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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

  •   在76号,即使阳光普照,也透着一股子阴森的味道。
      “汪处长!汪处长!”
      下属一路小跑,跑进汪曼春办公室。
      汪曼春正站在高大的窗户旁看着远处出神,她一身新政府的深蓝海军制服,挺括齐整,盘着精致的发髻,妆容精致的脸庞印着阳光,很美,美得很有气势,很有侵略性。
      下属看了一眼,恰好看到那张艳色红唇,想到这位的乖戾疯狂,他心里一抖,又连忙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汪曼春漫不经心地侧过头,语气冷淡。
      “属下刚刚收到一个消息,觉得处长您应该会感兴趣……”他连忙说,又犹豫了一下,凑到汪曼春耳边,小声说,“听说那个程妙芳的上通航运,明面上是做正当生意的,其实私下里一直有在走私军火,我们不是一直都抓不到证据吗?属下最近和码头那边牵上线,听说最近就会有船入港!”
      汪曼春一下子有了兴趣,眼波流转,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消息可靠?”
      属下也不敢对轻易打包票,便说:“有六七分吧,我先来向您报告,才好加大探查的力度。”
      浮尘在光线中轻舞飞扬,给这个静默的小院添了几点生气。
      “好!若是属实,要记你一功!”汪曼春忍住心中的激动,来回踱了几步,又嘱咐道,“记得别打草惊蛇,到时候我们来个瓮中捉鳖,人赃俱获,我看她程妙芳还能不能对我耀武扬威!”

      明诚很喜欢画画。
      他幼年时饱尝心酸,多经冷暖,进了明家,他才知道挺直胸膛做人的滋味,晓得什么是关爱温暖,他拼命地学,他喜欢被大哥大姐表扬,他害怕自己不够努力,会看见兄姐失望的眼神,他害怕被抛弃,他告诉自己,自己和明台不一样,他要乖巧,他不能撒娇任性,所以总在每一件事情上都竭尽全力。
      直到很久以后,他终于安安心心地,把自己当成这个家中的一员,这种勤奋努力也已经成了习惯。
      他虽然启蒙得晚,却连连跳级,到高中毕业为止成绩一直都是第一,武术拳击,还有和明台一起学的西洋击剑,以至零零杂杂的那些钢琴、二胡、围棋、象棋之类的怡情小道,他都学得极好,跟随大哥明楼到巴黎,学的也是经济,以优异的成绩获得了硕士学位。
      甚至还颇懂调香制香之道,他曾经调了一款香水,送给大姐明镜作为新年礼物,却极得明堂欣赏,作为明家香的主打新品推出,挣到了一大笔零用钱。
      然而所有这些,称得上喜爱的,还是画画。
      还在上海时,他跟着一位名家的徒弟,在国画上学了些粗浅的基本,到了巴黎之后,又学了素描和油画,然而事务繁忙,没有时间专研琢磨,他于此道也不是惊才绝艳,画技终归平平。
      时隔很久,也是回到上海之后第一次,打理干净尘封许久的画架,绷上画布,铅笔打底,调和油彩,慢慢地,细细地,一笔一笔地往上涂抹。
      大哥说,越是大战在即,生死攸关,就越是要沉得住气。
      画画使人愉悦,放松,心境平和。
      小河旁一座小房子,掩映在绿树中,这是常见的,又被美化的欧洲乡村一隅的景色。
      并没有特意想表达什么,只是想要画画,而已。
      明楼给自己倒一杯香槟,啜了一口,今日他难得有些空暇早归,偏偏大姐又有应酬在外,晚饭便吃得潦草,他突然来了兴致,便开了这瓶酒,佐画入喉。
      “颜色倒还可以,空间层次感差了些。”
      “我便是要追求这种虚和淡的效果。”
      “不谦虚,画好了要挂吗?”
      “客厅怎么样?”
      “这尺寸小了点。”
      “精致啊。”
      明楼又问道:“这画要叫什么名字?”
