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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流年杯中阅斗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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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了。”
华儿好奇,这才敢抬起头来望他。原来是一个十六七岁年纪,威武俊秀的少年。
“这牌子……是令尊的吧。”
华儿慎重的点了点头:“是。”
“嗯,听卫兵说起过贵府。”那军官望着她,又将她的腰牌拿来仔细看了看,道:“这牌子呢,我就先没收了,正好让我也有机会和应国公攀个亲近。便等明儿个令尊进宫之时,我再交还于他。”
华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直直望着他,什么也没说。那军官禁不住她这般目光,便朝她笑:“啊哈哈哈……和你说笑罢了,喏,还给你。”
华儿将牌子收好,那军官道:“不过有这东西也不能乱跑,很危险的。正好有空,我倒可以带你逛逛。”
华儿心中十分庆幸,没想到运气居然真的这么好。本来还以为要被那个刘公公打发回去了!
看着他似乎不是那么严肃,华儿斗胆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么……就是东宫内廷的侍卫,芝麻大小的官儿,从小就在宫里待着。叫我李四好了。你呢?”李四转过头看向她。
“呃,我啊,你叫李四,我叫武五。”
“武五,武五,哈哈……你叫武五,哈哈哈……真有你的……”
华儿尴尬的看他笑了好一阵子,李四和她边走边聊:“诶,你还真是走运。那刘公公平日里最难缠了,就喜欢为难我们这帮兄弟,每回出宫都要吃他一顿骂。嗨,真是……你今天算运气,赶上他心情好。要不然,可就不知道他要挖什么坑让你跳了。”
华儿听他说,笑道:“我已经身陷于此了。还是多亏你救我呢。那个刘公公,真是个老狐狸!”扮个鬼脸学他的样子,李四低声对她说:“你小点声,就不怕被老狐狸听见?……老狐狸,啊哈哈,老狐狸,这比喻还真不赖啊。”
穿过横街,绕过正门,从永春门进去。他两个从小路一直走到北苑,那条路上往来巡卫颇多,李四和她都擦着墙走。
“我跟你说啊,这些人——”
“什么人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卫兵听见李四的声音,在远处喝问道。
“呃——”华儿吓的魂不附体,李四急中生智,夹着嗓子细声细气的答道:“喊什么!不会好好儿说话啊?我是刘公公,有要紧的事来找太子爷商议!”
卫兵见说是刘公公,也就没近前来查看,只在原地道:“太子爷外出未归,公公不妨在殿内稍候。”
“知道了。”李四应道。等那卫兵走远了,华儿笑他道:“原来老狐狸在这儿啊,李公公?”“去去,我是老狐狸,你是胆小鬼!”“老狐狸!”“胆小鬼。”“哼。”两个人谁也不让谁,都偏过头各走各的。
“喂,别往那边去!”李四喊她。
“干嘛?那边怎么了?”华儿问。
“那边是太子寝宫,哎,他马上就要回来了,你想让他逮到啊!”
华儿忽然笑了起来:“诶,太子喜欢狩猎吗?”
李四被她问的有些莫名其妙:“狩猎?……喜欢啊。”
“那他要逮的话,也该逮的是老狐狸才对!”
“你!——说的对啊……”李四心中无话可驳,一时又不能赢她,好气闷。“胆小鬼,我带你摘去太子的花,看看他会不会逮到我这个老狐狸。怎么样,敢不敢一起?”
“哼,”华儿轻蔑的笑了一声,“我不敢。”
李四拉她一同往园子里去了:“走吧,太子不吃胆小鬼的!”
“噫……”连忙撒开李四,“难道他吃老狐狸?……”华儿心里这么想。
“这个给你。”李四塞给她一块小小的雕花铜牌,是东宫侍女的宫门令。
“把这个给我干嘛?”
“万一咱们被巡卫抓住,我倒是不用慌,你身上又没有物件儿,怎么好解释。拿着这个,到时候呢,你就说是北苑的――,”李四特意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玩味的笑道,“……使唤宫女。”
“使唤宫女?!”华儿回他道,“我!……看起来很像么……”
“哈哈,”李四望她的眼神里,仿佛闪过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光:“看不出来你个胆小鬼,胆子不大,野心倒不小啊。不像使唤宫女,莫非你还要冒充太子妃?”
