林央看着他肩膀，不看他眼睛，要一直往前走。
　　“你真的一点不多想”
　　脚步就停住了。
　　“我不会放弃你的。”
　　程凡不再纠缠，掠过她的侧肩，右手很轻很轻地擦碰到她的左手，留下一丝微弱令人心痒的温热，迅速散去。
　　林央回头看，他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