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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众芳菲里难顾盼 ...

  •   正说话间,街市另一头忽然热闹起来,前边的铺子从楼上挑出一盏油红的灯笼来,人都往那里涌去。
      “诶?”华儿从货架上取下一个老翁的面具,“唐管家,你看我像不像江边上打渔的老头儿?”
      “嗯,再披件蓑衣就更像了。”
      “不够呢。还要再添一顶斗笠,一根鱼竿。”华儿躲在面具后笑道。
      “小鬼头,真想当渔翁啊!”唐管家拿下她的面具放回原处。
      “那,这个也不错。”华儿又拿起旁边那张青面龙王的面具。
      哲修看了看她,“说你是个姑娘,又没半点像。”
      “怎么,姑娘就不能喜欢这些啊?”华儿不服气。唐管家调了个身,从旁边小桌上拿来素面具和画笔,绰了一条长凳,华儿坐下来。哲修将面具戴在她脸上,把笔蘸了颜色就开始画。
      “你要画什么啊?”华儿问。
      哲修并没应她,望了她一眼,手上的画笔在面具上簌簌的轻响。
      “别把我画得太丑哦。”华儿咬着下唇在面具里看他,那么专注的样子,不像是在拿她打趣。想问他到底要画什么,又莫名的犹豫起来。
      “别说话。不要乱动。”唐管家的画笔,竹片,剪子,一起在她脸上摆弄。华儿心里总没数,但终于看他露出些笑容,对她说:“好了,可以看了。”见他一副十分满意的模样,轻轻取下面具来看,原来是一张娇秀的美人脸,最神气的是头上添了一对用金料刷的角,比那货架上的青面龙王还要灵巧鲜活。
      “龙王未免太威严了些。”唐管家涮了涮笔。华儿时间竟十分钦佩他,但这并不能使她就这样服气。哲修一边擦手一边说道:“我记得早些年和师父家的公子一同学道的时候,听他说过一件异事。”
      “什么异事?”华儿打起了精神。

      “听说过当朝宰相魏大人斩龙王的事么?”
      “坊间皆有传言,只是谁都不清楚是个什么缘由。”
      哲修笑了声。“我也只是听说啊,当时常有泾河上的渔夫向我师父问卦,泾河上的风浪雨雪,他都算得一清二楚。因此大家每每往返,都是满载而归。但是这样一来,泾河龙王可是不愿意啦,泾河里的水族,不能都给人捉去了啊!所以他就化身成一个凡人,来找我师父,要跟他打赌。若他赢了呢,就不许我师父再帮那些渔夫。若我师父赢了呢,他就不再阻挠渔民们打渔。”
      “那赌的到底是什么?”
      “赌的是,降雨的时辰和点数。泾河龙王回去之后,果然就接到天帝降雨的圣旨,点数和时辰居然跟我师父算得半点不差!”
      “嚯——”华儿的兴奋顿时爬上了头顶,“你师父这么厉害,那,那你会不会也,算这个这个……”
      “可惜我不会啊,我要是有师父那么厉害就好了。”哲修笑了笑。
      “那你的其他师兄弟呢?”
      “我师父一共就收了我和我师兄两个弟子。头先倒是听说还有两个,算是我们的前辈了。一个跟着师父学玄门阵法,另一个,听说是师父早年在洞府静修的时候救下的,也算做弟子。只是从来没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从没听师父跟我们提起过,这些都还是师兄偷偷告诉我的。哦,不过,我这个师兄,是师父的侄儿。他的道行也很厉害,师门里大概只有我学艺最浅了吧。”
      “啊?那你都学了什么嘛……”刚才的那把火,似乎已被唐管家浇灭了。
      “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咯。”哲修笑道。
      “嘢?”华儿托着脸问,“那这件事怎么又会扯上魏大人嘛?”
      “别着急啊,这不还没讲完么?”唐管家又接着方才的故事讲下去,“后来,龙王不甘心认输啊,于是就利用职务之便,私自改了降雨的点数和时辰,因而触犯天条。玉帝便差金甲神托梦给魏大人,教他次日午时前往斩龙台监斩泾河龙王。龙王当然也得想法儿保住自己的命啊,所以就去求当今圣上,明日午时一定要拖住魏大人。圣上答应了,第二日便传诏魏大人进宫对弈。没想到魏大人竟在对弈的时候睡着了,在梦里把那泾河龙王斩了,唉!”
