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追光》贝贝拉

31、第三十章

　　明台带着于曼丽几经辗转，回到上海，打前站的郭骑云已经安排好了地点和掩藏身份。
　　他们租了一个门面，经营十分时兴摩登的，照相馆。
　　郭骑云这也是有些私心，他喜欢摄影，也会拍两下子，开这么个店铺，既满足了爱好，又确实不容易穿帮，另一方面，他也有理由长期驻守在这里，把住电台，明面上配合明台和于曼丽行动，暗地里还要做好“监护”——监视、保护、遮掩和扫尾的工作。
　　明台虽然踌躇满志，意气奋发，却也知道不能回家，他在照相馆附近租了个条件还不错的房子，明小少爷一向不会亏待自己，军校里没有花钱的地方，阿诚哥上次打的一千块还没用完呢。
　　回上海后的第一个任务很快就来了。
　　炸掉上海发往南京、坐满参加“和平大会”日伪高官的火车专列。
　　第一步，是要取得炸药。
　　自上次明镜在苏州差点被76号的人守株待兔之后，明诚安排任务都会再多绕几个弯，在上海，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即使如此，一个军统外围人员突然意外暴露，挨不住刑讯拷打，招出了他仅知的这个联络点，明台和于曼丽在璞兰芳裁缝铺别说取到炸药，更是差点被一堆人被包了饺子，两人反应机敏，总算杀出重围。
　　明楼被明诚的话吓得心脏狂跳，听到“我们的人没事”的话后，没好气地斥道：“下次汇报能不能直接说结果！”
　　明诚带了丝小委屈，乖乖应“是”。
　　明楼松了口气，坐回椅子上，用手指揉着太阳穴，整理了一下思路，才低声问：“那边的炸药，已经拿到了吧？”
　　“嗯，”明诚点点头，又小声吐槽。“大姐还说要亲自送货，吓得我呀，连忙说‘既然都来自抗日统一战线，自然要守望互助，我替您送，保证送到！’，一刻也不敢耽搁。”
　　“大姐就是这脾性，你别出岔子，等忙过了这阵，我们再想想怎么合适，”明楼锅甩得特别好，转而烦恼别的了，喃喃自语，“现在的问题是，形势紧张，时间急迫，我们又损失了一个联络点，明台这边的炸药要从哪来？难不成又要从矿场取炸药？不行，这样大姐会起疑心，而且容易暴露……”
　　明诚突然灵光一现：“……妙芳啊，从她手上调一些应该还便利吧，又安全。”
　　扶额，叹气，教训道：“军统是军统，地下党是地下党，不要串线，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自己和上下线的安全。”明诚刚想说什么，明楼又马上说，“这次情况紧急，就算了，你去安排吧。”
　　……口嫌体正直，明诚刚准备抬脚走，大哥又问：“和平大会专列出发的时间初步定了，妙芳的那件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妙芳说她喜欢临场发挥……”
　　“胡闹！”明楼拍案， “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啊！”
　　怪我咯？这是不舍得骂妙芳，就拿自己出气？明诚撇撇嘴，明明是妙芳自己说，在上海束手束脚的，往日她一向见机行事，这是她平生最绞尽脑汁的一次了，所以——到这程度就行，别再抠细节了。
　　“做了什么准备？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把细节一点不漏的告诉我！”