“哼。”华儿虽是气急,却无话可说,只能白了他一眼。“宫里的人,没一个比得上我的。”
李四有些意外的笑了,这丫头眼里到底能瞧得上什么?
“你可是不怕死,原来竟不是个胆小鬼!这话须掂量着说,倘若再高声些,也好叫主子们知道。”
“这园子那么大,有谁认识我?难道是你要去告密?”顺手将花枝拢近了鼻子,盈一脸秀色,望满眼芬芳。
李四笑了,却没回答。
“怎么不摘?”
“摘它做什么。”华儿松开手里的那枝花,“这宫里的人不自在,连花也是如此。”
那些零零落落的碎玉都顺水流走,池底斑斓的鱼群空荡荡的聚在一处。这园子大的可怕,除了流水声,居然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半日的光景,就从那水里漂出了宫门。
“早点回去吧。你手上还拿着你爹的腰牌,晚了回家讨打可不是我的罪过。”
李四送她到皇城外,“那块宫女的出入令你就好好留着吧,也省的你下次再死到临头,没人救你。”
说的这叫什么话!看他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过倒还真是有趣呢。
“那我还要多谢李公公咯!”华儿恭恭敬敬给他作了个揖,李四正没话说,她却先一溜烟笑着跑了。
“大小姐回来了么?华儿回府便询问下人。
“二姐姐。”元姬唤道,“你今早不是和她一起出去的么,怎么单你回来了?”
“还说呢。叫我陪她出去,自己又心不在焉,我只好和她分道走,也不知道她逛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个时辰还不回来。”华儿撇了撇嘴。她两个踱着慢步往屋里走,元姬对她说:“我知道她干什么去了。不就是去见瑛姑她哥哥了么!”
“诶,我倒是好像很久没见过瑛姑了,什么时候也该去看看她。”元姬只提了一句,华儿却想起了这么件要紧的事来。不过,又被她打断了。“没戏。听说她新拜了师父,如今正在家学艺的时候,她府上岂肯放她出来。若不是脱不开身,知道我们来了京城,她还不早就来找我们了?”
她说的也是。然而心中烦闷,又不能够化解,便只低着头摆弄手里的帕子。
“等再过些日子,就到端午了,那时候想见她,该是不难。”
府里上下渐渐忙碌起来,入夏的热气也再无法抵挡。这几日窗外似乎格外的聒噪,雀儿也耐不住这般天气,只管躲在荫凉地里唱。厨下早早备好了茶水饭食和点心,便熄了灶都出去歇凉了。当说二小姐自然是个不得空的闲人,屋里热的紧,便不能安坐。从廊下穿过,竟没半点凉风,又转到厨房,见里头轻烟冷灶,并无人在,索性把那生火的大扇拿来扇凉。顺手揭开大桌上的竹篾盖儿看了看,原来一个个底下都罩着明日端午预备的点心。腹中不免动了馋虫,唯恐被人发觉,便钻到大桌底下,伸手去够桌上的吃食。
“呀!”
不知是谁在外面细细的叫地了一声,刚伸向点心的手又连忙缩了回来。华儿狐疑的掀开毡布,正与一张脸相对。这二人都吃了一惊,心肝扑扑地跳。华儿吃这一吓,慌忙起身,脑袋直撞上桌底,眼冒金花,晕得不能自主。定神看她,桌外边正蹲着她屋里的小丫鬟朱砂,把眼睁得似铜铃一般望她:“二小姐你没事吧?”
华儿正待要发作起来,却思量自己在这里偷摸做贼,本就心虚,哪里能让她传出去。忙将她也一把拖进来,作个禁声,但还是没能拦住她脱口而出的话。
“我还以为是进了贼呢,你怎么在这窝着啊!”
“你倒小点儿声啊,吓死我了!——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来这儿干嘛?”华儿心里正打盘算要封她口,抢问道:“夫人不是找你去做活计,怎地跑到这儿来开小差偷懒?”