      明诚无所谓地说:“随便画的,没有名字,无题。”
      “不好,”明楼摇摇头,“我看,叫‘家园’。”
      宁静,祥和,世外桃源般的,家。
      “家园?”一旁正凑趣的阿香皱皱鼻子,“这么小的房子,怎么住得下呀。”
      明楼一口饮尽杯中余酒:“住不下才好呢,到时我一个人住,清净。”
      明诚闻言刚想打趣几句,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阿香连忙跑过去接起来,是梁仲春。
      八成是戏肉要来了,明诚停下笔,和明楼对视一眼。
      明楼接过明诚手上的调色盘,示意阿香先离开。
      明诚接起电话,和梁仲春推来挡去。
      “吴淞口的货?水果?你那船水果是金子做的呀,吃水这么深!”
      “海鲜?海鲜是有,最主要的还是鸦片膏吧,难怪你要做转变分子,三家空壳公司,明里暗里的利润,再供个76号都够了,这些你怎么不说?亏我觉得程小姐会居中介绍,还以为你是个实诚人,哼哼。”
      “你想好再联系我。”
      “一成?先生知道了,可是会扒了我的皮!”
      明楼回过头,好笑地用手指虚点,明诚回以一笑。
      “你打点了我,还需要再打点谁?”
      “三七开。”
      “明天给你提货。”
      明诚看了看手表:“现在?”语气故作无奈,“好吧,知道了,不用,我自己开车,等着啊,半个小时到。”
      挂掉电话,又长吁一口气,明诚伸手去够沙发上的大衣。
      “狮子大开口。”
      明诚笑着回嘴:“家学渊源,近朱者赤。”
      “和妙芳学的嘴坏,这我可没教你。”
      “那也是你招的桃花,我只是敬重未来的大嫂罢了。”
      “促狭鬼。”明楼假作愠怒。
      明诚又挥挥手,对明楼说,“那,我去了?”
      “路上小心点。”

      到了深秋,冷风嗖嗖地直透骨。
      除了几盏孤灯,深夜的吴淞港口Mafia漆漆一片,到了有船只进出卸货的埠头,才灯火明亮。
      “我对你也是服气,”她双手抱胸,语气嘲讽,“你在中统混这么久都不如意不是没原因的,若是真不聪明倒也罢了,只这么点小聪明有什么用啊,也不想想明家也是上海滩有名的世家巨贾,阿诚这些年跟着明楼,就算只学了五分精明,这里面的关窍他还能不清楚?连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梁仲春正拄着拐,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回踱步,闻言苦笑:“小姑奶奶,是我错了还不行嘛,是我糊涂,是我脑子不开窍,”腆脸求饶,“待会阿诚先生来了,你替我多美言几句。”
      程妙芳凉凉地说:“来了。”
      随后汽车行驶的声音夹杂在波涛拍岸中越来越响了。
      明诚下车的时候,就看到这位76号的行动处处长,心有城府,老谋深算,出手狠辣,偏偏对着妙芳没脾气,正低声下气地告饶,一见他来了,又直起身子,轻轻咳了一声,脸上堆了笑:“阿诚兄弟来了?来来来。”
      阿诚神色带了几分不屑和桀骜,抬脚走过去:“少啰嗦,利索点,我可不能出来太久。”又用手指指梁仲春,低声说,“今天是给程小姐面子,再哄我,可就没有下次了。”
      程妙芳在一旁,咬着唇笑得揶揄。
      梁仲春虽然笑着,却分明比吃了苦瓜还苦,形势迫人,不得不低头:“好说好说,我们兄弟一场,以诚相待嘛。”
      明诚隐晦地和妙芳交换了眼神,才白了他一眼,才道:“今天轮值的是谁?”说着朝几十步外那一拨穿了海关制服的小卒子们走过去。
      梁仲春吃了几回不软不硬不大不小的憋,看着明诚稳健高大的背影,对程妙芳挖苦:“我还真看不透你了,你难道是因爱生恨,才会找阿诚一起挖明长官的墙角?”
      程妙芳诧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才嗤笑一声:“我就奇了怪了,你自我感觉怎么这么好呢?别拿我跟你那小公馆的小星儿比,妖妖娆娆的小白花儿,不过是披了个学生的幌子装清纯,骗骗你这种眼睛糊了泥自我感觉良好的傻子罢了,说到底,不就是为个钱?”
