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酷热 ...
-
连续几日林子旭都没来拜访，陈珂晚饭期间朝外张望数次，顾蓁看她一眼，复埋首回自己的工作，淡声说道：“这几天他们在装卸物资，所有人都在加班加点。”
陈珂蓦地脸一红。
“把昨天提取的C样品拿过来，和你的血样做融合测试。”顾蓁剥下橡胶手套，陈珂知道她又准备去安全舱了。
舱内至今没出来的人，一定对顾博士很重要吧。都这么多天了她还没放弃，每天都要反复检查胶囊舱的运行情况。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一直都很规律的提示音忽然急促，三声短鸣后归于沉寂。
顾蓁似乎没反应过来，僵在了原地。陈珂出声提醒她：“顾博士，是胶囊舱！”顾蓁这才如梦初醒。
陈珂跟着兴奋起来，但不敢跑过去，就绕过实验区域，两只手扒着实验台，身体使劲伸长，恰好能看到安全舱内部的位置，虽然只有一个角落。但顾蓁进去立刻关闭了安全门也阻绝了陈珂的视线。
陈珂遗憾耸耸肩，只能聊赖地继续刚才未完的实验。
左让还躺在舱内，舱门却已向上卷开。顾蓁惊喜地发现避难前干尸似的人如今恢复了正常形态。
左让平静的面容突然扭曲起来，顾蓁急忙把他扯出来，使得他砰的一声撞在地面。
陈珂手一抖，忍不住高喊一声：“顾博士？”可惜没人回答。
“嗷......”顾蓁赶紧蹲下身查看。
她也是太草木皆兵，就怕那门自动关闭。
左让眉心纠在一起，顾蓁赶忙用左手虚虚掩在他眼前，左让睁开眼后还是受不住刺激猛的又闭上。
还好这衣服有缓冲设计，否则他脊椎骨一定损伤坏掉，顾蓁力气怎么变得这么大。左让混乱的脑袋很快清明起来。
“怎么样？能看见吗？有痛觉吗？”顾蓁一连串问题抛出。
左让被扶起想坐到胶囊舱边上，顾蓁扯着他的胳膊不让他靠近，无奈只能靠着舱壁撑一下。
“嗯，能看见，有痛觉。我在里面呆了多久？外面什么情况了？”
“那，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比如，很饿？”
左让逐渐适应了环境的光感，虽然莫名其妙，还是据实回答：“还好，有点饿。”
此饿非彼饿，顾蓁稍稍紧张一下就明白了。
“你整整昏迷了7天，饿了很正常。”顾蓁松开缠在左让身上的手，左让失去了一个依靠踉跄两步又要跌坐在地，顾蓁急忙捞起他。
扶着双脚虚浮的男人走出安全屋，顾蓁招呼陈珂倒水。“加点盐和糖。”又追了一句。
陈珂端着水杯走过来，贴心附送一块饼干。
左让点头道了谢，灌下水嗓子没那么干哑，才继续询问顾蓁：“外面情况怎么样？”
陈珂走回实验台，偶尔回头偷看一眼，发现顾蓁在给左让抽血，有些不明就里，顾博士是有收集血样的习惯吗？
“已经开始准备回陆上了，估计就这几天，本城的发射基地坏得太彻底，我们要转移去北边R国边境发射地准备第三次转移。”没提关于大面积丧尸化的问题。
左让感觉脑子乱糟糟的，许多画面一股脑往里进，听见要转移去R国，下意识想反驳，他们不能去R国，也不应该去R国。但想起屋内还有外人，憋了回去，强忍着眩晕恶心感梳理大脑中的讯息。
顾蓁看着抽出的血液挪动几步挡住了陈珂好奇的视线，抬眸示意左让，两人用眼神迅速交换了意见。
“陈珂，融合实验明天再来做吧，今天到这里就行了，先回去休息吧。”顾蓁没回头，一如既往地平静。
陈珂立刻应声，手脚麻利整理好台面，临走前不忘提醒顾蓁：“顾博士，您还没吃晚饭呢。”顾蓁含糊地应付了一声，陈珂耸耸肩离开。
这顾博士总是三餐不定，经常一做起实验就没日没夜的，也不知道那小小的身板受不受得住。陈珂叹了口气，回到之前分配的休息区。
虽然是顾蓁的助手，陈珂却并不住在基因实验室里，每天还是回普通实验室休息。
这里没人主动和她打招呼，陈珂也不自讨没趣，径自回了卧室。
被顾蓁选中做助手的确很幸运，不被人妒是庸才，陈珂对此看得开。她也清楚总是关注别人就永远没人会关注你的道理。
陈珂靠在床脚，从枕头下抽出话本，翻开新的一页，片刻，一张人像跃然纸上。
浓而不杂的眉毛，眼窝深陷，一双鹿眸因眼神坚毅丝毫不显弱势，高挺鼻梁玄于面中，人中若隐若现，其下薄唇看似薄情，下巴颏线条凌厉延伸至耳下微微收进去。五官立体深邃，陈珂初见时不免惊艳，即便男人是个秃子。果然物以群分人以类聚，顾博士的朋友容貌也非常人可比，男人的五官俊郎，剑眉星目，和顾博士一双颇为般配，只是气质冷峻了些，常人怕是消受不起。但在陈珂心里当然还是林子旭更可爱，端详一阵画纸，陈珂翻过一页又开始了新的涂鸦。
