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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章 ...

  •   自发现这个世界真的有明家一家子,程妙芳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然而她并不是太纠结于这些的人,因为没过过久,她就面临着如何活下去的困境,无暇悲伤和矫情,但从那时候起,她就在有意识地关注着明家的消息。

      也许是这个世界太过冷酷复杂,又太过善变,她在这陌生的世界,惊慌无助,而下意识地把明家姐弟四人当成了她心中的灯塔,他们不会叛,不会变,他们温情而爱着彼此,他们信念坚定又为此全心付出,看着他们,才不会迷失在身不由已难分黑白的争斗中,才还会像个普通而正直的人那样,羡慕亲情的温馨,坚守家国的大义。

      也许正是这样,才会不知在什么时候起,动了心吧。

      因为明楼,实在是很难不让人陷入其中。

      可她不想动心,也不能动心,作为一个独来独往的暗夜行者,没有牵挂,才能够一往无前,更何况若是事败身死,一旦被认出来,关系密切的人都难逃干系,而她,也不可能配合明楼的步调,她没有那么机灵,她做不到隐忍,她一定会成为他的一个大大的破绽。

      所以她以为,以明楼的理智和克制,两人会心照不宣地维持这种朋友以上的关系,却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直白。

      哎呀呀,爱情什么的果然最讨厌了,明楼不是应该和阿诚在一起嘛!两人之间多有爱啊,当年B站上有多少楼诚党剪辑的视频,两人真的在一起多好!

      可事情还是要做,那膄从日本返航的货轮并不会因为自己的纠结就晚到几天,程妙芳在乐圃阆茶楼定了个包间,约阿诚吃饭喝茶。

      时间紧急,事关重大,千头万绪,她必须要借点东风,而明诚手上,正好可以调动国工两方的内线和资源。

      “我不同意!”明诚绷着脸,低声说,“这太危险了!只有半个月不到的时间,我们根本没办法做到天·衣·无缝!”

      程妙芳摆摆手:“根本不需要天·衣·无缝,到时候船一炸,人都死翘翘,做鬼的时候怎么想都随他们乐意了。”

      明诚摇摇头。

      “你要想想,这一船毒气弹要害了多少人。”程妙芳知道什么最能打动阿诚,“就算是只能拯救国民之万一,都值得义无反顾地去做。”

      阿诚沉默,妙芳知道,他已经被说服了,她不由分说地推进下一步:“好的,时间紧急,既然我们有了共识,现在来细化一下计划吧。”

      “你真是比大哥还说一不二,”阿诚无奈地笑笑,大哥还总会征询他的意见,“直线前进。”

      “作为青帮的程妙芳,尚有虚与委蛇的时候,作为‘后羿’,当然是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程妙芳理所当然,“明楼是‘将’,运筹帷幄,有取有舍,重的是用人驭下之术,兵法运用之法,而我是‘士’,只管冲锋杀敌,一往无前,求个锋锐悍勇而已。”

      ——当明诚后来将这番评价转述给大哥之后,明楼却笑笑说:“你以为她是‘勇’吗?不,一个人不论是善行千万,还是恶贯满盈,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没有人能决定他人的存在或消亡,妙芳她水里火里,暗夜独行,是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意去够承受他人生命之重,这其实是一种‘怯弱’,一种‘逃避’。”

      “我敢于取舍背负的‘勇’,她做不到,可是她的‘怯’,她一边杀敌无数,以杀救人,一边又对自己近乎拷问的自省自苦,却又更让我慨叹和敬佩。”

      明诚沉吟了一会,才点点桌面:“首先,日方强征你的货轮,一定是秘密进行的,你怎么保证你的消息是准确的。”

      “我在工产国际方面,也有一些渠道,这些消息,是日本国内的地下工党传来的,基本可靠,”妙芳毫不讳言,“而且我也佐证过了,不要小看我对公司的掌控力,要在势力纵横的大上海把公司发展壮大,又是敏感的航运物流行业,光靠背景是不够的,我总有些底牌。”

      “那么第二个问题,这艘船的真实情况到底在日本军方保密在什么层面,你想对南田洋子和藤田芳政下套,可是这两个都是老牌特工,老奸巨猾,怀疑一切,一旦被识破,到时不但船炸不了,还会被拔出萝卜带出泥,影响整个大局。”