      华儿听了,默默无言。看看货架上那张青面龙王,总觉黯然神伤。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现在这么安静。怎么,瞌睡了?回府吧。”唐管家正准备起身,华儿夺了他手中的画笔道:“才没呢!我还没开始画呢,现在就回去,我白辛苦出来这么一趟了。”给他也戴了面具,端来颜料拿笔调和几下就往上画,墨点都掉在唐管家衣襟上了。哲修措手不及,奈她不得,只能由着她画完。华儿笑起来,哲修取下来看,画的是神兽白泽。
      “你把我画成神兽啦!”哲修翻看着,还是很欣喜的。“画的真不错呢……”可这一身的五颜六色,始终是和它不相衬的。
      “怎么啦,我画的那么好,不许取下来。”华儿得意道。
      “真霸道。”哲修瞪她一眼,又把面具戴上。
      真的会有龙王和神兽吗?华儿心中思量着。
      “鬼神之说,如同虚无缥缈的风。你说它存在,可又没人真正见过;你说它不存在,好像身边的一切又都能和它联系起来。不知道他们出自哪里,就好像不知道风从哪里发源一样。”
      听唐管家说着,华儿点点头,突然之间惊异起来。他是听到了吗?!偷偷盯着唐管家戴着面具的样子,越看越觉得心里发毛,便不敢与他挨得那么近了。憋了许久,咳了一声对他说道:“唐管家,——你衣服上染上颜料了,回去换一件吧。”
      哲修望着她,没有说话。
      “对不起啦。换一件吧,悄悄从后门进去,不会遇到我娘的。我在这儿等你啊,不会有事的。”
      “自己小心点,别走远。”哲修看了她一眼。
      “嗯。”
      眼见唐管家回去了,在附近东逛西看,目光却被眼前的那幅白泽镇山图吸引住了。

      “小姐也喜欢字画么?”身旁有人问道。
      “云侍长!”华儿吃了一惊。“大人什么时候到的荆州?怎么没差人去府里知会一声,倒教俺们失礼了。”
      “小姐客气了,在下也是皇命在身。劳师动众,多有不便。”
      华儿笑起来,悄声道:“你是来这里视察灾情的吧?”
      “对。”云侍卫也悄声对她说,“我就是来暗访民情的,哎,不要跟别人说啊。”
      “放心,”华儿道,“我明白的。”
      云侍卫看了看眼前的字画,又看了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看来周府上的确是费心了。”
      “那当然。三日就稳定灾情,七日就重整河堤,不到半个月城内外的房田就已经恢复如初了,何况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嗯。”云锦鹤的目光从街头到巷口,自上而下的打量着整条街道,好像要把这里的一砖一瓦的样子都记下来一样。
      “小姐真是有心,身在闺阁,却是心系灾民。”
      华儿哪里经得起夸。他既是奉命来暗访荆州民生,又不通知州府县衙,若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教他回去上报了皇帝,荆州府上下岂有好日子过!便笑说:“前面就是重建的民居了,我陪大人去看看吧。”
      “有劳。”云侍卫与她一路慢悠悠的逛着,谈起荆州,华儿聊的兴起,只管东拉西扯。云侍卫便偏着头看她那样手舞足蹈,看这街道,看这行人。
      “看得出小姐很喜欢这里呢。”
      “是啊,我在荆州长大,这里真是好地方。”华儿开心道。
      “怎么说?”
      华儿眨眨眼睛。“热闹啊,就像现在。哪怕是经过洪灾,这里的生活还是这么好。”
      云侍卫道:“小姐喜欢长安么?长安也很热闹啊。”
      “喜欢!”华儿的心仿佛都已经飞到那里去了。“我更喜欢长安的,那儿有皇宫,那么大那么气派,好像会发光一样。上次还见到皇上——”忽然的意识到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瞥了一眼云侍卫的表情,可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并没有听到刚才说了什么。还好没走漏风声。回过神来,好像还在之前的话题上:“小姐回过家乡么?”
      华儿沉默下来。“没有。我出生在巴蜀,之后又来了荆州,去过京城,但从没回过祖籍。所以,巴蜀对我来说,才算得上家乡吧。”
      “小姐是并州人吧。”
      华儿点点头。
      “我也曾去过并州,不过,那也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云侍卫悠长的目光投向远方。
      每听长辈谈起很早以前,那就如同早到无法想象的时候一样。这时候华儿总会敬服他们这么了不起的渊博。不过听云侍卫这么一说,倒勾起了她对并州老家的兴趣。云侍卫走后,华儿返回卖面具的小摊,方才去了没多久,唐管家还没回来。见铁铺门前正围了好些人在打花鼓。看了好一阵子,华儿心痒,也挑了一只小鼓,就地敲打起来。其实华儿并不懂得这种玩意儿,瞧着旁人的招式一板一眼的学。鼓点子倒打得上手,没想道也引了许多人来看,便越玩越起劲。
      “臭小子,走路不长眼啊!”