实验室那端，详细描述了这几天的切身感受后，左让进清洁室准备收拾一下自己。顾蓁则坐在实验台前单手撑着脑袋，两眼放空，盯着从左让体内抽出的两管血样发呆。
一份是避难前干尸状态抽出的浅黄色液体，一份是醒来后正常形态的淡蓝色液体。反正都不正常。
进了卫生间的左让怔怔看着门镜里的自己，瞠目结舌，右手撸着脑门向后，疑惑又无语，他的头发哪去了？
急忙脱下衣服再环视自己一周，心里千万匹神兽呼啸而过，一个大男人身上半根体毛都没有成何体统！
顾蓁听见门开的声音，回神漫不经心地搭话：“这么快？”
对方没回应，顾蓁抽空转了个头，眼中闪过不解：“戴个帽子做什么？”很快又了悟。
“昏迷这几天高热可能导致身体毛发脱落，之后还是会长出来的。”
左让不搭腔，顾蓁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说起高热，左让昏迷这几天是真不好受，不仅时时刻刻受着蒸烤的煎熬，还时刻忍受着骨裂重塑般的痛处，欲生欲死，昏过去醒过来的。
顾蓁得知他有痛觉，就已经放下大半的心。
“身份验证系统已经连接不上了，倒是方便你了。”之前还担心要如何瞒过人员排查，这下好了，反正顾蓁的身份足够引人瞩目，左让倒不怎么打眼了。
“各处基站大多都报废，不晓得导航能不能用。即便可以，空运的可能性也比较小。走陆路去R国怎么都要半个月，你的实验要怎么办？”左让很快理顺当下的情形。
这次辐射也并不是全无好处，他忆起了大部分之所以来到这里，找寻顾蓁的原因。
“他们允许我继续实验，器材虽然不能完全带走，数据样品还是没问题的，就是这些丧尸实验体，不方便携带。”
这几日实验进展迅速，顾蓁已经从丧尸体内分析出抗原是如何感染给人类了的。
丧尸口中正常分泌的唾液并没有问题，但在进食攻击时，会像蛇一般从体内带出少量的毒液，同样，在丧尸血液中也有同样的成分。
护送正常人类已经很费精力了，顾蓁也没想过可以带着其他累赘。说着意有所指盯着左让来来回回审视，反正这里有一个更特殊的。左让血液中也有同样的病毒源，但是他却能够保持外表仍旧如同常人一般，从任何方面比起普通丧尸都更有研究价值。
可是还有个麻烦，万一左让突然受到什么刺激突然丧尸化，那她肯定保不住他。
顾蓁抓过左让的手臂，用紫外线照射上去。
“你干嘛？”左让咬着牙忍受刺痛感，顾蓁凑近了观察，光线照射下皮肤并没有干瘪，仍旧弹性光滑，只是藏在皮肤下的血管涌动得有些剧烈。
关掉灯光，顾蓁帮他放下衣袖，顺毛一样捋了捋他的衣袖。
“紫外线已经不会使你丧尸化了，这是个好消息。不过你还是包的严实一点比较好。另外，你现在是我的师兄，老师的第一个学生。”
左让微眯双目：“师兄？”
“嗯。”
“你师兄叫什么，是个什么样的人？”总要装的像一点。
“左让，就是你。知道我师兄的人不多，你不必模仿谁，只是个身份而已。”
左让没再追问，顾蓁显然不想多说这个话题。但左让忍不住多看了顾蓁几眼，发现对方似乎目有闪烁茫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
出发前一天，林子旭终于又出现在实验室门口，陈珂围着他问了很多问题。
“走陆地……出于安全考虑嘛……天上和海上出了问题多难撤退，飞过去是快，可是万一再爆炸怎么办。”林子旭半真半假地回答，有些答不上来的就信口胡扯，察觉到左让意味不明的视线后不由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林子旭有些如坐针毡，没一会儿就借口走了，陈珂完成顾蓁当天的任务要求也准备离开。顾蓁看了看林子旭仓皇而逃的背影，皱眉盯了左让一眼，怎么感觉左让醒来后气势威严了许多，不怪乎林子旭撑不住他的目光压力。
转眼见陈珂也起身要准备离开，顾蓁出声唤道：“一会儿去把你的行李拿过来。我已经申请了你的转接，你以后就归属基因实验室了。明天撤离的时候和我们一道走。”
陈珂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不知所措。
“顾，顾博士......”
