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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章 ...

  •   也许是因为大家都束手无策,这场会议格外冗长。
      却有气无力。
      中国人的政府,中国人的土地,关乎上海金融经济的会议,与会人员却有三分之一以上是日本人,外务省特派的,军部的,梅机关的,特高课的。
      而那些新政府的官员,有装鹌鹑的,有一味只会马的,也有专出馊主意的,乌烟瘴气,言之无物。
      让人疲惫,明楼捏捏眉心,会,是冗长的会,而今天,是漫长的一天。

      快到中午。
      “阿诚先生,程、程小姐来了。”
      李秘书还没说完,秘书室的大门就被用力推开了,门板咣当一声,砸在地脚的纯铜门顶上,晃了几晃。
      明诚起身一看,程妙芳正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她冷着脸问:“明楼呢?”
      “程小姐……”明诚陪着笑脸。
      “我问你,明楼呢?!”程妙芳打断他的话,提高声音。
      “先生今天早上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明诚伸出手看了看表,“现在还没结束呢。”
      “把他叫出来。”程妙芳不耐烦地说。
      明诚露出踌躇为难的表情:“先生吩咐了不得打扰。”
      “我不管!”
      “程小姐……”明诚劝道,“很多日军高官都在里面呢,多不好,要不这样吧,您先到先生办公室坐一会,到时候先生一会办公室,你就见着了。”
      程妙芳想了想:“好。”刚转身,又转了回来,“他还要开多久?”
      “那我可不知道,挺久的吧,”明诚打马虎眼,看到程妙芳又要发火的表情,连忙使出哀兵政策,“妙芳小姐,说到底我就是一个下人,哪能管那么多,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啊?”
      闻言妙芳果然也不生气了,粲然一笑:“滑头。”
      明诚连忙微微弯腰,伸手一请。
      进了明楼办公室,妙芳把一对蓝宝石袖扣递给明诚,让他换上:“旋这个宝石,药粉就会出来,二十分钟开始起效,无色无味,轻轻抖两三下就行。”
      明诚点点头,把办公室钥匙放在。
      妙芳深吸一口气,眼里露出蠢蠢欲动的兴奋光芒:“好了,准备开始吧。”
      明诚离开后,办公室只剩下程妙芳一个人,她把门轻轻锁上,利落地换了身日本陆军制服,又罩上一件和大楼外墙颜色相近的灰白色斗篷,从窗户翻出去,躬身踩在窗台外缘上,往上一跃,惊险地抓住楼上一层隔壁房间的阳台边缘。
      “好险,要是栏杆不结实,掉下去八成要死翘翘。”妙芳在心里给自己打CALL,她并不觉得自己身手有好到绝妙的程度,上辈子也是个普通人,现在做得多了,才发现自己每每都能突破极限,化险为夷,这也是件神奇的事。
      把身体荡起来,然后脚一踮,借力翻上阳台,她轻巧地一跃,又跳到另一个阳台,如此这番,过了两个阳台,她斜过身子,一手抓住雨檐,脚一踮,把身体准确无误地甩进那个房间。
      这是新政府上海办公厅的机要档案室。
      妙芳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收进空间,转进档案室的深处,戴上手套,俯身蹲在一只保险箱前,一边转动轮盘,一边贴耳听里面的响动。
      这只保险箱并不难打开,无需一分钟,转对密码,在用发夹在锁孔里捣鼓一会,箱门就打开了。
      翻了翻,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文件。
      她又如法炮制,打开另一只保险箱,依然没发现什么需要拿走的,抬手看了看表,剩下的时间只够再开一只保险箱了。
      妙芳挑了那个看起来比较豪华,有两个密码盘的箱子,想必装的文件也金贵些吧。
      她不得不以一个十分滑稽的青蛙式把头靠在箱子上,一只膝盖翘起,顶住扭到角度的发卡,两只手转动轮盘,如此这番三分钟,才听到咔嚓一声轻响。
      抽出文件翻了一下,是汪伪上海市特别政府向日内务省采购军备的行文来往以及分配到辖区各部队的武器数量的清单。
      没什么用,聊胜于无吧。
      四楼是顶层,安排的都是后勤的办公室,档案室又在走廊的尽头,更是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个角落。
      把东西都扫进空间,然后把剩下两个箱子和书架档案盒里的文件来个天女散花,妙芳靠在门边听了一会,然后开门关门,若无其事地快速下楼,一路走来,因为穿着日军制服,也没引起来往工作人员的怀疑。
      进了二楼的男士洗手间,把隔间的门关上,剩下的就是等待——至于进男厕所会不会不好意思这种事,呵呵。