      “日本国内过来的消息,为防止消息走漏,军方严令此事为一级机密,这边即使参与接驳转运的,军衔少将以下也不能知晓真实情况,南田还没到级别,藤田也只会知道这是一次秘密任务而已。”程妙芳说,“虽千万人吾往矣,过去我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这是决心,要想事成,点在一个‘快’字上,如果给人思考的机会,以南田和藤田的老辣,必然会发现不妥,这是策略,而按我计划的那样,一旦事败,也能不牵连他人,最多只折我一个,未胜先虑败,这是周全。”

      明诚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说不过你。”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程妙芳击了一下掌。

      “还能怎么办,”明诚叹了口气,又补了一句,“先说好,前期布局,听我们的,如果一旦有异常,我们有权叫停。”

      “行行行,都听你的。”程妙芳笑眯眯地,仿佛很好说话。

      明诚暗自翻了个白眼,女人,哼哼,女人。

      喝茶,吃点心,妙芳又说:“对了,既然要做这一票,最近就要收敛点,你大姐手上如果有要流通的‘货’,不是很急的话就过段时间再处理。”

      明楼拈块桂花拉糕放进嘴里:“你放心,大姐到苏州去了,估计一时半会也没什么事。”

      “苏州?”妙芳突然想到点什么,问,“你的人跟去了吗?”

      “你怎么知道大哥让我派人跟着大姐……算了,你反正神神叨叨的,”明诚有些奇怪,“我想是外地,应该没事,就暂时把人撤了。”

      “去好几天了?”

      “两三天了。”

      “你完了。”妙芳一脸同情,“现在马上派人,不然啊,你就等着跪搓衣板吧。”

      明镜在要就走向古董店的时候,总算被自己人一把拉住了。

      没被在古董店里守株待兔的76号行动小队逮住,明镜回到家,照样气得要死,指着两个弟弟说:“你们敢跟踪我!”

      “幸好派人跟着了,不然今天你一头扎进76号的陷阱里,我们还得去捞你。”明楼理直气壮。

      “我还得谢谢你们派人跟着我?!”明镜倏地站起来,怒不可遏,“连我你们都敢监视,你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大姐,”明楼无奈地讲道理,“现在到处都有人盯着我,想拿我做文章,你一旦出事,我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

      明诚在一旁打圆场:“大哥,大姐只是不小心,差点‘误闯’黑市……”

      “我还没说你呢,”明楼又把怒火转向明诚,姐姐不能说,弟弟总可以骂吧,“我早就说过,大姐出任何事情,你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你倒好,把人撤了,要不是妙芳提醒了一句,我们的人恰好赶上了,大姐还要去76号的刑讯室里坐一坐?!”

      明诚自知出了纰漏,羞愧地低头不言。

      “是不是我每走一步,身后就会有一双眼睛盯着我呀,76号的手段你们不知道呀,好好的生意人也能被扣上抗日份子的帽子,”明镜有点心虚,声音却愈发大了,上海腔也突突的,露出点色厉内荏的可爱来,“我不就是想去买点炸·药嘛,我告诉你,你不要拿阿诚撒气!”

      “买炸·药?”明楼一愣,“为什么要买炸·药?家里的矿山不是都备着吗?”

      明镜翻了个白眼:“那些炸·药都是有登记备案的,不然我干嘛要冒险去黑市!”

      “我的大姐,”明楼马上就明白这些炸·药是干什么用的了,摸了摸脸,忍不住笑了,“你事先和我说一声,这种政府里文书的事,我还能没办法吗?开矿到底要用多少炸·药,改个数字,让阿诚重新做两份单子就行了。”

      明镜一呆,看了一眼旁边的阿诚,十分诧异,问道:“你……真肯帮这个忙?”

      明楼无语,然后无奈:“你可是我的亲大姐,再说大家都来自抗日统一战线,我坑谁也不敢坑您啊。”

      表明了身份,明镜恍然,三分气二分恼,还有五成松了口气,愤愤地说:“明大长官,就你行!”

      明楼笑笑,朝大姐伸出手。

      明镜莫名其妙:“干嘛?”