朱砂本就急着解释,一时间被她问的无语无伦次。
今番着了道儿,便不由你独善其身。我且再将些好处来疏通她,不愁日后翻此旧账。华儿笑道:“看在你平日勤勉的份上,我不会去告诉娘的。”
朱砂懵懵懂懂,含混谢过二小姐,华儿道:“刚才你进来,可看见这桌上的东西,哪个好吃?”
“糯米丸子!”朱砂有些兴奋,“就在咱们头顶上。”
华儿探出头看了看四周,从桌上摸了一个糯米丸子来,得意道:“怎么样?”转身又摸了一个分给她,二人头顶头,一边吃,一边笑。
捻指间把手里的丸子吃了个干净,见朱砂咂舌,便笑她贪心。
“市署有集会,你怎么没去?”朱砂问。
“这几日爹爹回来的早,母亲不许我出去玩。”
“夫人和大小姐三小姐都已近走了,府里就只有你还不知道。”
“什么?!”气急败坏的站起身,不防备脑袋又撞在桌底上。
东西两市繁花似锦,其中数牡丹最盛,这时节便是每年的牡丹花会了。有分教:
锦花万千开重山,
雍容颜色动长安。
若问中谁堪屈首,
倾国一品唯牡丹!
华儿独自出了家门,心中忿忿不平,便往市集上去。街头巷尾,果然花气袭人,群芳争艳。先在集会上转了转,买了凉糕来吃,处处听琵琶,看杂戏,唱些牡丹词句,好生热闹。只是单自己一个在这里闲逛,便有些落寞。忽地却听见前面众人都喝彩,便凑了进去,正看一个女子在场中耍演剑术。华儿定要离近了看,便在其中高喝了一声彩,众人都纷纷回头看她,她却正借此机会攘到了最近前处。只听衣袍间风声簌簌,夹杂在众人的叫好之中。那女子使得快了,只觉剑气逼人,毛发直立。利刃光影之间,仿佛穿于千军阵中,斗马,擒将,破阵,看来胆战心惊,全在她一剑之中。便观其神姿,豪气正不逊于男子:
严冬凛冽梅傲雪,岁寒为骨霜为辅。
刀剑影里偏争俏,红妆欲染戎装娇。
桃腮微润髻半倾,绛唇轻点眉深颦。
旖旎环步香风袅,健展龙泉吟萧萧。
收势翻转疾如火,奋起鹏乘翱九方。
缓歇恰似雷渐默,乍破长空易天罡。
华儿在此痴痴的看了多时,不曾挪动一步,众人早已散了。那女子收了剑,打理了场子,回眸望见她,唇角一扬。
“方才这剑使得如何?”
“神形俱备,万夫不当。”笑望着她走来答道。
“走,我们去吃点东西,算是给你接风。”二人绾了手,信步在街上走着。
“我来京城也有些日子了,只是听说你新拜了师父,在家学艺,便不敢去打搅你,今日总算是见了一面。若不然,只怕我又要回去了。”
在街边小店叫了两碗面,她两个坐下来边吃边说,瑛姑道:“怎地没见顺姐姐和元姬妹妹?”“哼,她们上街不叫我,我就自己出来了,倒自在。”华儿抿了口茶,“许久未见你,功夫果真更长进了。适才看你演剑,真是惊心动魄。”
瑛姑一双明眸里闪烁着自信,连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欢快:“怎讲?”
“剑术,重在轻盈灵巧,虚实相成,你技艺精湛,自不必说。而剑道,在于意驱。意,顺剑象而发,便可驱剑以正道,故而能动天地,感日月,驱除邪祟。因此你这剑舞自然惊心动魄。”
“哈哈,你果然明白。”她那样英气俊朗的面容,带着一丝欣慰的神色,如沐晨曦。
“那你且说,剑象何物?”
“剑,象阵也。黄帝作剑,以阵象之。”
“何以知之?”瑛姑对于她的看法似乎格外在意,斟了碗茶给她,那对晶莹的眸子倒映在碗底。华儿答道:“剑,早晚佩带在身上,却并不一定使用。所以说,布好阵并不一定交战。布阵要有前锋和后备,相依相辅,则能克敌制胜。佩剑和布阵是一个道理。剑若没有锋和柄,则,进而不能攻,退又不可守。如果懂得了拿捏好剑锋和剑柄间的分寸,熟练运用,这便顺应了剑象之义,再加上高超的剑术,和一颗正义勇敢的仁心,这就是剑客的意念,叫作‘德’。那么只要用它,来驱剑,就是一种顺应‘道’的方式了,这就是所谓的‘剑道’。能明白,顺应剑道的剑客,一定是无往不利,战无不胜的。如今你能将剑演的如此通透,便知是参悟了剑道的高人啊!”