      人群老远处一声暴雷,众人都往那里看,原来是个穿枣色短褐的汉子正在那里发作。华儿站的远,听不真切,恍惚间却看见那副白泽面具从人群里退出来,又如幽灵一般向别处飘去了。
      华儿埋怨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没在刚才那里等他,也用不着装着没看见我啊!哼,去吓吓他也好。”一路暗暗的跟着,看看他不叫我,到底是要干嘛。
      来到街口酒家,华儿藏在门后看。“原来是来喝酒啊,难怪不叫我呢!——咦,唐管家怎么,会喝酒?……”
      打了四角酒,用壶装了,便从酒家出来,又往城外走。华儿尾随着,忽然醒悟了似的:“他是想去拜祭他爹,所以才买酒啊!我真笨。等一下我就去旁边藏好,然后突然跳出来,那场面,绝对有意思!”心中暗喜。
      天色渐晚,夜幕垂笼,城外的道路总是不如城内,华儿辨不清方向,但隐约觉得已经走了很远,唐管家在前面仍然只顾走,头也不回。华儿跟着跟着,心中越发的没底。他到底想干嘛?怎么越走越远的样子,这都到哪儿来了?连个人影也没有!
      正纳闷,头顶一声凄厉的鸟鸣。华儿毛发直立,再也忍不住了,大喊道:“喂,你到底要走到哪儿去啊!”
      如今正是盛夏,可这空气中像结了冰一样,除了她那一嗓子大喊,幽幽的回荡了几声,就连呼吸声也听不见。更奇怪的是唐管家转过身来,看了她很久。那张白泽面具几乎掩盖了他所有的动静。华儿被他看的后脊一阵阵发凉,脚下“嘎吱”地踩着一个什么又软又硌的东西,早吓得魂飞魄散面色如土。乱冲乱撞的跑了没几步便踏在自己裙子上绊了个跟头,惊叫着爬起来继续跑,只听身后赶上来唤道:“姑娘!姑娘!你的钱袋!”
      华儿战战兢兢一身冷汗,嗓子里好似梗着一块骨头,吓得连声儿也发不出。
      “姑娘,姑娘不必如此惊慌,在下只是这山间的农夫。”将钱袋交还给她,原来刚才脚下踩到的那个软绵绵的东西,只不过是钱袋罢了。华儿大喘了两口气,已知他不是唐管家。那种声音,正像是一整个连绵不绝的山谷里回响着泉水的声音一般,广阔辽远,宁静而透澈,居然很惊奇。华儿方回了魂,才敢看他。
      “刚刚在下惊着姑娘了,失礼,失礼。”摘下面具,躬身道歉。
      华儿将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明明是个少年模样,却生一头银发,将发带束了,都藏在青纱巾里,因此并不起眼。一领朴朴素素的衣袍,一双干干净净的麻鞋,一张温温谦谦的相貌,一副端端庄庄的体态,一对清清明明的眸子,一口深深浅浅的乡音,一身轻轻盈盈的气宇,一个悠悠逸逸的隐士。
      “公子无须自责。方才是小女的不是,认错了人,才如此失仪失态,真是过意不去。公子不要见怪。”华儿尴尬不已。
      点了火折子照亮,那人道:“在下宇文长庆,就住在前面此山中,不知姑娘怎么会——”
      “哦,我……”咦?好面熟,华儿问道:“你不是今天在山上那个……”
      “原来是姑娘啊!在下还要多谢姑娘今日相助呢。”长庆也认出她来。
      “今日下山之后便与府上管家在城中市集上走散了,谁知竟错把公子认作他,就跟到这里来了。还请公子指条回城的路,小女感激不尽。”华儿谢道。
      二人一边往回走,长庆说道:“此处已是泉湖山地界,出了前面的林子,一直向西北方走,一会儿就到荆州城了。”
      听着他的话,忽地想起刚刚见到的云侍卫,也带着些轻轻软软的吴侬口音,多好听。于是学着云侍卫的腔调便问道:“宇文公子是荆州人吗?”
