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雨中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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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在一瞬间失声失色，化为黑白默片逐帧播放。高杉感觉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模模糊糊地听见了自己的叫喊声，却又觉得这声音实在太不真实，不像是自己发出的。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他和桂的性命被天人当做筹码放在了天平的一端，而松阳老师则在天平的另一端。他隐约感觉到银时十有八九会站到他和假发这边来，他想好好去和银时讲一下道理让他想起来他二人间救老师的约定。可是他已经没时间了，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银时挥刀斩下恩师的头颅。
他以为这样绝望的场景不会第二次上演了，可是有些情节总喜欢在故事里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他又一次没有时间了，所以这回也一样，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银时坠落。
“高杉先生，那儿到底……？”井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高杉突然狠狠的推开站在自己身边的井上。他冲向银时坠落的方向，牙咬的死紧。
然而就在下一秒，远方的银蝶停止了坠落——夜叉是必须要从地狱里爬回人间的，他的翅膀绝不可能被这样轻而易举地折断。银时的木刀勾住了二楼病房窗外用于祈福的绳链。纸质的绳链十分脆弱，一秒都没能坚持住，却让银时下坠的身形停滞了一瞬。而被银时拖着一起翻下来的四个浪人就没那么好运了，他们维持着原速下落，瞬间掉到了银时的下方。
高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银时在这个最不可能的瞬间翻了盘。他突然发现自己虽然视银时为对手，却总是低估他的意志，这一回也是如此。
银时借着这短短的一瞬调整了下落了姿势，腿部微曲，右手紧紧地抓住洞爷湖的中段，借助修长的刀身平衡身体。在回忆散去之后，他的大脑中只剩下了三个字——
“活下去。”
他以为自己还能在多思考一会人生，可下坠的停滞感存在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要短多了。腿上剧烈的疼痛感爆发开来，一瞬间把银时从空无的迷茫中拉回了现实。他伸手用洞爷湖支起身体，勉勉强强半跪在地上，扫视周边的同时大口喘着气。银时感觉自己可能骨折了，膝盖以下痛的要命——这还是他身下好巧不巧地有个浪人当垫子缓冲了一下的结果。
满地都是积水，尸体之下渗人的红掺入雨水之中，很快就淡的看不见了。被银时拉着跳下来的四个家伙运气看上去都不怎么好，一个当了银时落地时缓冲的垫子，二次伤害估计是死透了，还有三个都是直接落地的，两个已经没意识了，可能还活着不过死了的概率更高点，最后一个勉强有点意识，但全身上下多处骨折怕是也没办法爬起来打人。
……应该已经安全了吧？银时想。
一瞬间他有点想笑，多多少少有点天无绝人之路的庆幸在里面。脱身过程艰难是艰难了点，好歹算是正常展开，逃出来就没问题了——要是这种时候还有天人冒出来，不依不饶地围追堵截，那就过分
了。
“找到了，人摔在一号楼的背面窗下！”
银时扭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出现在拐角处的熊形天人。他知道现在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干掉这只天人然后转身就跑，可他做不到。他的腿还是疼，强行跑起来最多只能坚持四五步，还没到天人面前自己就先扑街了。刚想着“这时有人来了自己就完了”的时候真的来了围追堵截的天人……这是有谁故意和他过不去吧？
然而天人的汇报声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那个粗壮的熊形天人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丝犹豫都不带的。
高杉和井上的身形一前一后地出现在那倒下的天人身后，随后冲了过来，一左一右架起了银时转身就往外跑。
天空依然昏沉着，他们尚未摆脱死地，三人都沉默着，至始至终没有任何交流，银时却不觉得气氛压抑，只是感觉心里平静。他觉得他该对高杉说点什么，但高杉至始至终只是微微低着头向前在跑，他忽然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必说了。于是银时扭头瞥向另一边的井上，问：“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找高杉卿的。”井上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不是什么好消息，请二位前辈有心理准备。”
“……”高杉怔了一下，“你说。”
“谈判开始前，桂先生被过激攘夷浪士袭击，重伤，无法完成谈判任务。俊辅在藩主面前力保您接替桂先生继续谈判，藩主已经同意了。”井上说，“……只是我不知道您和银时先生这里的情况也这么险峻。您现在的情况还好吗？请不要勉强自己。”
“我没问题的，你别瞎操这个心了。”高杉淡淡地说，“不过伊藤那小子哪来的信心笃定我一定会回去接手假发的工作的？”
“不是俊辅有这个信心，是桂先生有这个信心。他说在回长州之后是你帮他帮的最多，如果是他的请求，您是不会拒绝的。如果现在桂先生还有意识，一定是希望您能完成谈判的任务的——您觉得呢？”
“头疼了啊。原来他是这么想的。”高杉沉默了一会，微微转过头却看向了银时，“你不说点什么吗？”
“我又不懂政治，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你想听我再重复一下别人的论调，劝你代替假发上么？……虽然我是很想这么说啦。”银时回答的有些敷衍。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表情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什么？”高杉问。
“花。就假发扔给我的那枝。”银时说，“养起来的时候根本没想着它能开，可是刚才回去找的时候却突然开了。它好不容易开花了，总得带给假发看看。
“别担心了。那家伙运气那么好，不会有事的。”
“嗯，阿银我也是这么想的。”银时闭了一下眼，默默地说，“你也是。大家都要好好的啊。”
“等你能自己跑了再说这种话吧。”高杉说。
“银时先生。”井上偏头看着这二人，欲言又止，“您再劝劝高杉卿吧。”
“别吧，阿银我劝没什么用。决定权在他手上又不在我手上。”银时笑了一下，顿了顿，“这可是假发的请求，这么做当然有那个家伙的理由了，你说对吧，高杉？”
“嗯。”高杉低低应声。
高杉忽然觉得桂真的很懂自己。他说对了一件事，即使自己并不想去做，却还是会自觉主动地接下他没完成的任务。能让他这么做的倒不是什么家国大义之类的崇高信仰，而是一个存在于他们三人之间的共识，即刚才银时说的“大家都要好好的”。
他们一路走来已经失去很多了，在这风雨飘摇的时代中，未来他们会失去的更多。
他希望坂田银时能好好的。
他希望桂小太郎能好好的。
即使未来有谁不在了，剩下活着的人依然能够坚定无畏地踏着自己选择的路，不回头地走下去。
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井上，轻声说：
“我会去的。”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雨中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