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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

  •   车子在上海市政府的门前停下,明诚一身黑色长风衣,利落地下车,转身为明楼打开车门。
      记者们纷纷想要围上来,奈何被警察和安保挡着,不然只怕要把镁光灯和镜头戳到他们脸上去。
      这算是明楼上任后第一次在公众前露面,他挥手微笑,却不发一言,让记者们拍了几张,便向台阶上走去,记者们忙追上去,一边七嘴八舌的提问:
      “请问明先生,上海金融业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元气?”
      “明先生对上海的经济发展有什么展望?”
      “上海经济是否会崩溃?”
      ……
      明诚一边护住明楼往台阶上走,一边回答:“你们问的,实际问题由来已久,不是我们经济司的现行决策。”
      记者纷纷追问:“那经济司的决策是什么?!”
      明诚淡淡地说:“无可奉告。”
      眼看人就要走进大楼,记者们不死心,一位记者大声说:“明先生,难道您想上海明天所有的报纸经济版头版头条都是无可奉告吗?”
      明诚在大门口站定回头,淡漠地居高临下,言辞犀利:“你是干新闻的,如果你认为无可奉告可以成为新闻头条,你照登好了,不用通知我,我不关心这个。”
      这场热闹的交锋,站在二楼窗口的南田洋子也看到了,对身侧的高木说:“这个阿诚,是个人物。”
      她和明楼四五年前就见过。
      明楼到南京参加政府举办的一个大型经济会议,与一群外地赴宁官员和各界人士下榻在汤山,而她隐性化名潜伏在汤山招待所当服务员,以美色套取情报,那时正极得某位国党高官的喜爱,常随之出入各种场合。
      两人有数面之缘。
      彼时他已经是巴黎大学讲师,却并不以学者的身份宣扬,虽未在政府任职——至少明面上没有,却很受推崇,地位仿佛不低,又不像一个纯粹的经济学家。
      这样一个看起来并非志向难抒的人,为什么要为新政府效力,他到底是真心投诚,是野心勃勃,是投机分子,还是别有所图?
      那时明楼身边,并没有这样一个出色的阿诚,又或者,那时的阿诚虽然跟随在侧,却并未有现在这般耀眼。
      “要知山中事,须问打柴人。”
      脑海中一直酝酿着的想法慢慢成形,她要去会会他。

      进了大门,就有秘书和工作人员围将上来,七嘴八舌地开始汇报,明楼和明诚一边走,一边处理公务,布置工作,忽然听见一旁的“啪啪啪”的鼓掌声,侧头一看,正是一脸崇拜模样的程妙芳。
      “哇,诚少好帅!”刚才的情形程妙芳都看到了,这身姿,这脸蛋,这低音炮再配上这霸气十足的话,真的是让人心酥酥。
      明楼一顿,虽然早有在公众场合不暴露彼此关系和感情的默契,但真的被忽略在一旁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异样。
      “程小姐。”明诚笑着问好,他看了脸色沉郁了几分的自家大哥一眼,“今天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来兴师问罪的。”她俏皮地朝明诚眨眨眼,“不过你放心,暂时和你无关。”她转过身,朝走过来的南田洋子大声打招呼,“南田课长,您好啊。”

      虽然谁都知道如今东北三省、华中和华东大部都在日本人的掌控之下,汪兆铭正在筹建的“新政府”也不过是个傀儡政权,但从办公地点上来说,新政府上海特别市政府是在清源路这幢1933年才落成的办公大楼,梅机关是在虹口的“梅花堂”,上海特高课名义上隶属于日本驻上海领事馆警察署,自然是在领事馆。
      不过既然是傀儡政府,作为特高课特一课课长的南田洋子频频出现在市政府办公厅,能够调阅各种政府文件、参与政府会议、左右政府决策也就十分正常了。
      名义上,南田洋子这次是来拿一份上海航运报告。
      程妙芳明显是来找茬的,做出不预插手其中的样子,明楼向南田洋子点点头,便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南田洋子正想对明诚试探一二,却半路被程妙芳堵在走廊上,多少有些不渝,淡淡地问:“程小姐今天有何贵干?”
