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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

  •   程妙芳约了宁秋雨——军统上海站B组行动小组的组长“毒蛛”一起吃午饭。原先A组行动小组的组长自然就是在上海使劲作死,几个月前不得不撤出上海的毒蜂王天风了,所以按照剧情,这位宁组长也是明台不久以后的同僚。
      他的掩藏身份,是法租界一家书铺的老板。
      虽然职位不高,宁秋雨也算是军统的老油条了,能在现在这梅机关、宪兵队、特高课、岩井公馆、黑龙会、76号之类各种情报势力轮番搜查抓捕的上海扎下根来,还依然混得不错,也算是个能人了。而军统的几条走私线路中,就有一条是和妙芳的航运公司合作的,在他负责摆渡的区域内,几年下来,两人自然会有些交情,有时也彼此卖个面子,互相帮个忙。
      特别是宁秋雨是个做事缜密明哲保身又圆滑的人,和王天风合作却不合拍,恰好妙芳和王天风也十分不对盘,两人的友谊就在这些年偶尔一起吐槽毒蜂的种种中变得深厚了。
      聊聊天,兼带着交换情报和讨论安排事情,一顿饭吃了两个钟,这时有人敲门进来,对宁秋雨耳语几句。
      妙芳看着那人嘴唇微动,已经知道他说了什么。
      “下午三点,毒蛇的副官约您见面。”
      待人走出去后,她笑笑问:“这是新来的?”
      “小毛头一个,办事没牢,经常还要我给他擦屁股。”宁秋雨楞了一下,叹了一句,“现在形势紧张,人员折损得快,原来的副官调去做情报组的工作了,补来这么个人,搞不好以后整个小组都败在他手里。”
      “先说好,我和你说的那事儿,不要让他掺和。”程妙芳声明,“说个悄悄话也不知道要掩嘴,一看就是个新丁,冒冒失失的,尽捅娄子了。”又补了句,“也不知道王疯子是怎么教的。”
      宁秋雨一愣,明白了程妙芳这是会读唇语,所以刚才的消息已经泄露了,好在戴处长和这位有着半师的名分,军统的有些事对她也不全然是秘密,继而苦笑:“那真是没人可用,要不,还是我这把老骨头给你打打杂?”
      两人说着,一面各自披上大衣走出了包间,这时,程妙芳手下的人走过来,比了个手势。
      乌龟出洞了。
      “看来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我还是没有请宁先生吃席听戏的荣幸,”现在轮到程妙芳叹气了,语气不无惋惜,“我还是自己去吧,不过宁先生,既然我已经这么诚挚地邀请了,可不能再说我小气了哟?”
      眼神交换,两人心照不宣。

      不论是作为青帮一员,还是作为暗行者“后羿”,手上都没少沾血,上辈子长在红旗下的祖国花朵的生活仿佛已经十分遥远了,杀人?程妙芳自嘲一笑,曾经只会握笔拿鼠标刷手机,连整鸡都剁不开的她的手早就习惯了握枪握刀,收割生命。
      这次的行动程妙芳谋划了不少时日了,以“后羿”之名在各地活动时,她从来都是千里独行随心所欲,可是反倒是在大本营的上海,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因为不能牵连他人,因为不能暴露,因为……右手无意识地摸着左手无名指上毫不起眼的素金戒圈,因为她有一个不能暴露的、永远只能藏得严严实实的、连松鼠飞鸟都不能告诉的秘密。
      程妙芳坐着车到会乐里,进了一家茶馆,要了个包厢,点了壶茶,要了四碟点心,待东西送到后,就说自己有些困了想眯一会,吩咐下面的人守着门,然后换了身婆姨的打扮,化了妆,看四下无人,便从窗户跳了出去。
      纪云卿是青帮的“通”字辈,在帮中势力虽不如三位大佬,却也不容小觑,此人与张肃林称兄道弟,上海沦陷后,两人双双倒向日本人,汪伪政府要成立,两人也一齐跳出来捧臭脚。
      两个人都要杀,既是为公锄奸,又是为私清理门户,只是先动纪云卿,当然还有一点私心——汪曼春就是纪云卿的干女儿,她能进76号,得南田洋子赏识,在上海滩嚣张跋扈,与汪芙蕖这个道貌岸然的假道学没太大关系,都是借着这个干爹的势。
      纪云卿年事甚高,在女人上已经力不从心,一改往日张扬,深居简出,除了听戏,剩下唯一一个爱好便是泡澡堂子了,他爱摆排场,凡要去泡澡之时都是前呼后拥兴师动众,包了场子,里里外外都让自己人围上,当日澡堂便只做他一单生意。
      会乐里这家新开的澡堂,规模大设施全,服务也殷勤,旁边妓院星罗棋布,来往的都是三教九流,生意特别好,纪云卿近来隔三差五便要去一次,妙芳早就打听过,纪云卿泡澡是有一套自己的讲究,要花上几个小时,半下午出门,冲个水,搓了背,按个摩,还要蒸一蒸热气,全身都松快了,再冲了水,睡一觉,才摇摇晃晃地出来,慢慢悠悠吃个饭,到兰心大戏院看戏。
      今日便是他泡澡堂子的日子,而这条弄堂不远就是那家澡堂的后门。
