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延伸（银桂/银木户））无梦之梦》回云

12、雨中蝶（上）

　　木屐在积水的平地上流畅地移动，时而侧滑，时而跳动，溅起浅浅的水花。木屐的主人就在这样简陋的舞台上跃动，一手持刀一手握鞘，顾盼之姿艳丽凛冽，仿佛绝世的舞姬——不过世上真的有这种舞姬吗？没胸没腰也没大屁股，手起刀落时不见折樱，只见满天乱飞的残肢碎肉……太凶残了点吧？

　　高杉折身将长刀刺入一天人的胸口，反手用刀拖着天人疾退了十几步后再挑开。然后他手腕一抖，抽出佩刀横过，向前斜指。

　　刀刃上红红白白，全是砍下的碎肉和天人的血。雨水落在刀锋上，一点一点冲掉上面的血污，露出原本清澈明亮的刀身。

　　这个过程看上去是如此圣洁，和几分钟前血肉横飞、而眼下尸骸遍地的现场格格不入，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兰学书籍上“洗礼”“赎罪”一般的字眼。

　　高杉沉默着盯了一会落在刀身上的雨滴，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握刀斜转一圈，甩掉了刀身上的雨，然后收刀入鞘。

　　“已经不想再看到雨了。”他轻声说道。

　　下楼之后高杉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守在了医院正门口前的那片空地上，等着银时突围出来。按照正常人的思路讲，他好不容易历经千难万险从那死地里头脱身，不是应该转身就跑，保住自己好不容易捡来的小命才是么？可高杉是不会这么做的。他大概能想象到回头银时出来吐槽他说这又不是女孩子上厕所，非要等同伴都好了才开开心心离开的场面了，因为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银时，桂都还年少的时候已经被吐槽过一次了，印象还尤其深刻。但就算这样高杉还是想给自己辩解一句那不一样，女孩子留下来那是因为要等同伴，他留下来则是因为和他的骄傲有关。

　　逃跑的机会是他和银时两个人一起争取的，凭什么让他一人跑路留银时在里面当英雄啊？！

　　他那瞎掉的左眼久违地痛了起来。倒不是什么很强烈的痛感，和外伤内伤都无关，要说起来倒是更像“眼皮在跳”那样微妙的感觉，高杉隐约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是他补充上去的、第二个不得不留下来等银时的原因。

　　银时如果又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假发那个蠢货会很伤心的吧？高杉淡淡地想。

　　他说银时“身在画中不知画之景”，对桂的评价也是如此。作为局外人的他看的清清楚楚，桂小太郎一半的灵魂已经系到了银时的身上，而两个蠢货到目前为止依然毫无自觉。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两个发小一旦开始当局者迷，全部都是双商欠费那个型的。

　　几个月前在长州再次遇见桂小太郎的时候，高杉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倒不是相貌上有多少变化，假发还是假发，那张脸还是看惯了的模样，可气质却截然不同，差点让高杉以为他学习了精分要做个恩师第二了。后来他意识到了，桂确实有想让自己变成另一个更理想化的自我的愿望，可他执念太重，断不干净，用寺庙里那些老神棍的话讲叫做“施主您尘缘未了尚不到出家之时”，只给人一种仿佛残缺般的感觉。

　　而在长州湾被炮击的第一天晚，在他们把受伤的银时给捡回来后，高杉发现桂身上残缺的部分被补上了。桂虽然还是忙的一副要鞠躬尽瘁的样子，人却实打实地生动起来了，他不再有那种“这个人像是假发但又不是”的恍惚感了。

　　如果不是桂把灵魂的一半交给了银时保管，那又会是什么呢？高杉觉得自己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他在门口停留了大约二十分钟，其间屠掉了三个想封锁门口的天人小队。二十分钟都足够人在医院里跑上跑下两三个来回顺带再绕医院跑半圈了，可银时还是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高杉一只手扶上刀柄，握紧，往回走了几步。

　　他等得有些焦躁，忍不住地想要回去找人了。

　　然而就在他下定决心将要踏出返回龙潭虎穴的第一步时，强烈的噪声伴着水声在身后飞速接近。

　　是对方的增援么？高杉淡淡地想。

　　井上在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了高杉。那个男人站在风雨之中，拎着刀，微微低着头，是灰暗的雨景里唯一一抹明亮妖冶的色彩。他有一种错觉，他要找的高杉先生不是高杉先生，而是一只美丽却缥缈的金色蝴蝶——他静静地停留在狂风暴雨里，自顾自地沉默，仿佛在下一刻就要振翅飞去似的。

　　他想起他和伊藤在私下里聊长州的攘夷前辈的事。伊藤说桂先生温柔沉稳，就是有时候脑电波迷了一点，说银时先生很好相处没有距离感，就是有时候太像一个怪大叔——而讲到高杉的时候，伊藤却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高杉先生真美啊。

　　井上馨想了半天，愣是没能把“高杉”和“美”两个词联想到一起去……他只想问高杉晋助这么个阴鸷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和美这个词挂钩的……

　　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伊藤的意思了。这个男人的美绝非常人所见的俗世之美，而是残缺之美、哀伤之美。他在雨中站立的仪态仿佛像在悼念。

　　井上想起尚在长州湾中，受重伤目前仍生死未卜的桂，心里一紧。

　　桂小太郎被袭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在伊藤提到高杉的名字时，井上便明白了挚友的意思，赶忙拉了自己的摩托去找人。他那摩托是天人的货，回长州的时候一起带回来的。井上开了一把油门，摩托直接向着医院门口冲了过去，带起道路两侧巨大的水花。

　　“高杉先生！”井上在附近停车跳下，向着高杉跑了过去，“您怎么在外面？”

　　“……”高杉慢慢转过身来。他握住刀柄的手放下了，“原来是你啊。”

　　“先生以为我是什么啊？”井上愣了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高杉话里的意思。

　　“天人的增援。”高杉说，“你们在长州湾谈判的时候，医院被一些浪人和天人袭击了。我逃出来了，银时还没。我在等他。桂有什么事情托你告诉我们的话，等他来了再一起说吧。”

　　“不，是这样的，高杉先生。长州湾那边出了一点事故……”井上说到一半，话语戛然而止。他定定的看着高杉高杉身后的某个方向，呆住了，“哪里是——”

　　高杉猛地回头。

　　医院三楼的某盏窗户中，翻下来一个白色的身影。他的上插了几把刀，死死地抓住几个浪人模样打扮的人从窗口处坠落而下，蓝色云纹的外套在空中飞舞。

　　那是另一只蝴蝶。一只或许被风雨折断了翅膀的银蝶。他带着足以穿破乌云的辉光，决绝凛然地要带着害人的恶鬼踏上地域的道路。

　　“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