瑛姑大快道:“好!好啊!素日里不能够与人倾心而论,真真把人闷煞,但有你在,我心甚慰。”二人畅怀,各自倍感人心寡薄,嗟吁不已。
“其实我今天也是偷跑出来的。你知道我喜欢使剑,可我爹一定要让我学枪棒。不明白我又不是男儿汉,学枪棒却做什么,难道还能上战场杀敌报国不成?可是市集上的人,他们也只不过是来看看热闹,又有谁能像你这样,看得出,呵,剑道这样深远的东西。”
只恨这面前大碗的茶,却不能让人一醉。华儿摩挲着细砂碗口,道了声苦。“奈何世事多烦忧,你我不过区区一届女流,有心也无力呵——”
将茶饭钱一发与店主人家算还了,出来街上,没两步便撞上个人,瑛姑不当心被他踩了脚扭到,那人忙问:“小姐无碍?”瑛姑痛道:“干嘛,走路不看路啊。”那人慌张却道:“小生天斋书院学生,赶回书院考试,走得急,冒犯了。改天见到小姐,一定赔罪。”施个礼,匆匆走了。“什么人,就这样走了。”转了转脚踝,还有些不灵便。华儿便将她搀了回去,在家将息一日。
“明日端午,你若能来,可在后院这里等我,我们一起出城去玩。”瑛姑进门之前又嘱咐了她几句,心中都记下了,便各自散了。
“站住!”背后有人喝住她道。“逆子。你眼里还有没有父母师长!”
瑛姑转过身来叩拜道:“爹。”
父亲站在面前,没有说话,也没有丝毫动静。瑛姑不敢抬起头,但却知道,他正看着自己。
“去向你师父赔罪!你师父不原谅你,别来见我。”
父亲转身离开了。语气是那么的决绝。背影是那样的冷漠。瑛姑漠然的看着他走远,伏在地上怔了许久。
去后院厢房里找了师父,可师父也闭门不见。想想父亲和师父,这样冷漠坚决的态度,连一个认错讨好的机会也不留。瑛姑咬着牙,心中窝屈着,憋闷着满腔子怨气,只是没奈何,若不低头,始终又有谁会顾及她的感受。
不就是要我学使枪么,好,我练就是了。流着泪笑了笑,来到后院里的空地上,绰起那条银枪,使尽浑身解数,来去愤亢,愿作龙腾万丈,凤舞九霄。进退悲怆,但恨天地苍茫,飘蓬无依。翻身云起,覆手雨落,银枪所到之处,一招一式,淋漓尽致。使的性发,一把将枪飞出手去,好似离弦之箭,深深扎进墙角那棵梨树树干上,碎落了一地残花琼屑,满目斑驳。
“瑛姑!”次日早辰时,华儿已在后院门外等候了,见她出来,便招手唤她。
“走,咱们上东城门外边儿看赛龙舟去。”瑛姑拉起她的手就要走。
“哎等等,”华儿扯住她,“我有点饿了,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吧。”二人在东市街口儿上买了两个饼,一道走一道分着吃了,见前头众人都熙熙攘攘围在那里,里面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扒在缝隙里看时,原来是那里一家酒楼新店开张,请了人就在大门前现写下一副对子来:
有名店店有名名扬天下
迎宾楼楼迎宾楼满一堂
章法严整,落笔刚劲,联文妙语,着实可谓佳联。瑛姑自念它那上下两联,津津有味。看那书法挥毫从容,气势自显,便叫了声好。谁知四下众人忽地都鸦鹊无声,只有写联的那人正朝她这里望来,瑛姑尴尬不已,扯着华儿的袖子偷偷的溜走了。
