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阳之央》陈青和

7、我在乎你

　　许久不见的噩梦，偏偏在她构意所有美好的时候出现，提醒她还是不要忘了自己的泥足深陷。
　　曲云蔚带尹宇探亲看望外公外婆，于情于理没有不通。气氛热闹的很，高兴的，认真的，忙碌的人。林央像一张僵了的木尸，四周无处倚立。
　　饭桌上所有人围着尹宇转，这样也好，他就顾不得偷瞄自己。他愈加立体的轮廓英气成熟，徒有虚表引得众人称赞。他忙于亲人的盘问应酬，也注意不到林央如何食不知味，而误认为她和旁人一样开心。
　　饭钟过后，屋厅重归宁静，林央回了房间，故作冷静地写作业，笔在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第十道刮痕，一个字没有落下。
　　门终究响了，轻到几乎让人听不出来，在林央心里重重击了一下。
　　她突然懊悔为了躲避他没在人多的客厅里待着，指甲狠狠掐了手心，打定主意坐下。
　　那面许久没什么动作，直直立在门沿边，林央死死地盯着他。
　　“不用那么紧张。”看到戒备的眼神，他不由低头笑笑。
　　“头发都长这么长了。”
　　还是忍不住走到她面前，想摸摸她的脑袋，林央用笔在空中推开了即将落下的手掌。
　　“还是倔强。”尹宇仍然微笑，眼睛周围汇出细细的纹路，磨去少年气，模样聪明世故。
　　林央绷紧神经，紧盯他一举一动。
　　“当初我吻你头发的时候，我记得它没有这么长。”他温和地吐出一句。
　　没握笔的右手紧紧攥住衬衣下摆，越揪越紧，这些事，如犹昨日，历历在目。
　　她依然不离开这个房间的原因，是在忍，要问一个缘由，逼迫自己摆脱他。
　　“你想摆脱我吗？”尹宇似笑非笑，清澈的声音伪装成一把利剑刺穿她的心思，女孩的脸已经没有了颜色。
　　“你该想得到，我们是一类人，你不在我活着并没有意思，我不开心你凭什么松快。”低语中带着莫名底气。
　　林央大脑神经纠扯，痛苦显而易见。
　　“为什么是我…走开啊…你不肯放过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要怎么才能放了我！”
　　喃喃自语饮泣，回忆带来疼痛不由控制，声音断断续续，似游弋又歇斯底里，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控制的这么好，能让外面的人们丝毫注意不到这个喘不过来气的地方。
　　“没有为什么，你太好了，我喜欢你有的一切，更重要的是，我想我们是一样的人…”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也分毫不让她挣脱。
　　“滚开！”林央颤抖着骂了一句，挣扎毫无作用，“我跟你不一样，根本不一样！”
　　他慢慢松了手…
　　“哦对了，今天我很早来，在这里等你很久，出去找你，在北郊看到你和别的小男生坐在一起，没我你好像挺快乐的。”
　　林央吃痛，他神经般地重加了力度。
　　“林央我告诉你，男人不管多大都没有单纯的，你们不是一路人，你不要误认为自己纯洁漂亮，跟谁都可以勾搭在一起，你没准去问问，他为何这么对你…”尹宇眼神犀利，肆无忌惮地戳穿她心里最后的软肋。
　　时间被人绊了一脚，悄无声息地停住，空气里到处布漫着透明的弦，轻轻一碰就断掉，全部纠缠一团，不止无完。
　　“我不想真正伤害你，只要你别让我一个人留在原地，我就能忍！”
　　“还有，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
　　尹宇丢下最后两句话，弯下腰凑近林央的手作势要吻。
　　隔了一厘米的距离，他咧开漠然的表情，微笑着看，停住了，松开禁锢的手掌，离开了房间。
　　林央的眼泪早已止不住，这是她第一次在尹宇面前哭。哭了很久。
　　那晚如何沉沉睡去，梦境一阵一阵袭来，一双手在黑暗里安抚她不要清醒，整个身体被巨石捆绑坠入深海，林央用尽力气，眼皮也无法挣开，再醒来，是次日中午。
　　“央央，快起床了！”
　　“央央！”
　　“早饭都凉了，你看看外面的太阳，都晒到屁股啦，这孩子…”外婆来叫的第三趟，林央才缓缓扎开眼缝，窗帘拉开，浓烈的阳光一股脑灌入身体，像深夜淹进海里呛进的几口水，刺痛地她慌忙用手去挡。
　　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去洗漱，早饭吃不下，只喝了两口小米粥，精神勉强起来点了，林央去整理自己的房间。
　　“央央啊，”外婆的声音从厨房有力地传过来，“你帮外婆把这坛腌好的雪梅菜送到对面的姑婆婆家去，你告诉姑婆婆打开的时候放些香油拌好了再吃。”
　　外婆笑意盈盈的，身上系着做饭的围裙，应该是脱不开手了，林央乖巧地接过石坛，应承后打开房门。
　　敲门前，她不自觉地舔了嘴唇，捋顺披在耳后的发。
　　开门的是程凡。
　　林央眼睛闪了闪，即刻垂下，不敢直视对面少年的目光。
　　“林央，你怎么来了？”对面的少年很意外，有些惊喜。
　　“外婆让我来送腌好的雪梅菜，姑婆婆在家吗？”她张慌地想要望望屋内，却被少年着白衫的胸膛完整挡住。
　　“哦哦好啊，那…快进来。”少年意识到自己迟钝，忙接过林央双手抱着的石坛。
　　林央原想把坛子交付给姑婆婆就回家，这样来只好进去打个招呼，天气太暖和，她的额头微微冒汗。程凡抱着菜坛让她先进，轻轻带上门。