      这家堂子背后有张肃林的份子,自然没人敢上门找不自在,纪云卿又是来惯了的,跟来的手下那帮瘪三混混也十分放松,呼三喝四吊儿郎当地来往走动,妙芳从后门进去,随手从库房里端了一盘干净毛巾,低着头用盘子挡着脸,又是三四十岁婆姨的装扮,畏缩小心的样子完全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纪云卿正好才刚进了热蒸房。
      澡堂里的空间多都是连通而空阔,只有热蒸房是相对封闭的,也许有些事情冥冥中自有天意,也是他的命数到了,才有这么天时地利的机会。
      妙芳暗暗把精神绷到极致,推门进去,满屋的湿热之气扑面而来,让人口鼻一闷。正好看见了纪云卿正靠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嘴里模糊地哼着什么曲子,十分惬意,听到周遭动静也不曾睁眼。
      纪云卿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毛巾,露出那白花花松垮垮皱纹纵横的老迈身体,这个老流氓已经70岁了,垂垂老矣,却老而不死,上蹿下跳,借着拍日本人马屁得势大肆敛财,她心中大叹伤眼,把那盘毛巾放下,手中兀然多了一个小瓶子。
      □□剧毒,无色无味,且极易挥发,这是重庆方面为了军统和中统特工执行刺杀任务而特制的,这次行动虽是程妙芳自己动手,却通过宁秋雨的关系,弄到军统的药,按原计划,还要动用军统人员,挂一个军统“锄奸”的名头。
      不动声色地把液体倒在热管附近,赶忙转身退了出去——开玩笑,这玩意只要一点点就要人命了。
      从后门退出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弄堂里愈发僻静无人了,只有饭菜的香味和模糊的声音隔墙隔窗而来。
      深嗅一口气,这便是万家灯火的味道,这便是自己为之出生入死,游走在黑暗边缘,想要守护的味道。
      她走到茶馆包厢的窗下,伸手抓住窗缘,脚下一蹭,身子一荡,便利落地翻窗而入。
      接着便是换衣换妆,把自己捯饬利落,然后揉着眼打开门,打了个哈欠:“说喝茶,却困了一觉,倒也是浮生偷得半日闲——走罢,说是这附近新开了个鲁菜馆,味儿不错,大家晚上一起喝两杯。”
      杀人的滋味并不好,即使是站在大义的立场上,剥夺他人的生命也是越过自己的底线的,而她一面不断坚固这个底线的夯基,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希望自己不会成为一个弑杀的变态,一面却又一次次突破底线,游走在黑暗边缘。
      确实有十分矫情,想要去喝一杯的时候,可是,也只能是一杯罢了。
      几个手下自然连声应是,自有人去前台会了帐,程妙芳坐上车,扬长而去。
      桑拿房里热气蒸腾,悄无声息。
      小喽啰们正百无聊赖地等着,到了往日纪云卿按惯例该从热蒸房里出来冲水的时候,却一点响动都没有,大家还开起了玩笑:“季先生真是老当益壮,耐得住热。”就这么多候了快一刻钟,终于有人按耐不住跑进去。
      纪云卿安静地靠在椅背上,耷拉着头,闭着眼,好像还睡着。
      “季先生,季先生……”
      试着叫了几声,却没有回应,反倒是把门外的一群人引了进来。
      众人都隐隐觉得不对,心里也慌了起来,面面相觑之后互相推搡,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探了探鼻息,立即吓得往后一缩,脸色发青,腿抖如筛糠。
      “没……没、气儿了!”

      维护社会和金融稳定也是特高课和76号的重要工作之一,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明楼会受荐接任特务委员会副主任之职似乎也能理解了。
      这天下午,与特委会高主任谈话过后,明楼就算是正式到任了,他忙着调阅翻看76号几个月来的卷宗,明诚则代表“毒蛇”秘密约见了行动小组B组组长宁秋雨,两人忙到凌晨才回到酒店,明楼累得草草洗漱后就在沙发上昏沉入睡,明诚也不忍叫醒,给他盖上一床薄毯,便在另一张沙发上守着打瞌睡。
      明楼却睡得并不安稳。
      他梦到了明台。
      明台举着枪的手一直在颤抖,一直哭着喊:“大哥,我害怕!”自己心急如焚,却就是过不去他身边,在王天风的一再逼迫下,明台终于扣下扳机,枪声响起,却看见妙芳胸口淌血,倒在自己眼前。
      他心口一窒,一下子就醒了,起身一摸额头,冷汗涔涔。
      茶几上台灯昏黄,窗外天色渐明,房间里的事物都模糊地露出个轮廓。
      “大哥做噩梦了?”明诚闻声惊醒,起身快步走过来,眼里有担忧,“梦到明台了?”