一路出了东城门到河岸边上,还未到午时,人已聚集了不少,把整个河岸连了起来。如今正是不大闷热的时节,一两丝浮云天气,微风过柳,水面轻皱。瑛姑两个钻到树荫底下早早的等着。日头渐渐上来了,河上也开始生发雾气,整条河上下游都散腾着薄雾轻烟。两队龙舟早已蓄势待发,只得听一声令下,鼓声如雷,振聋发聩。锦标似火,烈焰灼目。华儿向龙舟驶过的下游望去,正是热血激荡,满腔豪情,不禁脱口而出:“浩瀚烟波重午间,雷彻山河旗燎天!……”
“芳兰彩缕相掩处,锁尽长堤万里烟。”
听身后居然有人和诗,二人齐齐回头看,原来是个秀才,戴一顶攒金丝软乌纱帽,着一袭滚绿圆领素长袍。弱冠年纪,昂藏七尺,端和儒雅,翩翩文秀之态。
华儿称赞道:“先生好文采。”
那秀才有礼道:“不敢!小生斗胆冒犯,姑娘勿怪。”
“适才只是胡言乱语,不足卖弄,倒教先生见笑了。”
“诶——你不是那天那个书院的学生么?”瑛姑仔细的认了认他。
“小生本是庐州学子,年初才到京城,那日急着回书院赶考,因此多有得罪,实在惭愧。”便与瑛姑见礼。
“小事而已,何必挂怀。”瑛姑笑说,“我见先生方才在迎宾楼前题联,真是妙笔!若有幸求得先生姓名,愿攀个相识,不胜荣幸。小女贺兰瑛。”
“武元华。”华儿也与他见了礼。
“小生南宫让——”
“文泽兄!教我好找,原来却在这里。”身后有人唤他道。
“钱兄,”南宫让拱手道,“对不住,方才小生一时贪看比赛,竟与钱兄走散了,莫怪莫怪!”那人拍拍他肩头:“好了好了。文泽兄,这二位姑娘是?”
“是在下的相识,贺兰姑娘和武姑娘。”文泽一一介绍道,“这位便是前面那家迎宾楼的掌柜,钱万三先生。”众人都一齐唱个大喏。万三道:“既是文泽兄相识,不如就由在下做东,且请大家到蔽店,温酒一叙。迎宾楼今日新开张,也正好讨个彩头。”
瑛姑二人不便推辞,众人便一同随万三去了迎宾楼。上楼拣了副干净的座头,分宾主坐了,四面环顾,确是雅致。唤了小二前来吩咐上菜,小二去不多时,上了一桌好菜,凑个小宴的台面。看其中,冷盘有醋芹,红罗丁,吴兴连带,槐叶冷淘。正菜有飞鸳脍,白沙龙,光明虾炙。副菜有甜雪,金粟平,葫芦头,小天酥,千金元,汤络绣丸。主食有天花毕罗。汤食有百岁羹。甜食有玉露团。一人三只粽子,开了一坛青瓮酒,都加了雄黄。四人席间共叙,言语投机,忘却诸般烦忧。华儿贪玩,虽不曾这般抛头露面过,但有瑛姑与文泽攀谈的融洽,竟也十分畅怀,未觉生疏。
“我们来行个酒令如何。”万三举杯道,“文泽兄和二位姑娘可有好的酒令么?”
南宫让眼望她两个,瑛姑便道:“多谢东主今日盛情款待我等,这一桌饭菜,正如城中繁花竞放,不如且以‘花’字为令,一人一句诗如何?”回头见他已有默契。华儿这边自是不必担心的。
众人都说好,教文泽先唱个开张,一个个接下去。文泽有心关照众人,并无为难。大家心中自是赏识,散了宴后,四人又往放生池边去,路上文泽对瑛姑道:“听武姑娘说,小姐勤修武艺,深通刀剑之道,近来更学枪棒。倒让小生不胜敬慕。”
瑛姑道:“先生言重了。先生才学广博,何出此言?”