　　“啊，我给忘了，我姑姑没在家，她出去忙事情。”
　　程凡把重物放在收纳台上，转过身来讲。林央停住脚步，她来串门的次数并不多，和程凡单独相处还是第一次。不知是留是走。
　　“那我先回去了好吧，等改天…”
　　“别！”程凡着急回应，小傻瓜，心里轻呼一声。
　　他赶忙用双手轻轻攫住林央的双肩，生怕她立马飞走，缓缓的力促使她坐在沙发上。
　　林央心跳骤停，突如其来的疼痛闷进身体，一半是对异性接触的抵抗，一半是巨大隐忍的期待。她不能表现出来，紧张地望着程凡进了厨房。
　　他手里端着一块带草莓的蛋糕，显然是从大蛋糕上分出来的一块，淡蓝色奶油包裹着糕面，可以看出隔夜后奶油微微化掉的痕迹。
　　“昨天是我生日，好多人来，我想请你过来一起热闹，可是听姑姑说你家有客人，就…给你留了一块蛋糕，你不介意吧？”少年高兴地说着，隙间不安地望着林央，面容温暖，眼睛晶亮。
　　她不会知道自己在门外站了多久，听里面的宴客热闹声响，最终才没有抬起手扣开那扇门。
　　如果都是喜乐，我想我最想和你一起分享。
　　“留给我的？”天壤地别的同一个昨日。
　　“嗯。你要尝尝吗？”程凡没拿小匙，欲转身去找。
　　“不用了。”林央端起小碟轻咬了一口，蛋糕的甜香味感染了味蕾和情绪，“真的很好吃，”她自进门来紧蹙的眉眼突然散开，冲着少年顽皮一笑，“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
　　程凡想留住这个笑容，拿来相机给林央看昨天庆生的照片，一群年轻人把蛋糕抹的到处都是，整个屋子狼藉又兴奋，真好，突然，一对夫妇的身影映入林央眼睛，那年轻女人很是眼熟。
　　“这是你妈妈吗？”林央侧头看程凡，昨日上午奇怪的微恙袭来。
　　“对，这是我爸妈。”少年兴致正浓。
　　“好年轻啊。”
　　“是啊，是保养的好，我妈一堆化妆品，一张面膜都得敷上半天，我不喜欢那个味道。”少年应道。
　　“我好像见过的，昨天看到你们在学校门前…”
　　程凡看过来，愣了一下，旋即想起来：“对昨天，我妈不想我去郊区干活受罪，硬要我回家过生日，我不想回去，就顶了几句嘴，”程凡挠挠头，清秀的面庞微泛红，“你们都去踏青了，我不会不去的。”
　　是受罪吗？林央抬头看程凡白皙帅气的侧脸，思绪乱成一团。
　　“程凡我想问你个问题。”她鼓起勇气，期盼又惧怕，不等对方答应就开始，“昨天你送我万花筒，今天有蛋糕，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少年手里的相机黑屏了，有些事要不要就此说出来，还是太快了。
　　“因为你是卓然的妹妹啊，”程凡尽力搜索着脑袋里的词汇，“那不就是我妹妹嘛！比你大…必然要保护你啊对你好…说不定以后可以报答我”他的语气轻渺，眼睛盯着自己筋骨分明的手，衔着不易察觉的水光。
　　林央身体细微抖了一下，不十分明显，自己都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东西，原本瘦小的火苗被寒冷大口吞噬，裹着冰碴般地生疼。
　　她嘴角扯动了一下，笑了出来，抬手掠过挡在额前的散发，隐去了心脏不合时宜不知分寸地猛烈扭曲。
　　林央很快恢复了笑意，陪他看相册看到最后，友好道了别。
　　“我送你！”程凡起身。
　　门打开，还未踏出去，程凡陡然回头，低头细细看着在自己肩膀处的女孩，故作轻松。
　　“下次生日你会来吗？”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会的。”
　　果同尹宇所说，竟然会渴望感情，还要敏感还要作弄。他的好虽近在咫尺，别再奢望。自己的罪，任谁没有理由分担和救赎。
　　十六岁的四月天，窝在心里的酸楚，要装作笑容，美好给别人，破碎埋心里。
　　林央的封闭变本加厉，遇事越来越小心，班级活动再不积极参加，安静的如同一缕烟一座雕塑。
　　平常极了，她整日整日地看书做题，看划了红叉的考试卷，然后发呆，一顿就是一个钟头，一个中午，甚至一天，待到高一的期末，她的综合成绩从年级一百多名落到了五百名开外。
　　自送出珍藏的万花筒和那块蛋糕，程凡以为，他和林央的关系，会有一个新的开始，尽管不能无话不谈，但起码不是现在这个模样。真实的景况揪着他的心，林央与自己的交集越来越少，甚至带着躲避的意味。他有问过曲卓然关于林央的事，对方只笼统说不知，他跟林央提过要帮她补习，林央淡淡地拒绝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说不清的苦恼，想要靠近她，帮助她，想和她并肩走在放学路上，在有车辆横冲直撞的时候，教她不要恍恍惚惚，要学会避一避，作业写得不对，尽可以来请教，不要一个人苦思冥想…
　　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是否系念一个人，都难的过分了。只是他清楚知道，围绕自己身边的人再多，他此刻在意的唯有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林央。

作者有话说

　　还请多多关注，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