　　明诚奉命到日本大使馆送份资料，南田会见他也是预料之中的事，这也是这次行动的关窍之一。
　　“南田课长。”他不卑不亢，甚至还带了两分怒气和桀骜。
　　南田洋子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突然破颜一笑：“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明诚也不言语，往沙发上一座，不仅姿势舒展，甚至还架起了二郎腿。
　　“难道是对上次的价码不太满意？”
　　明诚哂然，嘲讽地说：“价码倒是没什么满意不满意的，不过我就是有些想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南田课长既然对先生如此重视，新政府安排的四个秘书，就有两个是你们的人，何必还要多此一举，故意来招惹我呢？”
　　“阿诚先生既然已经接触了76号，就应该明白特务工作是什么样子的，安插人手，不是不信任，而是让彼此更加信任。”南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好整以暇地说，突然，笑容僵在脸上，狐疑地说，“等等，你说，两个？”
　　“至少两个，”明诚举起两根手指，“据我所知，就有李秘书和刘秘书。”
　　“刘秘书？”南田表情阴鸷，她隐约有些印象，是个穿着朴素其貌不扬的年轻女人——没有想到，对明楼的监视工作，还有别的部门插了一手，到底是谁？
　　震惊之下，一时没有想到自己这样说，便是默认了李秘书是她安排的卧底的事实。
　　“我都没想到还有日本人说中国话能和您说得一样好，几乎没有破绽，要不是……”明诚看到南田的表情，故意露出诧异的样子，“您，不知道？”
　　南田追问：“要不是什么？”
　　明诚依旧维持着意外的表情：“要不是程小姐告诉我，她去黄家花园那边跑马的时候偶然撞见，高木君和刘秘书私下会面，不仅用日语交谈，更是举止亲密，好像是一对爱人，我也想不到本来八竿子打不到边的两个人会有关系。”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您真不知道？”
　　“高木？！”
　　南田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高木如果他与那个刘秘书真有关系，显而易见，刘秘书伪装成中国人，是奉命监视明楼，而高木是自己的近侍心腹，却选择了帮她掩盖，隐瞒所有人都可以，为什么连自己也要隐瞒？没有特殊情况，多头联系、向多个领导负责是不允许的，这在特务工作中是大忌，所以有很大的可能，高木本身就是一个监视者，虽然大家都是日本人，他来到自己身边，却也是奉命潜伏，而且，很有可能，他和那个刘秘书的上线是同一个人。
　　想一想，高木是谁推荐的？自己景仰、敬佩、作为榜样的老师，前辈，上级，藤田芳政。这样冷冰冰却又光明正大的阳谋，只恨自己蒙蔽在藤田面上的器重和夸奖中，竟没有反应过来。
　　多么讽刺啊，刚冠冕堂皇地告诉别人，特务工作的本质就是如此，没想到自己马上就成了“就是如此”的那个人，她以为自己成为了捕猎者，操纵者，没想到自己依然还是皮影戏中的那些个人物，被人抖着杆子拉着绳子随着音乐粉墨登场。
　　即使一心为帝国鞠躬尽瘁，牺牲了自己所有能牺牲的，奉献了所有自己能奉献了，依然不能得到完全的信任吗？！恐惧和怨怒排山倒海而来，南田血液沸腾，心跳得飞快，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明诚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成了。

　　而另一边，明楼和汪曼春吵了起来。
　　“你不要整天针对妙……程妙芳好不好？！”明楼有些不耐烦，又强耐住性子说，“她是什么人？青帮的！想想青帮的来历，脚踩黑白两道，漕运走私就是本行！她掌着那么多弟兄，管着那么多生意，能没点这种桌面下的买卖嘛，别说她和上海各路商贾结的缘分，日本人有时候有点见不得人的东西都会找她！”
　　“不是我针对程妙芳，是程妙芳她本身就很可疑！”汪曼春大声反驳，“这个女人帮日本走私也许不假，可我听线人汇报，她还和军统的走私线有联系，烟土洋烟紧俏商品，什么都敢往重庆运！”
　　“你仔细想想看，这些消磨意志的物件，特别是鸦片，运得越多，日本人还能不乐意？”明楼靠近汪曼春，在她耳旁低语，“他们巴不得多运些呢，这种走私，虽然官面上是禁止的，其实新政府和日本人谁不心知肚明？要不然，程妙芳她能这么有恃无恐？”
　　“那么军火呢？听说她走私军火，这个怎么说？！”汪曼春不服气，咬着牙道，“从哪里来的军火，运到哪里去了？这个日本人也是心知肚明吗？你不要被她的假象蒙蔽了，还给她保驾护航！她和梁仲春还有阿诚，合起伙来发财呢。”
　　“曼春！”明楼骤然沉下脸，语气严厉，“这话可不能乱说，你要知道严重性！”停了停又缓了语气，“阿诚在明家长大，我还是了解的，没那么大胆子敢背着我去做这个，妙芳也是极能审时度势的人，不要说梁处长还是你的同僚，你……是不是搞错了？”
　　听到明楼对程妙芳的诸多维护，即使自己说得这么清楚却还是为她百般矫饰，汪曼春心中烧了一把火，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闭口不言，暗暗下定决心：真凭实据？马上就会有了，这一次，一定要揪住她的尾巴！
　　到时候，师哥一定会知道这个女人的真面目的。
　　看到汪曼春那固执的表情，明楼深深叹了口气，软语轻哄：“曼春，你还是要把注意力集中在本职工作上，要知道，南田课长虽然欣赏你，可藤田先生对76号可是颇有微词，一个跑不动的行动处处长，一个不懂破译的侦听处处长，我可是打了包票，说你要强聪慧，一定能够在短期内取得突破的，你可不要让我丢了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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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海火车北站，旧称上海火车站，往南京的沪宁线从这里发车，1930年以后，上海到南京的火车专列中途停靠苏州、无锡、常州和镇江四站，共需5个半小时，这个速度已是当时全国一流水平。
黄家花园，为黄金荣的私家花园，解放后改名为桂林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