      回到秘书室,明诚关上门,觑一眼伏案正写着什么的李秘书,叹了口气,又伸了个懒腰,发出些声响来。
      房间里只剩下明诚和李秘书两个人。
      自南田“殉国”,高木被调离上海,没多久刘秘书也找了个借口调走了,秘书室里就少了一个人,暂时没人递补,明诚手下的秘书,只剩下了三个,今天,除了李秘书之外的两个,都被他十分自然且不动声色地派了出去。
      李秘书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阿诚先生。”
      自日本人的身份被发现后,他就隐隐感到周围对他的排斥,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谁都不是傻子,这明晃晃的就是个“监视者”嘛——不过反倒是明楼和明诚的态度并没有太多变化,不知道这到底真是上位者的胸襟,还是坦诚自己对帝国忠心的一种方式。
      明诚端着杯子走到墙角边,给自己续上热水,看到李秘书的目光,笑了笑:“程小姐啊,就是暴脾气。”
      看到明诚态度随和,李秘书也少不得凑趣:“明长官和程小姐汪小姐的逸事,整个大楼都已经传遍了。”
      明诚装模作样地又叹一口气:“这件事,确实是先生做得不妥,不过,男人嘛。”他“啧啧”两声,又闭口不言。
      李秘书被吊起了胃口,大着胆子追问:“明先生到底喜欢哪一个啊?”
      明诚白他一眼,语气有几分嘲弄:“你该问,先生‘更’喜欢哪一个。”
      李秘书讪讪地笑了笑。
      “程小姐说,她不知在哪儿看过这么一段话:‘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混进办公厅做秘书,还能隐着一直不被发现,李秘书的中文自然过关,他听懂了,打趣道:“程小姐看得准,刺得也是辛辣。”
      “自讽吧,感情和理智往往都是此消彼长。”觉得有些交浅言深,明诚笑笑,给自己续了半杯水,又端着暖水壶过来,示意,“来点?”
      明诚也算是李秘书的半个上司,他忙不迭站起身,端起杯子:“好,谢谢。”
      加好水,见明诚还站在旁边,李秘书自然不敢放下杯子,便端着一边吹凉,一边啜几口。
      “明汪两家有仇——这你知道的吧?”明诚继续八卦,见李秘书点点头,“汪芙蕖,就是汪小姐的叔父,当年害死了先生的父亲,还雇人想开车撞死大小姐和先生,这,可是死仇啊。”
      李秘书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细节,不由得集中精神。
      “可惜没得逞,后来先生考入上海大学读经济,汪芙蕖偏偏恰好是他的老师,避无可避,汪小姐一次看到先生,便动了心,”说着说着,明诚不免也陷入了回忆,“汪小姐以前是上海滩最出挑的名媛,读的又是西式高中,天真烂漫,人漂亮又摩登,热烈得像团火,倒追起来,先生也难过美人关,情根深种,你侬我侬,待知道了她竟是那个汪家的小姐,汪芙蕖的侄女,便进退两难,这时候大小姐知道了,雷厉风行地棒打鸳鸯,把先生送出国,两个人便不断也断了。”
      “后来呢?”
      “后来?”明诚一笑,又拿起暖壶给李秘书添了些水,“在法国,先生用三年半的时间,不但读完了剩下的大学学业,还拿到了研究生文凭,他在巴黎证券市场混得风生水起,巴黎大学便聘请他当讲师,没过几年,又升了副教授。”
      李秘书带了几分讨好:“阿诚先生也是人才,我听说,您也是巴黎大学的研究生毕业。”
      “先生要强,对我要求也高,再说他当教授,我当学生,总有些便利之处,是不是?”谦虚之后,明诚接着八卦,“后来有一年,先生和我回国过年,大约是一次舞会上,程小姐见到了先生便有了兴趣,两年后她来巴黎游学——或者只是那时得罪了什么人,为了躲风头,青帮嘛,你知道的——一来二去,渐渐和先生便有些意思,只不过待程小姐回了国,就又没了下文。”
      看到李秘书的杯子又空了一半,他又给添上了水。
      “原来是这样。”李秘书点点头。
      “要我说,这两个,大小姐一个都不会喜欢,不过真要选,还是程小姐好些,毕竟没什么深仇大怨不是?”明诚笑笑。
      李秘书在心里想了想,阿诚的态度是不是应该报告给汪处长,或者,就让这些小话止步在小话的阶段。
      明诚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哎,先生夹在两个女人中间是难做,可我更难做。”他低头凑近李秘书,“你猜程小姐跑来干嘛?”
      “干嘛?”
      “汪处长把她的一艘船扣住了,手续齐全,就是不让出港,这一船的水果,已经压了两天,再扣下去还不得坏菜。”
      “真狠。”
      明诚带着点幸灾乐祸:“现在还有先生给兜着,我就看程小姐哪天忍不了,新仇旧恨的,汪处长可就倒了大霉。”说着又给李秘书倒了些水,起身往外走去,“我先去先生办公室看看,省得那小祖宗在里面翻天了。”
      李秘书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突然觉得有点飘,有点儿模糊,又有点兴奋,一下子喝了太多浓茶了吗?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几分钟后,明诚从明楼办公室回来,看到李秘书正好放下电话,看到自己时还有几分被撞破的郝然,心中了然,他已经向汪曼春汇报过了。
      李秘书问:“程小姐还好吧?”
      “现在还安耽,待会儿就不敢保证了。”明诚拿起桌上的一个文件夹,“走吧,怎么也要和先生说一声,对了,还有早上交给你整理的股市动向评估,先生说会议里要用到,我看你做好了吧?正好一起送过去。”
      让他自己汇报,是不抢他功劳的意思,这算是好意,李秘书闻言连忙起身,拿上自己的报告。
      两人往会议室走,看到一旁的卫生间,明诚突然说:“我去洗个手,你等一下。”他进了门,里面似乎没有人,他敲敲其中一个隔间的门,待了一会,便走出来,还一边用手帕擦着湿漉漉的手。
      “对了,你要去吗?”明诚说着,伸手接过李秘书的文件夹,“我帮你拿着,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先去洗个脸吧。”
      被这么一说,李秘书从善如流。
      进了卫生间,他放完水,转身打开洗手台的龙头,准备洗个脸,他觉得自己确实不在状态,头有点晕,视线也有些模糊。
      就在躬身低头的时候,后面隔间响起了开门声,不过他没在意,可是下一秒,有人捂住他的嘴,然后他的后背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疼痛,慌乱挣扎中,他从镜子里看到,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身量不高,帽子压得很低,穿着日本陆军制服的人。
      感觉力气和意识正在飞快地流失,加上剧烈的疼痛,他很快就软倒在地。
      血渐渐洇在地板上,他看不清那人的样貌,模糊中,那人翻了窗出去,他无力地叫了一声,便陷入了昏迷。