文泽道:“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小生虽攻于文墨,尝思报国而不得,如今倒十分羡慕姑娘的豪爽英姿,胜却一身迂腐气。”瑛姑正要和他说,不想贴身丫头来了,急匆匆传话叫她回去。只得与他三位告辞了,随丫头一起回了府。文泽暗叹,三人继续游玩至放生池边,已是暮色垂垂,星辰点点。同昼日里那般烟波浩渺的景象全然不同了,可人却依旧不少。放生池里明明灭灭的蜿蜒着一盏盏灯火,连池边上的垂柳也明艳了许多。那个坐在树下的大石上放河灯的小姑娘,转过头来望见他们唤道:“二姐姐!”
三人向她那里去,元姬递给华儿一盏莲花灯。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她们人呢?”
莲瓣间摇曳的微光,莹润着她白皙的面容。那一点轻柔的光芒便如少女的眼眸般,在莲花中显得妩媚动人。
“母亲已经回去了,顺姐姐自去寻她那相好了。我便在此看灯。”
华儿示意道:“不可乱语,有二位先生在此。”
元姬与众人见过礼,文泽道:“小妹巧手结莲灯,可也喜欢莲花么?”
“亭亭君子之花,自然使人敬爱。”
“是啊,莲之出尘,皆非俗花可比。”万三忽见她发上一瓣嫣红,问道,“你簪的是什么花?”元姬诧异,把手去发髻上探了探,摸下来看说:“是蜀葵。”
远处的小摊上,便是簇着几朵蜀葵,虽不出众,却也是娇艳欲滴。
“一梦乡关烟云愁。”元姬长吁了一声。“没想到能在长安见到这蜀地的花,也真是难得。”
“看来小姐甚爱此花。”
“倒也不是甚爱,不过是能在这里见到家乡的花,心中实在亲切罢了。若相比起来,倒是月见,玲珑精致的模样,更让人怜惜呢。”手边拨弄着草丛里的月见花,在玉兔东开的夜幕下,看着它缓缓绽放。
把莲灯轻轻推了出去,在水中打了个漩,颤颤荡荡的漂远了。这一池的水,载着多少明明暗暗的心愿,默默的祈祷。
放了灯,两市的集会也都散了。与文泽等人别过后,元姬两个回了府,却就听见屋里头争执,原来是朱砂弄丢了人家的东西。
“……那只可是血玉的镯子,你要怎么赔给我?啊?……”
那是华儿屋里大丫头紫络正和朱砂对峙着,待她问时,紫络道:“今日早我在屋里沐浴,她进屋里来说教我借一个香包给她,我说可以,她就从我衣服里解了一个下来。过后我再穿衣服时,里面裹着的玉镯便也一并没了。”
元华又看向朱砂,写了一脸委屈,只是说不出话来。
“朱砂,你去拿香囊的时候可曾见过她那只血玉镯子?”
“见过。”朱砂啜泣着点点头,“那只镯子当时还好好的扣在她腰带上呢。”
“可那时候也只有你进过我这屋,还翻过我的衣服,若不是你顺走了,难道是教猫儿叼了去?!”紫络怒道,“那镯子是二小姐赏给我的,你不甘心,却要来偷!”
“不是……我……”朱砂抽抽搭搭的连话也说不大利索了。华儿喝到:“既是我赏给你的,如何不看紧了?现今就算是教旁的人偷去了,那也已经是人家的了。你若不服,再做好些,我自有赏你的。偏眼里只望着那一只镯子,莫非丢了还就不做事了?我便再赏你一两银子去打件首饰又何妨,喜欢什么明儿个画了图样只管送去教人依着做就是了,只是你两个日后再不许翻此账!”便打发了她一两银子,紫络再无话说,出屋去了。华儿自与朱砂两个在人后说道:“你啊,瓜田李下,在所难免。遇上这般人,还是越远越好。”
朱砂拭泪道:“二小姐肯信我?”
华儿怼着她的肩道:“银子都帮你赔了,还不肯信你?”
朱砂拜谢了,二人都欢喜,却不曾发觉屋外的紫络听见了,心中涌起一股无明业火来,暗暗地走了。
次日午后,武大人下朝归来。换过朝服,才与夫人闲话家常时,门子在外通报道:“老爷,御前的云侍卫来了。”即将他请入正堂奉茶稍候。武大人心下寻思才下了朝,如今御前又来人,却是何故。
出了后堂到前厅,与云侍卫见了,却听他说出一件大事来。直教:翻江大浪终归去,暗涛无声始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