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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二章 ...

  •   远处是一片废墟,货轮只剩下半副燃烧殆尽的残破铁架子,在波涛中归于寂灭。一整船的军火炸起来,船没剩下什么,码头也已经炸得面目全非,一整船的人,船上的人,南田洋子和她带上去的人,现在都已无从寻找。
      所有都按照预计,细菌弹虽然恶毒,却十分娇贵,在上千度的爆炸的高温中那些致病菌都化为飞灰,爆炸已经过去三个小时,日军封锁了现场,黑灯瞎火的,无法调查,又不能搜救,只留了几个看守的士兵,把汪曼春和剩下几个76号行动队的人带走了。
      这里几乎是码头的另一头,也是事先约定好的接头地点,明楼站在黑暗里,心跟着眼前摇曳的海浪起伏不定,她是后羿,她是神出鬼没,令日寇闻风丧胆的后羿,她能回来的,她能做到的,是吧?
      妙芳……
      突然,不远处哗啦水响,明楼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上了岸。
      明楼立即冲过去,脱下身上的大衣包上去,一把紧紧抱住。
      妙芳冻得全身麻木,人也有些迷糊了,全靠一股精神撑着,她游游歇歇,简直把到这个世界后攒着没游的泳一次全游了,突然被抱在怀里,身子钝钝地木木地疼,脑子才开始转起来。
      “明楼?”
      明楼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手抖得不行,心里又是酸涩又是后怕,狠狠吻住怀里的人。
      妙芳的脸颊,嘴唇甚至牙齿,都是冰冷冰冷的,一点热气也没有。
      明楼打横一抱,赶紧把人抱上车。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还在轻微地哆嗦,不由抱得更紧些,把自己温热的手伸进裹着的大衣里,摩挲妙芳冰冷的手臂,想把自己的体温尽量传递给她。
      一放松,妙芳就觉得疲惫和无力铺天盖地而来,太累了……她闭上眼,渐渐要睡过去。
      “不许睡!”明楼轻轻摇动她的身体,着急地低喊,“不许睡,跟我说说话。”
      “别吵,我累。”妙芳小声咕哝。
      “我们还是回家,叫苏医生来看看。”看到妙芳的情形实在不好,明诚一边开车,一边不时回头瞄一眼,他提议道。
      妙芳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不容置喙:“我要回家,不要打乱计划。”
      明楼满心担忧,脑子里百转千回,最后轻叹一声,把人抱得更近了些:“听她的。”

      在76号的刑讯室里,汪曼春将整个事件经过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讲了三遍,从前,她也经常在刑讯室里,只不过是对别人严刑拷打,而如今,坐在任人鱼肉的位置上的,却是她自己。
      她已经有些混乱了,麻木了,虽然藤田芳政并没有用刑,当她再一次说到程妙芳出现在码头上的时候,藤田芳政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够了!”
      一个晚上,大日本帝国损失了一船具有重要意义的军火,驻上海陆军在上海港莫名死了一整个小队,还有她的爱徒,南田洋子也回不来了,而眼前这个女人,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胡言乱语?
      “你说程妙芳去了码头?你说她上了船?那她有没有被炸死?”藤田芳政用生硬的汉语咆哮,“她现在就在外面,在你们76号梁处长的办公室喝茶!”
      汪曼春一愣,然后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相信!”她眼睛通红,声嘶力竭地喊,“我不相信!你们骗我!”
      妙芳款款走进阴暗血腥的刑讯室,环顾四周,没理会一旁不人不鬼正喃喃着“不可能”的汪曼春,撇撇嘴:“这里又臭又阴,藤田先生,我们不能换个地方问话吗?”
      藤田没有说话,但示意手下给搬来一张椅子。
      “还要再说一遍吗?”妙芳不客气地坐到凳子上,“昨天晚上,是藤田先生你请我吃饭的,明长官和梁处长也在场,是为了和平大会征用邮轮的事,我喝醉了,是明长官送我回去的。”
      汪曼春仿佛抓到了一根稻草,立即大声说:“你是装醉,回到家以后再到码头……”
      “汪处长,两三斤的白酒呢,”妙芳打断她,“昨晚的宴请,我到底喝了多少,藤田先生也是亲眼看到的,不管你会不会醉,我反正是醉了,我又不是武松,喝了十八碗还能深更半夜自己开车一路到上海港去!”
      藤田面无表情,其实心里还是信了,毕竟昨天晚上程妙芳一杯接一杯喝得豪爽,后面醉得人事不知,确实做不了假。
      上好的陈年茅台,一斤一瓶,一共开了六瓶,程妙芳一人就喝了差不多三瓶。
      “说起来也是倒霉死了,我家的船好好地运了一船货,结果莫名其妙船就炸了,我损失这么大,现在还有人说我的船上都是军火,还调查我,说是我自己去炸的,”妙芳语气讥讽, “我脑子这么抽,怎么不连自己一起炸死呢?就算是日本人,就算是新政府,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我要找谁说理去?”
      藤田被怼得有口难言,征用民用货轮秘密运送军火,这件事是秘密进行的,也未事先和船主做过沟通,原先打算是军火一运走,再和上通航运沟通施压一番,不过是船空走了一趟,也就过去了,可现在出了事,一艘船的损失可不是小数目,他们就算再嚣张,也要些脸皮,而且程妙芳的身份又有些特殊,是日方一直想要拉拢的对象,心里窝着火,脸却又不能拉下来,不上不下的,憋屈得很。
      “这船,我自认倒霉,反正也不能指望你们日本人会赔,不过这事儿,我得搞清楚,说我炸了自家的船,好,拿出证据来,要杀要剐随便!”妙芳虎着脸,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不然这罪,我不背!”
      藤田按按自己的太阳穴,示意手下送程妙芳出去,程妙芳站起身,脊背挺直,傲气不减,正要走,又想起了什么,一转身来到汪曼春身边,语气轻蔑:“我说过,我的东西可以自己不要,但是容不得别人来抢,而且,为了拉我下水,还用这么低劣的办法。”
      汪曼春心中怒恨交加,几欲呕血,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
      “所以,现在我改主意了。”

