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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唐家大院有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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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稔地从几棵松树粗壮的枝桠上蹦跳而下,少年在院内站定身子,从先前随意抛在一旁的书里随便抓过一本,倚在树干上一边吃饼一边翻看起来。因为做戏做得匆忙,连书签都掉在一旁。
一个穿藕粉色罗裙的少女从一边长廊走过来,撇着嘴一脸郁闷,“别装了,我看见你跳下来的……你吃什么呢?我给你盛的饭呢?”
少年连忙放下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原来是铃姐姐,我还当是寒哥哥来了。你看到就看到吧,饼是我用那碗饭换来的,辣酱好吃得紧,你要不要尝一口?”
“胡闹……”丫鬟铃儿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个小少爷的馋嘴,反正只要不被发现,他爱吃什么、吃些什么也并不要紧。事实上,她平时也会偷偷带点辛辣肉干偷偷送来,省得这个小少爷用他那水汪汪的眼睛泪眼婆娑地,像小狗一般地看着她。
“你要吃就吃快些,我刚才从炼器堂那边过来,路过荷塘时,听见七少爷和八少爷商量着要过来给你看他们新捉的虫子。”
“又是虫子,真无聊,他们也不找点正经事做。”少年故作老成地摇摇头。铃儿倒也不笑话他,只是上前收拾起散在树旁的书本。
“去年你散了学都还跟他们一起在花园打闹来着,怎么过完年就这么不合群起来?”
“没什么……我长大了,不喜欢玩泥巴虫子,只想回自己院里看看书不行么?”少年不想提起,其实是那对双生子的爹爹过年时多喝了几杯,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恰好被他听见,连带着他便不想再跟他们一起玩耍。毕竟其实他们根本没招惹过自己,算是无妄牵连。
唐家雪字一辈人丁不旺,目前只得八个孩子,以唐家的规模而言算是冷清至极。排行第一的是长房家的雪睿,已经二十七岁,早已经跟着叔伯们走南闯北。排行第二的是四爷家的雪舒,他无心向道,一心从文,被老太爷被送到长安进了宫陪皇子们读书,算是“远朝堂”的家训下的异类,不过更像是唐家放在天子跟前的人质。接下来是十六爷家的雪心和长房家的雪贤,是这一辈唯二的女儿,恰好生在同年,被大家如珍似宝地宠着,年满十六还没有出阁,外界称之为唐门双姝,倘若不是唐家实在太过难以高攀,只怕是门槛都要被媒人踏断。少年同父同母的亲兄雪寒行五,今年刚满十五岁,因为天资出众,虽然是十六爷家偏房所出,却被家族重点培养,去年更是冲破了自观境,进入具象境,为同龄人中的翘楚,过几年就可以进炼器堂学习炼器。
接下来便是同为十六爷偏房所出的这名少年,行六,名唤雪凛,今年七月将满八岁。他平日里虽然看起来欢喜,但是因为某些缘故,亲身娘亲不得见,十六夫人又不与他十分亲近,在最需要母爱的年纪稍受冷落,难免有点小孤僻。而他修行天赋、读书天资都太过寻常,上头又有个天才哥哥、同父异母的天仙般的姐姐,更是难免有点自卑倾向,六岁可以分宅院的时候,自行挑了唐家最角落的偏院“听松”,不时爬上古拙的松树,看着外边车水马龙发呆。
铃儿口中的七少爷雪仁和八少爷雪煜是九爷家的双生子,跟雪凛差了七个月,从小一起玩到大,在雪凛年初患上“抑郁症”之前,是唐家令人头痛的三个混世魔王。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父亲“得罪”雪凛的事情,以为他只是闹孩子脾气,这两个月一直致力于用各种手段引诱他走出院子。
“你去炼器堂是给寒哥哥送饭?他今天又被九伯伯拉着在院里听课?”
“对啊,九爷简直是抓紧一切时间在教导五少爷,就好像恨不得五少爷是口水缸,可以拿起水桶往里边灌。”铃儿已经收拾好地上的书,坐在石头凳上看雪凛吃饼,掏出手绢给他擦了擦嘴角。她是分院那天老太太亲自指给雪凛的丫鬟,原本只要照看好听松就好,可是雪寒当时放心不下雪凛,没有要自己的院子,因此过来跟他同吃同住。他们兄弟平时倒也勤快,不需要铃儿做多少差事,而且去年开始,雪寒被九爷强行抓到炼器堂外的院里开小灶,更是早出晚归,有时候中午都回不来自己院里吃饭。
“九伯伯真讨厌……”雪凛喃喃着说。铃儿只当他是记恨九爷抢了自家哥哥,并不以为意,这时看他吃完了饼,又拿手绢仔仔细细把他的手擦干净了,才起身把书抱进书房去。
这时正好双生子也跑了过来,迎面差点撞上铃儿。
“铃儿姐姐,你家小六呢?”双生子同声问道。
“什么小六,那你们两个是小七小八么?”铃儿笑着帮其中一个擦了擦嘴边的饭粒,“珠钏和玉钏是不是又在花园里追着喂你们饭来着?”
