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Chapte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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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
若问智慧是什么？
——年纪轻轻便选择了死亡的死神并不能给出确定的答案。他虽自信自己并不是愚笨之人，然而在大好年华以死来逃避人生的人若是都能被称为拥有智慧的话，这世上不知要有多少人会指责他的愚蠢。届时连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是愚不可及的。
是的，夏兰一直都很清楚，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愚者，真正拥有被上帝亲吻赐福过的脑袋的人屈指可数。人类是在无知中诞生的，而大多数人也在无知中结束自己的一生，这或许正是人类的智慧之处也说不定。
而自己面前的这个魔鬼，她当真是魔鬼吗？夏兰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他很少会对未知的事物下如此武断的定义——尽管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智者，可自称是聪明人的勇气还是有的。所以会坚定地认为面前这个是个魔鬼的自己一定是大脑在这场不愉快的旅途中罢工了吧。
他想仅凭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小聪明与一贯的大胆赌一把，这是一个拥有智慧的异物，她既非魔鬼也非人类，更不可能会是死神，她是个难以描述的东西，或许受到祝福也或许受到诅咒，以至于可以将漫长的时光看作是消遣，并从其中汲取乐趣。她或许还拥有慈悲之心，所以才会为每一个失去归途的灵魂祷告，为他们祈求永远的宁静——尽管他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却敢断定她并非智者。这是冥冥之中的某种预感，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原因，倘若非要说一个的话，那便是除非她已经超脱了凡间所有，否则主动将自己置身战争中的她就放弃了独善其身的机会。
他做死神已经有些年头，所以要比凡人清楚这世上并无什么特殊的鬼怪。曾以为力量无比强大的魔鬼大多都成为装点他镰刀与功勋的白骨，而神迹也有多年未曾显现——他工作轻松时会去查阅先人的走马灯，偶然发现带领希伯来人逃离埃及的摩西也不过是个被公主收养的弃婴，劈开红海的与其说是神迹，不如说是法老对这个义兄弟最后的情谊，令士兵停止追逐，这才给了希伯来人乘船逃离埃及的机会。顺带一提，当时的埃及所遭遇的十灾也不过是所有不幸碰巧接连出现罢了。因而他对一切鬼怪都无崇敬之心，也对一切未知都给予了逻辑的解答。
他忽然就觉得艾丽莎也不过是个侥幸活了许多年的东西，徒有阅历，没有任何需要畏惧之处。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小生的这条命虽然和随处可见的石头一样不值钱，可小生还不至于无能到把命交给魔鬼。如果可以，小生希望这一次依旧是小生自己决定这条命的归属。”
然后他就瞧见面前的姑娘露出了不加掩饰的笑容，她最终没能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了愉快的笑声。他有些疑惑，便等着她的下文。
她也不吝为他解惑，“我只是想到，如果您活着的时候也是如此的骄傲，想必是不止一次被人类排挤打压，甚至被骂作异端吧。”
“虽然你想的差不多也算是事实，但是也不必笑成这样吧。”他不禁有些不满。
“我并非是在嘲笑您的骄傲，而是看到并未为外力所改变的您之后不禁对您强大的自我感到敬佩。”
艾丽莎并未将余下的话说完，因为此时从远处跑来了一个提着一柄带鞘的罗马式短剑的年轻死神，看到站在维吉奥桥边的他们便挥手大喊，“前辈，前辈！”
那是一个相当年轻的男孩，他有着一头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显得尤为耀眼。艾丽莎清楚他是来找自己身边的这位死神的，所以主动退让到了一边，示意自己对这件事没有任何兴趣。
男孩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却因牢记自己的使命而勉强用断断续续地声音说明情况，“苏格兰区的其他死神到了，但他们在城市郊外遭遇了魔鬼的袭击。只有一个死神从它们手下逃了出来，刚到临时本部就倒下了。安东尼奥大人要我出来先找您回去。”