“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没有问题......”陈珂舔了舔嘴唇，最终只是鞠了一躬脚步欢快地离开了。
“人家是想谢谢你。”左让出声提醒。
“我知道。”但是不用。这是她应得的，陈珂做事很踏实，虽然讷于言，好在还算敏于行，能力不差，顾蓁纯粹觉得她是个合适的同行人员而已。
左让看顾蓁手上动作稍有停顿，递上一片指示剂。
这几日左让总寻不到合适的时机与顾蓁摊牌，门口巡逻士兵来来往往，为了保证安全又不允许他们脱离视线。马上就要出发去R国了，该怎么说服顾蓁与自己一同去往另一个发射基地Y市呢？左让有些头疼，只能先赖住顾蓁。
尽管一路都有军队护送，路过门口关押丧尸的房间时，还是有不少人忍不住发寒，似乎犹能听到野兽似的扑嚎声。
A城剩下的研究员不多，顾蓁又是为数不多的顶级科学家，被安排在舒适的越野车内，陈珂和左让也跟着沾了光。他们优先上车，等待平民集合。军队已经尽可能多的将物资随军携带，然而这些平民又大包小包的拖家带口，着实负累。
无人不知轻装上阵多么重要，无人不晓特殊时期需要抛开重负。然而恐惧是最大的阻碍，拖累前进的步伐，是最难卸下的重担。
车队快速平稳地朝北方行进，车上的人却并不安宁，尤其是在察觉头顶“太阳”已经十几小时不停工作时，人群开始蠢蠢欲动，焦躁不安。
《楚门的世界》里，日升月落有人在严格控制，那他们又到底活在什么地方？这里真的还是地球吗？天上散发着光热的东西还是他们一直赖以生存的能量来源太阳吗？一个又一个问题浮现在众人脑海里，重重压着心口，让人心烦意乱，实在轻松不起来。
换岗休息时车队停下来，突然有很多军人朝队末跑去，陈珂不由跟着向后探身。
顾蓁在闭目养神，因为陈珂的动作掀开眼皮，正好看到对面左让脸色如菜。
左让睁开眼睛，紧蹙着眉心，眼白上覆满了血丝。
“哪里不对劲？”顾蓁起身坐到他旁边，同时凑近观察他的状况。
“没事，只是太吵了。后面的人要求下车回地下避难所。”左让凑到顾蓁耳边，为了抑制身体的不适同时暗哑了嗓音，像低沉的大提琴音伴着呼出的气息打在她耳侧。顾蓁侧颈皮肤不禁麻痒，或许是对方鼻息温度过高，她忍不住偏开一点脑袋，仍旧不可避免红了耳朵。
意识到他话里的含义，顾蓁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见的。”
这么远也能听见？这人的感官未免太过敏感。
左让从出地下就开始不舒服，周围所有声音都向耳朵里涌来，想不听也不行。他以前可没这个能耐。
闭上眼努力想要入睡，可是脑袋胀痛，耳朵发麻，迟迟不能如愿。正强忍着，两个软软的东西塞进了耳朵。
左让抬眸，正对上顾蓁古井无波的眼神，她的双手还在给自己调整耳塞的位置，耳尖却泛着粉红。
很快车队开始继续前进，队伍最末尾有几个孤零零的人影被留在原地，越来越远。刚开始那些人真的朝来时的方向而去，很快有人倒戈大声呼喊想要回归车队，可是车子没有任何停顿，距离越来越远，终于没有了赶上的机会。陈珂口中一阵发干发涩，不由咽下一口唾液，僵硬地转过身躯，后脊发凉。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酷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