      “我生在长安,只是早年从长安来了荆州,便一直住在这里。”
      “一直住在山上?”
      “是啊,多年不曾涉世了,隐居村野之中,倒也是安闲自在。前日里洪患才息,今日偶然兴起,来城中闲游一遭,没想到还能遇上姑娘,倒是有缘。”
      华儿笑了笑。“公子的面具,确是和我府上管家的面具很像,这才认错了。”
      “倒是姑娘的面具,甚是奇特。”
      “噢,这个是唐管家刚才在市集上给我画的,好看吧。”
      长庆赞赏道:“一张娇娘脸,额生双角,点以金漆,果真是别出心裁的妙笔。这画的,应该是龙女吧?”
      华儿笑道:“是啊。我喜欢特别的东西,但是市集上那些面具没有什么好看的,所以他就给我画了一张这样的面具。”
      长庆看着她欢喜的样子,说道:“很适合你呢。”
      “是吗,”华儿欣喜的笑着,“谢谢你呀。”戴上面具,望望他那如沐月光般的银发,实在好奇,可又不敢问。长庆见了,也把面具戴上,华儿却呵呵笑起来:“还是摘了吧,一会儿人家看见,还以为咱们俩是妖怪下山呢!”
      “怕什么,正好去吓唬吓唬他们。”
      “就像我刚才那样——”华儿掀起面具扮了个鬼脸,二人大笑。
      “诶?”长庆看了看她的脸。
      “怎么啦?”
      “你面色不太对劲,回去的时候可得小心些。”长庆说道。
      华儿没弄明白:“刚才被你吓成那个样子,脸色当然不对咯。”
      “不。”长庆摇摇头。“总之路上要多加小心,注意走大路,切不可往僻静处走。”
      怎么莫名其妙会这么说呢?华儿笑道:“城里可不像城外,街上到处都是人,想找僻静处只怕还难呢。”不过,人家说的也没错,华儿便含含混混答他道:“知道了。”
      出了林子,恍恍惚惚的,好像转眼就到了城门口。华儿只像是在梦中,便对长庆道:“有劳相送。天色已晚,公子也早些回去吧,城里的道路我认得。”长庆笑道:“那就送你到这儿了。”
      华儿连忙道谢。长庆点点头,“保重。”
      华儿回头望了望,长庆还在那里,便对他说道:“他日公子若来城中,容小女再来招待。”
      长庆道:“好,小心些,快回去吧,唐管家该等着急了。”华儿点了点头,长庆目送她进了城。
      “走了这么久,我都饿了!——都怪唐管家。左等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这下好了,我争些儿回不来。哼。”
      凑到街边买了两个烧饼,取下面具一边吃一边四处张望着找唐管家。
      “还是回刚才那个打花鼓的地方等一等吧。”华儿从街边转进巷子里,正瞧见那头唐管家急匆匆的走过,心想:“坏了,这会子让他找到,会挨两顿骂的!我还是直接溜回家,神不知鬼不觉的。到时候问起来,谁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巷子里探头探脑,正待要走的时候,突然一个口袋从天而降,把华儿牢牢困住,任凭如何挣扎,就是挣脱不得。费尽全力的喊了两声唐管家,但街市上如此嘈杂,华儿这般小声,谁能听见?只是越发无力,头脑发昏,终是再没半点意识,沉沉的睡了过去。

      宇文长庆始终放心不下,便又在城中逗留了一阵子。果然在巷子口捡到了华儿的面具,叹了一声,沿着巷子寻找。
      约摸两盏茶的功夫,华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来,却是在一间空空荡荡的茅屋里。手脚都被反束着,动弹不得。打屋外边儿来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推门进来了,指着华儿说道:“二哥,就是他,你看看。”
      华儿眼前仍是一片眩晕,勉强认得出面前这个穿枣色短褐的人,就是先前在铁铺前发怒的那个汉子。再看他身后立着的人时,便有些支撑不住,只得低下头来,缓一缓精神。隐隐约约看见一身黑衫。
      屋子里沉寂了许久,华儿感到他两个审视的目光,只是实在乏神乏力,也不敢抬头。面前那汉子喝道:“想不到你居然还敢自投罗网!”
      “什么自投罗网,失心疯……”华儿虽然这么想着,但终究还没有探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并不敢开口。再看他二人时,还是一片沉默,不过倒是可以抬起头来了。
      “天幸那日教我在茶馆里听见你胡言乱语,险些坏了我大事!正愁没法子抓住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儿来了。今日须留你不得,免除后患!”“慢。”那黑衫男子开口道。
      “二哥,不如就此杀了他,最是干净利落,神鬼不觉啊!”