夏兰点头示意他已经了解情况，然后在低头看向艾丽莎的时候发现对方表示随他的意。而直到了这时，男孩才意识到这个和传说中的死神站在一起的人类小女孩是能够看到死神的。
在男孩没来得及再次开口之前，夏兰用颇具前辈风范的平淡语气说，“好了，你不用管她的事，马上回去吧。”
等到他们再度步行回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基座时，艾丽莎却在门口愣了一下，然后扯住了夏兰的左手衣袖。
“把镰刀准备好。”她在少年推门而入之前对夏兰说道，“有恶魔。”
夏兰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在跟着男孩之后走进去，他便看到了为数不多的死神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而这群人暂时的首领安东尼奥·达·卢卡则主动来到了夏兰身边。他们两个寒暄一阵，安东尼奥便要男孩带着夏兰去看从魔鬼手下逃生的死神。夏兰没有提出意义，便和艾丽莎一起跟在男孩身后。
艾丽莎把他的袖子越攥越紧，好像是在提醒他多加注意。但他感受不到任何味道，如今躺在临时搭建的木板床的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死神。
夏兰在苏格兰分部呆了快五十年，但是他与其他死神的关系只能用不算太差来形容。即使大多数死神都选择了主绝对不会宽恕的自杀之路，但他们仍对对上帝毫无敬畏之心的夏兰心存芥蒂，夏兰自然也懒得和他们多费唇舌，这也导致了他只认识几个还算合心意的死神。
他并不认识这个幸存的死神。
那是一个留着八字胡，看起来大约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他夏兰打了个招呼，“嘿，136649，我是约瑟夫，我想我们已经同事很多年了，但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136649，这是夏兰的冥籍番号。他没有向死后的任何一位同事报上自己的真名，因此他们多用冥籍番号来称呼他。
“没有关系，约瑟夫，小生与很多人都共事了快百年之久，但他们大多都没有见过小生。”夏兰不咸不淡地回答，仿佛没有看到约瑟夫瞬间露出的尴尬神色。
但是艾丽莎却冷笑了一声，“不，先生，您可没有和他共事过。”
夏兰明白了她的意思。约瑟夫只来得及将目光转向这个看起来贫穷的人类小女孩，他就感觉自己仿佛被某种力量钳制，身体从指尖开始一寸寸僵硬得如同死人。
她伸出手，五指弯曲做出了撕扯的动作，约瑟夫突然露出了狰狞的神色，原本白皙的肤色蓦然变得死白，仿佛有什么虫子在皮肤之下游走而使得皮肤与血肉分离——又或许皮肤本就与血肉不相匹配，眼下不过是因女孩的某种魔法而彻底分离。
原本将他们引入此处的男孩拔出了手中的短剑准备攻击艾丽莎，却被夏兰瞪了一眼而有些手软。当男孩正为传说中的死神的行为感到不解时，就见约瑟夫的皮囊彻底被撕下，而隐藏在其之下的丑陋生物也露出了本来面貌。
这是一只将约瑟夫的皮肤穿在身上，伪装成死神的魔鬼。
此时，魔鬼似乎是被艾丽莎用某种方式压抑住了力量，他被迫仰倒在地上一动不能动，只能用嘶吼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夏兰手起刀落，巨大的刀刃仍旧贯穿了他的肚子，然后与先前在某处民居上演过的一般，无数的走马灯从他腹中流出，破碎的灵魂碎片在少女平和而温暖的告文中逸散为银白的光点。
这番动静自然引来守在外间的其他死神的注意。
但等他们来到时，现场只剩下那具属于真正的约瑟夫的皮囊与被斩首的魔鬼尸体。他们大概是猜到发生了什么，忙问男孩，“亚历山德罗，这是怎么回事。”
亚历山德罗自然去和他们解释此事，夏兰则蹲下来去关注呼吸明显粗重起来的艾丽莎——她看起来不太好。
女孩身上的粗麻布衣袖已经被血染得通红，俊俏的小脸上的血管却一根根极为分明得凸起，有的甚至已经破裂，流得到处都是血。
“你把这女孩的脸彻底毁了，哪怕最好的葬仪人也不能为她恢复美貌。”
他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却并没有将被女孩握着的手臂收回来。她现在根本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站立，而给淑女一份体面是他身为一名男士应当做的。
艾丽莎瞪了他一眼，却正好被他看清楚她的双眼——那是一双金色的、没有沾染任何罪恶与苦难的尘埃的眼睛。
是不属于人类，更不可能属于魔鬼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Chapter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