      她身穿日军陆军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依旧能看出身材姣好,面容秀丽,再加上挺拔的军装,肃然的表情,更添了几分英气——这个当年曾经以美□□人,窃取过许多南京政府极为重要情报,为日军侵华立下汗马功劳的女间谍虽然风采稍逊当年,依然称得上是丽人姝色。
      至少,程妙芳是自认不如的。
      妙芳并没有一点局促,闻言挑挑眉,冷笑道:“贵干不敢当,南田课长能高抬贵手我就谢天谢地了。”
      走廊上人来人往,多数都是既好奇又怕惹事,都是偷偷觑一眼就加紧脚步匆匆而过。
      “哦?”南田挑挑眉,情报工作做久了,她养成一个习惯,不自觉地盯着人看,仿佛什么都一定要看出点端倪来,然而眼前这个女人完全没有其他人面对自己时的畏缩和恐惧,语气还如此放肆,是心有丘壑,还是根本就是个傻大胆?
      她朝身后的卫兵挥挥手,很快,回转的卫兵就把两人引到一旁空着的小会议室里。
      妙芳在沙发上也坐得很舒展,不论表情还是姿势都看不出什么特别恭敬的样子,她撇撇嘴,开门见山,语带威胁:“我们上通在吴淞港的那船货,你们特高课都已经扣了三天了,到底放不放,给我一句准话,不放也行,以后你们日本人的生意,我也不做了。”
      相当任性。
      南田洋子闻言一怒,日本人在这片土地上嚣张跋扈惯了,一向觉得高人一等,她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么不客气的话了,可是程妙芳……她努力按捺心中的火气。
      青帮一直都是日本人极力想要拉拢的对象,而帮中三位大佬,杜镛已避居香港,黄荣蛰伏不出,目前只有实力最弱的张肃林倒向了他们,作为杜镛的义妹,程晓芳在帮中又极有地位和实权,他们自然十分礼遇,而且程妙芳手里的航运公司除了正当生意,还掌握了好几条走私路线,其中一条,据说也有日方政府高官的背景。
      更为让人郁闷的是,这个女人竟然有门路弄到美国对日本禁售的神药盘尼西林!要知道这种药是美国军方的研究所研制并生产的,除了极少量用于保障高官政要的医疗所需,其余所有药品成品都配备给军队,即使发动了所有渠道和人脉,他们也搞不到,而程妙芳,随着公司里来往美国和香港的航线,虽然比黄金贵上十倍百倍,隔着月余,总能拿出几支十几只。
      南田不得不硬生生挤出笑脸:“我想程小姐是误会了……”
      “误不误会,我们心知肚明,”妙芳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检查,你们特高课的人也检查过了,你可以打个电话问问青田中队长,若说还有什么其它的——”妙芳从手包里掏出一张数额不菲的支票,推到南田面前。
      南田一直对程妙芳保持着关注和审视,这是一种直觉,觉得这个女人不像只是混迹□□的普通生意人,也许是下面的人感觉到了这种态度,才多次对上通航运的船盘查刁难。
      她觉得现在反而是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地响,虎着脸把支票推了回去。
      “我们青帮,也不管□□白道,国党工党,英国人法国人还是日本人,只要有钱就挣,除非这大上海的中国人都死绝了,不然不论谁,只要在这地界上做生意,总会有用到我们的时候。”妙芳的口气很大,再次把支票推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丝毫不惧,一字一句地说,“南田课长,你说呢?”
      南田心里气死,又发作不得,快步走到电话旁,给属下打了电话,得到没有问题的答复后,她笑得十分僵硬,对妙芳说:“既然没有问题,我们会马上放行,我这就通知海关给你批条子。”
      妙芳嫣然一笑:“那就谢谢南田课长了,我现在就去拿?哎呀,听说新上任的经济司顾问兼海关总署检察长就是刚才那个明家大少爷?很久不见,我也正要去拜会拜会。”说着走到门口,回头朝南田飞了个吻,“那,我们下次再见。”
      门咔嚓一下关上了,南田看着桌子上那张支票,胸口剧烈起伏,突然一把抓起撕了个粉碎,把纸屑狠狠掼在地上。

      妙芳荡到明楼的秘书办公室门前,开门进去。
      “请问您找谁?”见有人进来,刘秘书连忙起身,一看有点楞,那不是刚才在走廊上拦住南田课长的女人嘛。
      程妙芳吊儿郎当地踱着步,语气特别让人讨厌:“我?我可是‘上海工商界人士’,这经济司可是我们的父母官,怎么?不能来吗?”