      华儿听他们说了这许多,已是一身冷汗。那黑衫男子望了她一阵子,拔出匕首,直抵在华儿颈子上。冰凉的寒气让人震悚起来,一抬眼正与他对视,这才看得一个清楚。原来竟是当日在京城撞见的那个真刺客!倒着实有些与众不同的神形:
      两道剑眉入鬓,瞳仁幽邃透澈。方颔直鼻,额角满盈。轮廓分明如刀削,眼中微漾寒潭水。青胡茬连着两腮,赤色发燎卷似火。衬着他那样的神韵,似乎身后随时都要兴起一阵风云一般。华儿看得不由一惊,可竟不动声色的掩住了。
      事实上,她是已经怕得说不出话来了,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身胆气,越是望着他的眼,倒越是静了下来。大睁着两眼直直与他对视着。
      “他竟有这般气势,看来不像毛贼。决不可激怒。求饶,——除非是真的不想活了。我还须好生小心应付他才是。”华儿望着他,自忖踱着。那人轻轻拨了拨刀柄,“你当真不怕我杀了你?”
      华儿此时已有盘算,说道:“怕怎的,不怕怎的?——大王,吞吐鸿鹄之志,负倾家国江山之能。发迹只争早晚,为万民万邦主事,自然不会连我区区一个小丫头都视为眼中钉,非要置我于死地的。”
      那人的目光里隐约滑过一丝意外。愈发近前了,望着她轻蔑的笑道:“自作聪明。”
      “那便拭目且待。届时,是不是自作聪明,小女明白,大王心里,自然更明白。”华儿顾盼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轻声细语,却似千锤万凿,深深镌刻在那人眼里。那一瞬间的惊异,早被华儿洞悉了。

      “好厉害的小丫头!竟如此伶俐通透。既被她识破,事发到如今,又不曾威胁我半分。且再试探试探,她若真是守口如瓶,目下放了她又何妨!——居然不哭闹求饶,倒蛮有意思!”
      那人望了她好一阵。华儿知是他动了念头,便来一招趁热打铁。“不如小女斗胆与大王打个赌如何?若——”“我看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丫头是活腻了!”那穿短褐的汉子焦躁道,“性命只在我捻指间,还敢讲条件!”
      “听她说。”那黑衫男子的眼里不自觉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小女有个心愿,若侥幸能与大王的心意相同,只求留我一命,这心愿便能得偿。”
      “好。”黑衫男子爽快的笑道,“你且说,若说中,便依你。”
      “大王其实并非真的想杀我,而是为了灭我的口。”华儿说。
      “你凭什么认为,我杀你是为了灭口?”黑衫男子拨弄着刀锋。
      华儿不慌不忙说道:“若大王存心要除掉小女,方才在巷子里就可以动手。那巷子挨着衙门的后仓,平日根本没人往那儿去。若在那儿动手,尸体就算烂在里面也没人知道。根本不用带小女来此审问,这分明就是多此一举。万一教小女走漏了风声,岂不是夜长梦多?”
      “你!……”短褐汉子怒道。
      “大王有心仁慈,小女亦是如此。不然当日在京城,我一早就去衙门举发了。乃见大王有主万民之才,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想来不过是要让小女守住这个秘密。如若小女实在冥顽不灵,再灭了口也不迟。”华儿望他问道,“大王,不知小女所言,可是中了么?”
      黑衫男子扬起下巴,笑道:“好。说的好!”
      “二哥,这,你……”短褐汉子听得莫名其妙。
      “那大王,就要一言九鼎,不能杀我。”
      黑衫男子被她哄得喜笑颜开,问道:“怎么,你不是已经知道我不会杀你了吗。”
      “小女既然侥幸猜中了,自然是要保命的。否则大王本无意杀我,被我说一说破,却反而惹恼了大王,招来杀身之祸,那岂不是太不惜命了?”
      黑衫男子大笑:“小丫头个儿不大,心眼儿还不少。你倒是个爽快人,好!那我便也爽快些。我说了不会杀你,还要放了你!不过你也要继续守口如瓶,不然,想必你也明白。”
      华儿大喜:“谢大王。”
      短褐汉子将刀把绳索割断,华儿起身便走。

      “站住!”

      后心一凉,此刻才是真正命悬一线的时刻。究竟华儿性命如何,直教:通天彻地回春手,乏术难解生死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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