      明楼还有些恍惚:“我说梦话了?”
      明诚点点头。
      明楼觉得自己的额际的青筋一抽一抽,头痛欲裂,让明诚拿了颗阿司匹林吃了,用手指揉着太阳穴。
      这几年来身份重重,在几方势力之间小心周旋,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所有的事情都必须谨慎再谨慎,久而久之,就落下了这思虑过度的头疼毛病。
      “王天风那个疯子,把上海站搞得一塌糊涂,自己也被迫撤出上海,留给我一堆烂摊子,现在倒是优哉游哉当起老师来,哼!他能教出什么好学生,我看是误人子弟!”人不舒服,又做了个不好的梦,明楼猛拍一下桌子,怒气冲冲,“好好的明台,别给他带坏了。”
      明诚安慰说:“至少毒蜂为人还算持正,也看不惯那些乱七八糟的勾当,我们还是要相信明台。”
      “是啊,”明楼深深地叹了口气,想到梦里让他心神俱裂的场景,轻声低喃,“还有妙芳……”时局风云诡谲,一个女孩子,能不能不要那么拼,总把自己置身危险之中呢。
      他真怕什么时候就会听到坏消息。
      明诚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劝道:“再睡会吧,天一会才亮呢。”
      “嗯,知道了。”明楼微阖双眸,疲惫地靠在沙发靠背上,微微摆手,“你也快去睡吧。”
      这时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一室安静。
      两人的困意一扫而空,对视一眼,明诚点点头,接起电话。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要这个点打来,不知道明先生还在休息吗?”对方又说了什么,明诚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现在才报告?!”
      “……好,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明诚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的味道,低声对自家大哥说:“刘秘书的电话,昨天傍晚纪云卿遇刺身亡,日本人震怒,特高课要求76号彻查。”
      “遇刺?”明楼诧异地问,“为什么到现在才通报?!”
      “说是在澡堂……等了很久也没有动静,一干人进去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明诚根据刚才的电话内容简略地描述了下,低声说,“因为脸色红润,神态安详,就像是睡着一样,纪也是70岁的人了,那些混混们还以为是老死的,乱糟糟闹哄哄地准备操办后事,到了半夜不知是谁回过味儿来,觉得蹊跷,赶忙叫了警察来,一验,说是□□中毒。”
      明楼一震,又看了明诚一眼:“我们的人,还是中统那边?”□□剧毒无比,十分好用,军统方面不仅研制了这种毒物便于携带和使用的方式方法,训练班还专门开展过这方面的培训。
      “行动小组B组的毒蛛——宁秋雨组长最近申领过一组这个药,但未曾明确提出刺杀计划和行动申请。”明诚顿了顿,又说,“但按上海站之前的特别规定,如遇十分难得之良机,可先动手杀敌,无需事前汇报。”
      明楼皱眉:“荒唐!谁规定的?!”
      明诚十分无辜地回答:“毒蜂。”
      “……”明楼扶额,犹豫之后无奈地说,“通告全体人员,这一条审慎执行!”又突然想起,“可是我记得……昨天下午你去见宁秋雨了?”
      明诚确定地点点头,一个人当然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点:“所以应该不是他,但他隐晦地提起,在和我见面之前,见了妙芳。”
      “……妙芳?她怎么会和宁秋雨有关系?是了,军统的走私线路……”那便几无疑问,是妙芳动的手了,明楼知道青帮的势力遍布上海,也知道杜镛与国党诸多大佬交情深厚,却没想到妙芳在其中涉入如此之深,境况如此之复杂,军统是什么?是阳光和大义的阴面,是不能在台面上说的国家机器!他难掩心中忧虑。
      明诚点点头:“我猜若不是我们临时约见,这个行动毒蛛应该也会参与,用军统的毒药,挂军统的名头。”
      “纪云卿可是日本人的一条好狗,看来咱们是睡不成了,去看看吧。”明楼起身从衣柜里拿出要穿的衬衫和西服,“既是锄奸,又是清帮,妙芳这手玩得高明,一举两得。”
      “还有汪曼春倒了靠山,这应该算是一举三得吧。”明诚小声说。
      明楼整理领带的手一顿,有些色厉内荏地瞪了弟弟一眼。
      明诚连忙把手上的大衣递给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季云卿,当年是青帮“通”字辈,在帮内算是辈分很高,39年死于特工詹森之手。季在青帮也是极有势力的,但与杜、黄、张相比,还是稍逊一筹,关于季生平,网上描述不多,一般认为当年季和张都是投靠日本人的,所以也作为军统锄奸的一个功绩来记叙,也有一两篇逸闻,寥寥数语,认为其并无投靠之实际劣迹,有点冤,这里改“季”为“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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