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追光》贝贝拉

97、第九十五章

　　程妙芳一行人进入湖南境内，与王柏安及重庆方面为这批棉纱特意成立的货运局接上头，辗转几千公里，总共花了将近四个月时间，三千件棉纱，只在途中因为运货的骡马跌下山崖，损失了几件，几乎称得上完好无损了。
　　只是程妙芳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把王柏安吓了一跳，待听了随行的小卓子的描述，更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半晌叹了一句：“先生知道了，不知该怎么心疼了。”
　　王柏安四十出头，也算是看着程妙芳长大的，程妙芳笑笑：“那王哥你告诉他，下次再有这种磨人的任务，可别再叫我了。”话中带了几分撒娇。
　　“你以为这种事儿还天天有？日本人又不是傻子，糊弄了一次还能有第二次？我又不是拐子骗子，”虽然这六千件棉纱确实是他巧口如簧骗来的，王柏安嗔怪地说，“放心罢，不会有第二次了。”想想又补了一句，“便是有第二次，我也和先生说，绝不叫你送了，好不好？”带了几分心疼和安抚。
　　程妙芳点点头，又说：“王哥你去忙，我要好好睡个三天三夜，谁都别吵我。”
　　她真的是累惨了，四个月的长途跋涉，一路上的殚精竭虑，仿佛把精气神都耗尽了一样，现在完成了任务，疲惫就不由分说地涌上来，已经把整个人都淹没了。
　　这黑甜一觉睡到第三日凌晨，妙芳醒来的时候，油灯如豆，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她混混沌沌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任务完成以后的放松感和虚无感。
　　抱紧了怀中的被子，湘江畔夜风湿冷，突然有点想明楼了，想他温暖的怀抱，想他义正辞严的唠叨，和总是板得一本正经的脸。
　　不如回家吧。
　　这个念头一起，便像是草在心里疯长，天一亮，程妙芳便迫不及待地出发，把一众人都甩给王柏安，一个人上了路。
　　陆路太慢，她归心似箭，干脆北上岳阳，沿江而下，先到武汉，再一路往东。
　　三月下旬的上海，柳绽新芽，黄莺初啼，风里还带着点寒意，明楼刚结束一个会，从大楼里出来，明诚正要打开车门，突然一个人影窜了出来。
　　周围卫兵立即举枪戒备。
　　“明楼！”程妙芳冲进明楼的怀里，搂住他的脖子。
　　这样纯粹的欢喜。
　　明楼一愣，将人紧紧搂在自己怀里。
　　“我想你了。”妙芳看着他的眼睛，小声地说。
　　她以为明楼应该会不露声色，至多微微一笑，却没想到他却低声回答：“我也想你。”
　　四个多月，已经冬去春来。
　　妙芳听了，本该一笑，却突然眼眶红了。
　　明诚在旁边用力咳了两声，提醒两人该适可而止，省得明日就登了上海滩的花边小报——“新政府某高官与妻感情甚笃，在办公大楼外相拥忘我”——什么鬼。
　　坐进了车，两人也是在后座挨着坐，牵着手喁喁细语，弄得明诚十分地没眼看，抱怨道：“我说你们，在一起也这么多年了，怎么和老房子着火似的，越烧越旺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喂的狗粮越来越多，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愈发知道能够在一起的时光无比宝贵——明楼笑而不语。
　　“你若懂，就不会一直单着了。”妙芳吐槽。
　　这两年，被程妙芳怂恿了几次，明诚和朱徽茵好像真有那么点事儿，又好像没事儿，朦朦胧胧地说不清楚，反正两个当事人嘴上都说没有。
　　“我这是要全身心为国奉献，”明诚把着方向盘，车子开得稳稳的，“现在有你一个就够闹腾的了，若再来一个添乱的，岂不是家无宁日？”