      “你……”刘秘书正要说什么,听到动静的明诚走过来,喊了一声:“程小姐。”又回头对刘秘书说,“这位是程妙芳小姐,和明先生是好朋友,你去工作吧。”
      “谁和明楼是好朋友?”妙芳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今天我是来办公事的!”她伸出手,“我有一船货在吴淞港,刚才南田课长说了,让海关给批条子,阿诚先生,快把条子给我吧。”
      “要条子行,但我可给不了你,”明诚刚才已经接到了特高课的通知,闻言笑道,“到先生那里坐坐?”
      同处一室的其他四个秘书虽然都在位置上坐着,其实像兔子似的,都竖着耳朵呢。
      “别,高攀不起,我这等升斗小民,只配在阿诚先生您这儿坐一坐,”妙芳不由分说地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了,说,“你去拿,我就在这里等。”
      明诚无奈,只得回身吩咐道:“刘秘书,给程小姐倒杯咖啡。”自己往明楼的办公室里去。
      明楼正在桌前,低头翻看文件。
      “大哥,你和妙芳这演得是哪一出?认识就认识,不熟就不熟,硬要搞得以前有点故事似的,再加上个汪曼春,我看用不了多久,这新政府大楼里都要传遍你的八卦了。”“八卦”这词儿还是当年在巴黎时从妙芳那学来的,明诚好笑地低声说,“人在我那,要拿海关的批条,我叫她进来,可就是不肯。”
      “她哪,这是气我那天一回上海就去见了汪曼春,”所以今天故意做得过火点儿,再说两人过去确实有点什么事儿,瞒也是瞒不住的,兵者,诡道也,实者虚之,虚者实之,明楼用手指点点桌面,笃笃有声,抱怨道,“阿诚你记住,宁得罪小人,千万别得罪女人。”明楼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对弟弟苦笑说,“都来给新政府工作了,还有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胜利。”
      他拿过批条签了字,递给明诚:“喏,给她吧。”
      “不见见?”明诚笑着揶揄。
      “不见了,这里人多嘴杂,”明楼叹了口气,虽说心里明白,到底还是愧疚,“还要防着汪曼春,下次吧。”
      拿着批条,妙芳笑得一脸灿烂,完全看不出异样,对明诚说:“诚少,谢谢啦。”她又对明诚耳语,“对了,你们早上政府大门口这风头一出,明天的报纸刷刷一写,你们回沪的消息可就瞒不住了——虽然听说明大小姐这几天回苏州老家了……”她欢快地转了半个圈,裙摆晃出好看的弧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杀过来,突然有点期待啊。”
      说着,十分得意而又轻快活泼地走了出去。
      明诚看着程妙芳的背影笑了笑,还是大哥说得对,千万别得罪女人。
      “阿诚先生,这位程小姐到底是谁啊?明长官的女朋友?”李秘书凑过来地问。
      “别乱说!”明诚警告他们,“这位可是青帮杜镛的义妹,在上海手眼通天的人物,没看到刚才她连南田课长都敢拦,得罪了她,管你们是不是新政府的工作人员,小心第二天横尸街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明楼与南田洋子“四五年前在南京见过”,电视剧中的南田洋子在谍战上海滩(原著)和伪装者(在原著基础上细化改编)两本书中均用“南造云子”,南造云子是近代史上最有名的日本女间谍,虽然多方考证现在认为此人和相关事迹均为杜撰,这里涉及到南造云子的一个“功绩”:当时她化名廖雅权,在南京汤山温泉招待所当招待员,并借机接近考试院长戴季陶,并从戴那里获得过不少情报,后来戴淡出权力中心,她又策反了黄浚,得到过许多重要情报,书和电视剧中应该是暗指这些,根据原著,明面上明楼当时是周佛海的经济顾问。
    这一段在伪装者书中也有佐证,明诚和南田跳舞时,明诚故意暗示南田当时在南京能够越狱有明楼的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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