“哈哈,是啊,玉钏今天还差点掉进荷塘里呢。”
“这还笑得出来!”铃儿装作恼怒的样子,“倘若玉钏真的掉进去,我就撺掇她去跟你们家太太哭,把她调到别的院去。”
“铃儿姐姐不要唬人,玉钏才舍不得我们和金钏呢。”双生子蹦跳着向后院跑去,边跑边呼唤着雪凛。
“雪凛雪凛,你看这蜻蜓多大,湛蓝湛蓝的,我们找根绳当风筝放好不好?”
“雪凛雪凛,你别管那蜻蜓,你看我抓的天牛,须多长,像不像上次听戏时戏子头上的头冠?”
雪凛把头挡在书后,故意不去看他们俩的献宝。
“哎呀别装了,今天夫子讲经的时候你明明就在睡觉,现在怎么可能认真读书。”雪仁有点生气,显然对这两个月雪凛的刻意回避积怨已深。他聚气在掌心凌空一拍,竟然生生将雪凛手中的书击飞。
“就是,不就是本最基本的《聚气凝神篇》么,早就应该会背了。”雪煜向着书的方向顺水推舟地一挥,把书轻飘飘地送上了枝头。
“你们两个这是干嘛!”雪凛恼羞成怒,气自己随手抓的为何不是本深奥些的经文,“不就是蜻蜓天牛么?有什么稀奇!我院里随便翻翻就有一大堆!”
双生子相视嘿嘿一笑,显然早就猜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今天我们还捉到个好东西,你想看么?”
“能是啥好东西,拳头大的屎壳螂么?!”雪凛看着枝头的那本书,汇力招了好几下,可是因为距离太远,根本纹丝不动。
“什么屎壳螂,脏死了。”雪仁翻了个白眼,从腰间系着的绣花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在雪凛跟前快速一晃。
“这是啥?你们爹爹给了金叶子?那你们自己翻墙出去朱集买糖吃。”雪凛咽了口口水,默默跟自己喊话,绝对不能被零食蛊惑,要记清楚这零花钱的来源到底是谁,是你讨厌的九伯伯。
“才不是。”雪仁一边说着,一边往朱墙方向瞟了一眼,显然也挺想翻墙出去。
“再给他看一下。”雪煜推了推雪仁。
雪仁得意洋洋地又在雪凛眼前一挥,还是只看到一道金光划过,隐隐其中有一线绿光。
“什么东西,不给我看算了,我要去捡书。”雪凛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转身蓄力准备爬树。
“猜也不猜一下,你最近怎么这么没劲。”雪煜跺了跺脚。
雪仁看了他一眼,有点询问的意味,在得到肯定后,伸手把雪凛按着肩转过来,把手心摊开。只见一个金光闪闪的蝉趴在他手里,在阴凉处也已经耀眼夺目,一双眼睛更是碧绿通透,像是上好的翡翠。
“……你们从九伯伯的藏宝阁里偷出来的?仔细晚上要屁股开花。”
“才不是,这时在花园里捉到的。”
“捉到?这是活的?”雪凛按耐不住好奇,伸手想取过来仔细看看。雪仁当然不依,笑着躲闪。
“当然是活的,不过这会儿好阵子不动了,想来大约是死了。我跟雪煜在荷塘边上动用了不少真气才捉住的,饭都没吃几口。你是不是很想看看?”
雪凛见他得意,更是来气,说道:“少胡扯,哪有这个颜色的蝉!一定是你们从藏宝阁偷出来唬人的。”
雪仁见他凶神恶煞,也收了笑容,赌气地往前一递,“你自己看!这是雕得出来的么?”
顺势接过金蝉,雪凛找了个亮堂处仔细翻看,发现确实不像是手工做出来的东西,特别是一双翅膀乃是软翅,在阳光下一照,隐隐有七彩虹光萦绕,照亮双手,轻轻一扯发现翅膀长得很紧,不是人工黏上。
“怎样?还有什么话好说?”雪仁又得意起来。
“……还真是个好东西。”雪煜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又向一旁踱了几步,“既然这么好,就上树去陪我的书吧!”
雪煜蓄气将金蝉向上一抛,这金蝉本就比书要轻,眼看着遥遥飞上三丈高,吓得雪仁雪煜大惊失色,隔空各自拍出一掌,想要把金蝉拍上空地,谁知两人的劲道在空中一遇,歪歪斜斜地更是让金蝉飞得更高,眼看着一点金光隐匿到巨松的针叶中再也寻不见。
“你!!!”雪仁眼里一下包了眼泪,指着雪凛胀红了脸。
“怎样?你要打我不成?我先说好,是你们先扔我的书。”雪凛这样说着,心里其实有点心虚,首先他虽然比双生子大几个月,但是他们修行天分较自己更高,修行更顺,别说两个一起上来,就算单打独斗也只有趴在地上吃土的份。再则他其实只是想吓吓他们,没想到金蝉意外丢失,不是他的本意,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走走走,以后再也不理他就是了。”雪煜见雪仁要哭,瞪了雪凛一眼,拖着兄弟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雪凛一个人站在院里,吵也不吵,打也不打,显得有点尴尬。这两个月他一直致力于冷落双生子,如今真的气走了,倒是失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