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旧事重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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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三号教学楼五层，楼梯拐角，林央等了半个钟头，看到跟同伴有说有笑的宋宋走进视线。
“宋宋。”
“呦，这不是…”宋媛略过一瞥，大声招呼同伴先走。她染了深棕的发色，在森严的学校戒律里显得有些张扬。
“找我什么事？”
“你跟我哥…是不是，在一…”
“谁是你哥！”宋宋眺望别处的眼睛陡然发狠盯过来，呵断林央口中的字句，“我认识你们吗？”
“宋宋对不起，我想告诉你，他真的不是一个好人，你要离开他，不可以再…”
“你管的着吗？林央，我为什么听你的，走到今天你有资格质疑我吗？还是你觉得我不配！”
“我不是那个意思，宋宋你误会了…”林央带着哭腔无法完成这句话，不敢看宋宋的眼睛，那双眼睛曾经清澈透亮，如今轻佻无视关于她的任何。如果是伪装，她宁可自己千刀万剐换来原谅，也不该是六神无主举目无措的境况。
“我不想听你说了，既然你今天来找我，那我来当这个恶人，你听着，从今天起我们是陌生人，我因为你人生变得很糟糕，如果你还有良知，就离我的生活远一点，这是你欠我的，你最好做得到。”
宋媛已经长发及腰，纤眉挺鼻，出落得大方好看，寒冬腊月天，走廊里冷风游荡，吹得人无法站立，她不，她面上镇静，手心里攥紧了汗，内里隐忍的秘密和心酸，分毫不亚于眼前这个忠告她却又早早带她入深渊的人，为什么就不能是憎恨，让她痛苦，让她铭刻这一切的因果与报应。
对方悲伤显而易见，无人看清她心里堤溃。
林央眼前模糊不清，狼狈地蹲下。宋宋决绝离去的身影，是泪水，和记忆，那些两个伙伴亲密相依的时光，那些年幼一起约好的未来：你当老师，我当医生…你在北郊买房子，我嫁往南郊做新娘…我们的孩子最好是一男一女，最好要结成娃娃亲……你的新哥哥真好看，对啊，只是他不喜欢说话……记忆止不住拉扯回到那个灰色的午后，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愧恨难当的下午，我们被注定推散。
“央央，你说过要带你新哥哥上我家玩，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不去了。”
“为什么，说话不算数啊林央，我生气了！”
“他不喜欢见人，脾气不好。”
“你敷衍我，骗我，不够意思！算了。”
……
极度燥热的午后，门前柏油马路几乎被太阳烤化，晃着闪亮的水波纹，万物被烧焦一样蔫腻地垂着头颅，大人们抱怨着鬼天气，没了工作的欲望纷纷回房间休养生息。
老式吊扇在客厅头顶断了气般呼呼地转悠，驱不散半分热气。林央带通风窗的卧室被大哥林重占了，只能打起精神整理着其他事情，尹宇在沙发上安静地看书。一刻钟没过，知觉到有莫名眺来的目光，林央心惊肉跳，惧怕他打主意，想着办法要离开，果不其然，他放下书本，腿脚缓了力度径直走过来，捉住她细小的手臂。林央慌忙挣脱，好在他并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一不留心女孩就跑开了，可是能逃到哪里呢？
林央跑进了宋家的大门。不知为何那天宋爸宋妈不在家，大门却敞亮地开着，没有人注意到她逃过来的身影。如果那时仅仅多一个把门关上的动作就好了。
四下无神，她躲进院子里铁树盆栽的塑料布后面，视线阴暗，背靠院落死角区，多了一份安全感，慌乱到不能自已的身体拼命屏息，不动。他竟然追来，轻盈的脚步响动敲打着发紧的头皮，宋宋在客厅里哼歌，细微的歌声抽打着林央的整个身体，她在狭隘的空间里死死憋着，汗水浸湿每一寸皮肤，灼烧着触不可及的心脏。
“我妹妹在这里吗？”
“没有。”宋媛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人，她知道他是谁，可是他看起来很焦急。
“你爸妈不在家吗？”
“没有在。”
“我看见我妹妹来这里了，我可以在这里等她吗？”
“嗯…可以啊…”
……
时间漫长无措，火车在两个轨道间相逢，撕裂的轰鸣晕染整个天空。林央听见低低的呜咽，是宋宋的哀鸣，那列火车轧上心脏，指甲深深扣进手心里，嘴唇咬出血，她却无法掀开那块包容她的塑料布，亦成为她洗不净的遮羞布，盖上自己给别人带来的深重罪孽。