      药箱里的从那个时空带来的药几乎都用完了,急救器具也在淞沪会战和武汉会战的战场上送给了医疗队,现在里面的备用药品都是后来再补进去的,只有退烧药用处少些,还有那么一点,为了不露出端倪,妙芳用退烧药把高烧暂时压下去,出了76号没多久,药效过去,体温就汹涌地高上去,人一下子就软了。
      明楼这次顾不上其它,径直把人带回了家,叫来苏医生,打了针开了药,稳住了病情,才松了一口气。
      “妙芳对自己是真狠,”看着床上静静睡着的人,跟着忙活了一圈的明诚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小时候就觉得她胆子大,现在胆子大到翻天了,我觉得啊,总有一天,我们会被她吓死。”
      明楼颓然地捂住脸,低叹:“我也觉得,”停一停又放狠话,“干脆把自己弄死了,我也不必这样整日提心吊胆的,省的总有一天会得心脏病。”
      色厉内荏,明诚闻言笑笑,不说话。
      这时候明镜开门,对明楼说:“你给我出来。”
      明诚背着大姐,对自家大哥做了个“三堂会审”的口型,明楼回了个白眼,出去了。
      明镜的房间里,明镜和明楼坐在沙发上,明楼的背挺得笔直。
      明镜沉默了一会,炯炯地看着这个自己愈发看不透的弟弟。
      “她是谁?”
      “程妙芳。”
      明镜的语气又加重了一些。
      “还记得上次,你是怎么和我说的吗?”
      “我记得,我信任的合作伙伴。”
      “好一个合作伙伴,合作伙伴会让你如此惊慌失措吗?合作伙伴会这么亲密、不顾男女大防吗?”明镜喘了口气,一字一句地问,“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上海滩人人闻之色变的青帮杜镛的义妹,混迹黑白两道,掌握了杜镛的诸多生意,如今青帮的最有实权的人之一。
      明镜想表达的是这些,或者,她以为明楼会说的是这些,或者,别的什么。
      明楼顿了顿,却看着大姐的眼眸,吐字清楚,无比认真地说:“我爱的人,我的爱人。”
      明镜大吃一惊:“什么?”她猛地起身,又觉得混乱,“不对,那……你和汪曼春?!”脑子再转个弯,连连摇头,“我早就说过,汪曼春是不行,可程妙芳那样贩烟土开赌场的女太保也不行!”
      “她很好,我只要她。”明楼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有千言万语,其余的,却一句都不说,都不能说。
      明镜看着明楼认真而又祈求的神色,迟疑地问:“她……是不是也有什么秘密?”
      明楼说:“还记得当年为了阿诚跑来公馆报信的那个小女孩吗?”
      “记得……”明镜恍然大悟,“就是她?”
      “她对阿诚有恩,在欧洲还救过明台,”明楼握住明镜的手,“她也无愧于国家,她只亏欠了她自己。”
      “救过明台?这又是怎么回事?”明镜听得一惊,模模糊糊,似懂非懂,“你是说,她和你一样?”
      明楼笑了,拍拍她的手:“若您要这么理解,也行。”想了想又说,“您以后若还有要运往前线的货品物资,可以通过她的渠道走,比你自己倒腾要安全方便。”
      明镜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若是能够冒着危险帮助运送物资到抗日前线,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藤田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迷局。
      汪曼春说自己得知程妙芳走私军火是得到手下的报告,但这个人那天在码头的交火中已经一枪被打死了,无从得知真假,消息的源头也不知道在哪。
      汪曼春说程妙芳和梁仲春、明诚合伙走私,确有其事,特高科也许并不清楚,但新政府和梅机关却其实一直都知道,很多不上台面的交易就是这样完成的,也一直都觉得是在可控范围内的,也就是说,这是被默许的。
      汪曼春说不知道为何南田洋子不愿意向藤田报告,藤田本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南田洋子一死,连高木也死在爆炸里,这便成了悬案。
      明楼、明诚、梁仲春、程妙芳、76号的人一一讯问过去,让人愈发混乱。
      明楼说汪曼春应该是被利用了,这就是一个局,又说就以风格论,感觉这次爆炸不是军统或工党的手笔。
      明诚说对于梁仲春到底走私什么货物并不十分清楚,他只是帮忙签单提货。
      梁仲春说他那天夜里接到手下汇报,说汪曼春私自行动,他感觉事关重大,便想向长官汇报,最后是在程妙芳家找到明楼和明诚的。
      程妙芳说那晚自己醉得人事不知,吐得一塌糊涂,是明楼一直在旁边照顾,直到码头出事才走,自己是第二天早上才醒的,一醒就被被告知上通的船炸了,然后自己就被带到76号了。
      76号那天跟去码头的人折了半数,剩下的人都是糊里糊涂,基本事先都不知道是要去码头干嘛,至于说那时从车上下来的人,太远了又是晚上看不清楚,体型轮廓上像是女人吧……
      这时日方截获了军统和地下党的密电,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后羿。
      日本人,特别是藤田芳政恨得咬牙,又是那个神出鬼没心狠手辣的后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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