      她朝前走去,语气悠悠:“坐井观天,夏虫语冰。女人偏要按你周围见到那几个的样子活?像你老婆那样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像你小星儿那样没骨头,攀着男人享富贵?还是像汪曼春那样心里扭曲把自己弄成个疯子?我有钱有势,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想怎么痛快就怎么痛快,你别拿上海滩桃色小报的眼神看我。”
      得得得,这两尊大佛,一个都得罪不起,梁仲春上赶两步,追了过去:“是是是,和我合作,那是您屈尊降贵,我这样的小人物,可不是三生有幸嘛。”

      梁仲春生怕夜长梦多,明诚几句话,一说可以通关,船就麻溜地出港了。
      看着船在黑夜里很快就没了踪影,梁仲春松了口气,笑着对两人说:“我知道一家羊肉汤,冬令进补最好不过,赏光一起吃个宵夜?”
      这时又有声音轰轰而来,一辆车带了两辆摩托风驰电掣而来,在三人身边急停,刹车摩擦轮毂,发出刺耳的声音。
      下来七八个穿着短打的男子,都是76号行动队里的小卒子,还没摆出鬼见愁的气势来,就看见梁仲春在场,立马有点瑟缩地悄悄往后挪了几步,抓自己顶头上司的现行,天地良心,来的时候他们可不知道哪。
      不禁暗气自己吃人嘴短,又恨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汪曼春从车上下来,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好像来晚了。
      黑灯瞎火的,没看到船,也没几个人,她又怒又是不甘,在埠头上跑了几步,却只是徒劳。
      梁仲春的心提了半天高,懊恼到底是怎么走露的消息,让这女煞星晓得了,脑中迅速转了一遍,又觉得船已经开走了,没留下什么把柄,又把心放了下来,又狠狠瞪了行动小队那几个傻子一眼。
      行动处的人去拍电讯处处长的马屁,这是要登高枝了呀,也不怕摔死!
      “你们,你们!”她气急败坏地用手指把三个人都划拉进去,“身为政府公职人员,竟敢走私!”
      “哎,我什么时候成了政府公职人员了?”程妙芳反驳,“难道是您汪处长任命的?不知道给了个什么位置什么衔儿啊?电讯处处长?那您又另有高就?难道是76号的新处室,瞎编处处长?”
      梁仲春忍俊不住,“噗”一声笑出来,明诚也是低下头,用力憋着笑。
      比嘴炮,汪曼春绝对不是程妙芳的对手,不由气结:“你!”
      “你什么你!”程妙芳好整以暇, “平白扣个罪名,还不是瞎编?!你不就是看我不顺眼,想找个茬罢了!”
      汪曼春冷笑:“如果不是要做见不得人的事,那你们深更半夜跑到吴淞港来做什么?!”
      “汪曼春!注意你的措辞!别血口喷人!”梁仲春厉声警告。
      “这里天苍夜茫,涛声阵阵,视线开阔,我们就不能吹着小风聊聊天,谈谈星星月亮,说说人生理想,憧憬一下诗和远方?”程妙芳字字辛辣,翻了个白眼,“这里是港口,是海关,要缉私那也是明楼的活儿,你喝这东海的水长大的吧,闲得慌才管这么宽。”
      “我青帮出身,这走私的黑锅大约是甩不脱了,梁处长到底还是你的同僚,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一点友爱啊?”装模作样地叹了句,“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明诚心里佩服,妙芳怼人的时候一旦火力全开,真的是十分有战斗力,甚至连一个表情一个眼神都十分气人。
      汪曼春气得发抖。
      她咬牙切齿:“程妙芳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要你好看!”
      “哪里哪里,你比我好看多了,你多照照镜子,给自己好看呗,不用操心我。”妙芳笑嘻嘻的,插科打诨。
      汪曼春真的快被气哭了。
      她跺了跺脚,转身就走,却撞到了明诚身上,大声呵斥:“明家把你养大,你却背着师哥蝇营狗苟,你还有良心吗?!”
      明诚心里愠怒,面上却丝毫不显,退了一步,笑着说:“先生当年曾与我说,亏欠程小姐良多,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必多相助,”他顿了顿,“更何况,只是陪着聊聊天而已。”
      汪曼春:……气成翻车鱼。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这样怼人算不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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