此后，林央再没主动去过宋媛的家。那一年内两个旧时伙伴几度照面，宋媛抓紧她的手只问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进过我们家院子？林央摇头，宋宋不信，后来她就默认，宋宋突然就笑了，笑容里带着苍凉无奈，口里喃喃我早该想到…她们好像是一瞬间被迫成熟，心事埋在漆黑的地下，每个人猜想着乱七八糟的因果成分，分不清施罪者与受罪者的界限，深深的责难与自责，维系着不撕破不说破的零落局面，直到现在。
但凡如此，林央心怀不安面对宋宋的行止，该去尽心尽力地抚慰和挽回，但逃避大过忍让的她终于发现宋宋和尹宇频繁接触时，整场已经成了她再解不开的结。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把宋宋当成陌生人，但她无法预知，这一场迷局，将会牵扯她的一生。
午饭过后休息时间，林央回到班级，看到原本安静的教室后面围了一些人，而且是围着垃圾桶窃窃私语。眼角的悲伤刚刚凝固，她没有心力去关注其他事。正往座位走着忽然有人拉住自己的衣袖，林央回头看是同学方琪亚，用一种绕有兴趣的眼光打量她，她意识到对方不怀善意，反用凌厉的目光与她对视。
“我记得中午你最晚离开教室，好像也没有去吃饭，垃圾桶里的纸条不会是你丢的吧。”
“哇，她好像哭过哎，用情太深了吗？哈哈哈～”旁边有人哄笑附和。
“什么纸条，我听不懂你们说什么？”林央不明所以，所有的视线聚在她身上。
“装傻啊？敢喜欢老师，不敢承认呢。”
又一阵交头接耳。
“什么老师，跟我有什么关系？”青春的烦恼一点都不简单，无论何处恶意从不少见。
“不承认啊，吃瓜挺辛苦的，那我直接去看看你的地方有什么蛛丝马迹吧，让大家这福尔摩斯侦探过一把瘾。”方琪亚放开手朝林央的位置走过去。
“你干什么？”林央想要追上阻止她，未跨过一步被两个同学从后面圈紧手臂，像电视剧中清白者被屈从禁锢一样，这一幕惊了林央的心，程凡不在，阿凌不在，这个地方，原来与牢狱无异。
方琪亚在课桌上翻了一轮，不负众望捞出一张纸，是什么纸林央自己都不清楚。没有人再束缚她，她站在原地被动接受，和大家一起聆听尖刻的声音描摹那张纸的内容。
“我从什么时候喜欢你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或许是你来的第一天，或许是看见你的第一眼，你站在讲台上的身影是那么的高高在上…”方琪亚用变了调高八度的声音强调“高高在上”，完全不亏她在校广播站实习上一年的惟妙惟肖，“…李老师，我真的很喜欢你，想把我喜欢的一切都给你，不知道有一天你会不会接受我，但我会一直等你，最后这首我喜欢的诗送给你‘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同时生，日日与君好…’……”
方阖上纸，兴奋地冲看戏的人笑：“我都不知道自己刚刚念了些什么，肉麻的诶，果然是咱们班林同学的风韵啊？”
众人跟着她笑，仿佛事实即已确定，不能杀，就捧杀。
林央夺过她手里的纸，一半一半撕成碎片。
“念完了吗，很喜欢是吗，那送给你好了。”纷纷扬扬的碎纸雪花摔落在某个嗤笑女孩的脸上，那本该是它们的去处。
“泼妇，”方琪亚理智低吼，不再纠缠，戏基本落幕，她明白让谁显露无理更为重要，“你最好等着。”
“好的。”
林央终究还是配合完成了整场戏，因为意识提醒自己，那张纸是阿凌的，她尽可以抵死不从地辩解，但是阿凌需要她保护。宋宋走了，林央生出一种对友情的无比渴望，谁都可以亲近孤独，但是也有权利追逐温情。如果有一天，再没有人需要她维护，她的存在就不具备任何效力和意义。只是她无法解释从未有过交集的方琪亚来招惹自己，是藏了什么心思，她如此凶狠地反击，是否还会带来责难。
不出一个下午，“林央喜欢李老师”的传闻就甚嚣尘上，有的遮遮掩掩，有的明目张胆，好像是发生在传播者自己身上的事，以不同的方式声情并茂地表述，为证其真实性又要在后面加上一句“这可是我听来的真事哦”。即是听来，怎知是真事，可笑。
林央对这些人并不屑顾，她在乎的是程凡，他听说了吗？他怎么可能没有听说，他会相信吗？他肯定也讨厌这样的我自己吧。
确实，程凡听说了，他从校外调研刚回来，他的同桌就开始讲话，眉飞色舞的模样简直让人生气，可是他一直温柔地笑，温柔地听周围人说所有的事，他会偶尔眯着眼睛眺过来，吓得林央刚看过来的视线赶紧避开，他就笑，再去看身边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人，他轻蔑这一切吗？林央都不知道。
她只听到他清澈的嗓音冲着大伙说了一句话…
“嘿！快要到元旦了你们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旧事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