　　妙芳啧啧：“嘴这么坏，告诉你，我都记着呢，你这辈子都不结婚就罢了，若结了婚，我一定把这句话告诉弟妹。”
　　“好了，别闹了，”明楼打断两人的斗嘴，对妙芳说，“先想想待会到家怎么安抚大姐吧，你这年也没过，一去小半年不着家，大姐一直念叨，明远都不认识你了，白喊你一声‘姆妈’。”
　　“大姐还没习惯啊，我不都是这种风格么。”妙芳吐吐舌，有些心虚，这个时代，确实不像几十年后，汽车高铁，电话电脑，随时随地就可以及时联络报平安。
　　“她也是心疼你。”明楼一顿，“对了，这次在外面，没受伤吧？”
　　“额……没有。”
　　伤是小伤，只是生了场病，而已啦。

　　1944年6月，同盟军部队在诺曼底登陆，1944年8月25日，巴黎光复。
　　一切就如后世历史书本所记载的那样，轴心国败相已显，同盟国开始进入最后的大反攻阶段，二战的结束已是指日可待。
　　而亚洲战场上，日本人穷途末路，却依然在负隅顽抗，甚至更加疯狂。
　　上海风云流动，气氛诡异，伪政府工作人员和那些亲日靠日的汉奸都惶惶不可终日，底层的人民群众也有暗自欣喜的，也有惊恐害怕的，也有麻木不仁的，人心惶惶。
　　而日军为了背水一战，酝酿了一个“上海决战计划”，根据日本本部 “把加强战备重点放在中国南部，尤其是长江下游领域”，“特别要重视上海及周围地区”的密令，将在大上海展开“焦土战”和“玉碎战”，以“纵深防守”和“机动出击”给“敌军主力以成建制重创，减轻本土防卫压力”。
　　并且，这个计划并未设置为绝密。
　　新春过后，日军开始大规模强征民夫在市郊和江畔修建堡垒工事，并且在市内各处强行征用征借房屋大楼的底层、地下室，为了抵抗进攻者的地空立体战，强迫居民或侨民住进顶楼，充当人体盾牌，又征用城市内公园等公共场所，设置战壕、火炮，企图以巷战孤掷一注，还调派关东军第十军登陆上海，上海及外围地区屯兵数量达到30万——日本人不会将上海完整无损地交出来，即使战败，他们也要将这个远东第一大城市，这颗璀璨明珠碾得粉碎。
　　可怕的是所有一切，都是光明正大地在进行，他们已经毫不遮掩。
　　1945年5月，德国投降。
　　日中国派遣军总司令下令：“大战在即，勿容稍怠。”上海的气氛更加剑拔弩张。
　　同时，国党和中工方面也在做战斗和战后接收抢占上海的准备，中工方面派人与周海秘密会面，可周早已向重庆表过忠心，重庆也密令他“为军事委员会上海行动总队总指挥，指挥所属税警总团、上海市保安队及警察，以及杭州地区伪十二军等，负责维护上海、杭州一带治安，阻止新四军武装收复沪杭地区”，所以他虚与委蛇，言辞切切，却并不做任何承诺，工党无功而返。
　　1944年美国已经突破了青霉素规模量产的技术瓶颈，盘尼西林的余量甚至已经可以部分装备欧洲同盟部队了，随着英美对中国盟友扶持力度的加大，盘尼西林虽然依旧金贵，中国军队却不再只有程妙芳的走私线路一条渠道可以获得，可面对美国的封锁，大战在即亟需储备药品却无计可施的日上海驻军对程妙芳的态度变得不友好起来。
　　“我说过了，盘尼西林是军用管制药品，你要我多供货，我也尽力想办法，我已经往那边发了电报，让他们尽力筹措，可我们上通走美洲这条线路的两艘船一艘刚到上海港，一艘已经在返程路上，现在是战时，你们和美国人在太平洋上打得一塌糊涂，商船都战战兢兢绕着走，就怕一个不小心就给鱼雷炮弹撩着了，一趟船本来就要走一个多月，现在绕了远路，来回就得三四个月，拿到货也是秋天的事儿了，”程妙芳不耐烦地说，“而且我程妙芳就是个普通商人，能量就这么点，平日拿个几十支攒点养老的本儿，最多一百支，你要我弄个千八百，我可没那本事！”
　　“你！”柴崎眼睛一瞪。
　　程妙芳的态度十分光棍，回以一个不屑和挑衅的眼神。
　　一旁的中岛则忙着打眼神，让她好歹说话客气点。