      “钥匙呀,矿场仓库的钥匙,”明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让阿诚帮你去取。”

      明镜犹豫了一下,把钥匙掏出来,放到明楼手上。

      “阿诚,”明楼转手又把钥匙给了一旁的明诚,使了个小眼神,故意说,“明天就去,大姐的事,务必要办好了。”

      现在情形倒过来了,明镜朝明楼伸出手。

      “大姐,这是干嘛?”明楼一头雾水。

      “想借你明长官的东风,搭一班顺风车。”明镜说,“我想要几张船票。”

      明楼笑着摇了摇头:“这次参加和平大会的要员们是要搭乘专列去南京的。”

      先前得到的消息可不是这样……明镜一愣,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不是邮轮吗?”

      “邮轮只是个幌子,但最近日军高官和亲日人士接连遇刺,现在专列的安保等级已经升至绝密,”而且妙芳又半途要搞这么一票,到时破坏和平大会的难度只会更高,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明楼说,“新政府和日本人都会派人严密检查,到时候,一张票,可能会让整个明家万劫不复。”

      明诚也点点头。

      “那就没办法啦?”明镜犹不死心。

      “无计可施。”明楼摇头。

      “你是怕我暴露了?”

      “不是怕您会暴露,而是一定会暴露。”明楼十分笃定地说,“安保计划由我亲自拟定,我最知道它的厉害,在票上做文章行不通,大姐,这是忠告。”

      明镜又气又闷,被自家弟弟绕得晕头转向,不服气地撇撇嘴。

      明楼笑得老神在在,拍拍姐姐的手:“大姐,专门的事情就让专门的人去做,你不用担心。”

      “那列车的时刻表,总可以给我一份吧?”明镜气呼呼地说。

      “那当然。”明楼从兜里掏出纸笔,用左手写了几行字,虽与右手的笔迹不同,却也端正秀逸,透着风骨,他递给大姐,讨好地说,“我周到吧?”

      看着大弟弟那得意的眼神,明镜一把抢过纸,又气又叹:“你可真够有心的!”展开看着看着,又不禁悲从中来,眼里含泪,把兄弟俩吓了一跳,明楼赶紧问:“大姐,你怎么了?”

      “父亲走的时候对我说,‘我把明楼交给你了,你要让他好好读书,将来做一个纯粹的学者。’我答应了父亲,可现在,我食言了。”

      想起那时候的情形,明楼沉默了片刻,握住大姐的手保证说:“您放心,只要战争一结束,我就回巴黎教书,做回我自己,好好生活,只要我还活着——”

      明镜立即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厉声呵斥:“不许胡说!你和阿诚,你们都得给我好好活着!以后在我面前不许再说这种话,听见没有!”

      明楼微微笑着,点点头。

      明镜又一个眼风扫过去,阿诚连忙乖巧地点点头。

      其实谁都知道,这个世道,这种局面,这些话不过是空谈而已,所有的承诺,都只是安慰。

      明镜半是劝告半是哀求:“你们能选择这条路,我很欣慰,可以你们的学识,但你们就不能在国民政府谋个一官半职,哪怕去参军,为什么要回上海,把自己陷于这么危险的境地呢?”

      明诚知道大姐的忧虑和恐惧,才觉得深深愧疚,可是国家有难,义不容辞,又想起知道明台是王天风安排的死间计划中安排的那颗死棋时,王天风的回电却是“我们所有人都可以死,为什么唯独你的兄弟不能死”时,兄弟两人相对无言,久久没顶在挣扎和痛苦中。

      大姐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自己手背上,烫得灼人,明楼的眼眶红了,可他,还能说什么呢。

      “明家在上海是世家,我懂经济,最熟悉这里的情况,和重庆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的位置没人能够代替。”他轻声说,“这不只是我和阿诚的选择,也是重庆方面的安排,这些工作,总要有人去做的。”

      他只能,只能紧紧握住大姐的手,汲取力量,也给予力量。

      “对了!刚才你说妙芳?什么妙芳?”沉默凝重之后,明镜突然想起这茬,狐疑地问,“不会就是那个程妙芳吧?”

      明楼一噎,和明诚对视了一眼,我的姐啊,怎么偏记得这个?救命!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把情节穿插起来,对一些时间轴有微调。
    最近被女儿的流感传染了,烧了三天,我生完孩子后就没挂过针,破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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