      卫生间的楼自然也是卫生间,妙芳翻窗出去,踩着雨檐板,翻身上了一层楼,在女厕窗外弓着腰听了一会,见没有动静,就翻身进去,关上隔间门,熟门熟路地换好衣服整好头发,款款地走出去。

      会议还在继续,明诚突然神色慌张地打开门跑进来,当他发现在场的高官们都看着他,极力收敛不安的情绪,快步走到明楼身边,在他耳畔小声说:“刚、刚才李秘书遇刺。”
      明楼倏然起身,震惊地说:“遇刺?!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在哪里!”
      大家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他们俩人身上。
      “就在大楼里,不远,这层的洗手间。”
      这时,又有人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机要档案室进贼了!”
      大家都站起身,办公室主任问道:“丢了什么?!”
      “还不知道,翻得乱七八糟的。”
      ……
      会开不下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智商有限,只能编成这样了。
    关于市政府大楼——别问我为什么有阳台,作者菌需要它有阳台,它便有了阳台。
    电视剧中的那幢灰白色四层的“上海特别市政府”大楼只是电视剧的市政府大楼,实际上汪伪政府时期的上海市政府大楼是一幢建成于1933年的中式风建筑,虽然用的是钢筋水泥材料,但是坡顶琉璃瓦,翘角飞檐,外墙也是做了极多雕梁画栋的装饰,这幢房子在现今的上海体育学院,是上海市级文保单位。
    这栋房子当年设计的时候就有水暖哦,冬天可调节室温到22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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