　　她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奈，反正实话实说，想怎么样随便咯。
　　“好吧，”中岛不得不打圆场，1944年，因为战况推进不力，东条内阁被迫引咎辞职，虽然余威犹在，他和柴琦却远没有之前风光了，不得不摒弃前嫌，抱团取暖，这也是今天两人会凑在一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原因，“正在返航的船，上面带了多少货？”
　　“我不知道。”
　　“你……！”
　　程妙芳无辜地说：“我是真的不知道，美国和上海隔着十万八千里，我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只能说最近那边产量大增，能弄到的数量也在渐渐变多，这次应该会有两三百吧——当然，更多或者更少，都有可能。”
　　柴琦和中岛对视一眼。
　　柴琦摇摇头：“太少了，我们至少需要两千支，事实上，五千支以上才能够保证各军的常规药物贮备。”
　　“我又不是神仙。”嗤笑一声。
　　中岛问：“返航的船什么时候会到？”
　　“下个月吧，”程妙芳想了想，“顺利的话。”
　　在办公室里踱了一圈，柴琦宣布：“这艘船的货，由我们特高课接收了。”
　　“凭什么？按照惯例，上通弄到的盘尼西林，我有权支配其中一部分，”程妙芳反对，“而且以往你们日本人每每要货，都会先付定金，上艘船带来的一百支就是如此，可是这批货，你们可没说要啊，也没付订金，我以为你们不要呢，上海托关系讲人情找我的人那么多，我可都订出去了。”
　　“订金？现在军部在上海市里征用的大楼厂房多的是，也没付过一分钱。”柴琦撕破了脸，狞笑道。
　　那哪里是征用，那是强抢好不好，程妙芳翻了个白眼：“没关系，你不付钱？我这就发电报，让船别进港！”
　　“你敢？！”柴琦气急败坏，“想去特高课做客？”
　　“你敢？！”程妙芳丝毫不惧，针锋相对，“你们强征物资，不需要经过明楼的手？”

　　最后，中岛还是乖乖地把小黄鱼送来了，还赔了不少好话。
　　明楼看着妙芳笑眯眯地把一箱子小黄鱼都锁进保险箱，觉得有趣：“就这么喜欢钱？”
　　“废话，钱谁不喜欢。”妙芳喜滋滋，“这种不义之财更喜欢。”
　　“你这是资敌。”明楼开玩笑。
　　“我早就让美国那边把这批盘尼西林换成毒药了。”
　　“你！”
　　“明长官放心，一样的包装，一样的瓶子，里面药水的色儿都一模一样，绝对能把人都唬过去。”
　　“你胆子太大了吧，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一下？！”这么逞一时之气获益小风险大，万一有日本人用了这批药，发现了问题可不是小事！
　　“别担心别担心，船回来还要一个多月，说不定到时日本人都要投降了。”
　　“说得有鼻子有眼，你怎么不去算命？”明楼没好气。
　　“拜托，算命的也没我准呀。”程妙芳把身子窝进明楼怀里，嬉笑着撒娇，神秘兮兮地说，“你看着吧，日本人现在是死鸭子嘴硬，把美国人惹烦了，说不定会拿出点秘密武器哦。”
　　“你真要当半仙？”明楼半信半疑。
　　“嘁……我有消息渠道的好吧，”妙芳努努嘴，“不然，赌呀？”
　　现在是6月初，妙芳记得，8月初，美国人在广岛长崎各扔下一颗原子弹，还想顽抗的鬼子们立马就灰溜溜地无条件投降啦，到时候还怕他们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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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抗战就要顺利啦，我也快要胜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