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追光》贝贝拉

108、第一百零六章

　　接下来的日子里，杜家移民法国的事操办起来，当然，杜家要移民法国的事也传了出去，不久，杜镛辞去新界青山酒店董事、中国航联保险公司香港分公司董事长的职务，大家议论纷纷，都说看来这事是真的了。
　　很快，台湾那边派了人过来，还送来蒋公亲笔书信，信上追忆往昔情谊，又说关山路远，还是到台居住，与老友为伴更佳，大陆那边，也派了杜之老友章行严及工党代表潘先生来再次劝说——顺便还劝明家和程妙芳也回国定居。
　　老朋友自远方来，杜镛和程妙芳都是亲亲热热，客客气气地待客，却该干什么干什么，要办什么办什么，一点也没耽误。
　　杜镛想要举家移民，一直追随他的顾、万两家也不能抛下了，算了算，共需要办27张护照，大家正在合计，孟五太太突然幽幽说了一句：“我跟着去，算丫头呢还是算女朋友呀。”
　　孟五太太原是京剧名伶，与另一位京剧大师梅鹤鸣有过一段情，可惜终成怨偶，劳燕分飞，杜镛对她心仪已久，便在同是京剧名伶的四太太的撮合下，两人走到了一起。
　　孟五太太进门后，杜镛已经是垂老多病，她也并不嫌弃，侍奉于病榻之前，还生下一个女儿，平日除了做事，多是沉默寡言。
　　多年来两人并没有办什么手续，她才终于忍不住说了这句话。
　　妙芳看了大为震动的杜镛一眼，走上前去挽住孟五太太的手臂，笑着说：“当然是算太太呀，先生，是不是？”
　　“是，”杜镛笑着，“选个最近的好日子，咱们就成婚。”
　　孟五太太微张着嘴，又是吃惊，又是羞赧，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笑着笑着，鼻子一酸，便落下泪来。
　　很快，杜宅里就举行了一场并不隆重奢华的婚礼，新郎是个老头，新娘也韶华已逝，围观的只有几位亲友，可只他们牵手，就足以让人唏嘘感叹。
　　名分已定，台湾方面又出了幺蛾子。
　　现今世界上很多国家都还不承认新中国的合法地位，想要移民，杜镛需得向台湾政府申请，秉承上头的意思，那边狮子大开口，提出要15万美元的“移民费”。
　　杜家的产业都在上海，移居香港，本就没有多少财物，还要维持家中开销，这15万美元，杜镛出不起——谁又能想到，当年叱咤上海滩的风云人物，如今已落魄到15万都没有的地步了呢。
　　杜镛打了退堂鼓，妙芳却说：“您不让我出这15万，出个主意还是可以的吧。”
　　杜镛看看她。
　　“移民不行，那旅居呢？不管如何，先去了再说，你放心，我一应都安排好，住上几年，再看要不要办手续，到时候说不定大家都和新中国建交了，根本不必找那帮子台湾的。”
　　杜镛叹了口气：“什么事情到了你嘴里，都变得不是大事，你倒说说看，什么事是做不了的。”
　　妙芳煞有介事地叹口气：“带小孩。”
　　“你呀你。”杜镛无语地笑。
　　“大姐说我脾气太急，对孩子太严厉，”程妙芳唉声叹气，“其实我对明一已经很有耐心了。”她是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拿出最大限度的耐性了好不好，也许她天生就不适合带孩子吧。

　　确定了行程之后，杜镛想了想，叫人搬来一个火盆，然后把多年来积攒下来的欠条都烧掉了——多年来许多人向他借款写下的欠条。
　　最早一张，是二三十年前的，纸张早已发黄，而最近的一张，就在一个月前，一百美元。虽然此前他甚至拿不出15万美元的“移民费”，而这些借据加起来，足有百万之巨，他依然豪气如此。
　　第二日，香港报纸上发了一个公告，杜镛声明，所有前债均一笔勾销，他不会再追讨。消息一出，港城大为震动。
　　没想到反而有许多人送了钱来，有些欠了年数多了，送来的时候颇为羞愧，有些人早已落魄，不可能足额归还，却也尽力筹措了，还有些远在台湾的，晚了一两日，请人送来，杜镛笑着一一婉拒，说既然话已出口，便会说到做到。
　　如此，杜公馆又热闹了好些时日。

　　待妙芳返回法国的时候，除了揣着六七个月的大肚子，还带了杜家以及杜家的附庸共二十七口，明堂夫妇俩，一大堆行李，以及……王天风。
　　明堂是来探望明镜几人，以及交接前几年明镜请他帮忙处置的资产，以及归拢装箱的老宅里的重要物件。
　　王天风孑然一身，身无长物，退伍之后在香港也只是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清贫，略微还有些潦倒，妙芳偶然遇上，邀他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他便辞了工，买了同一班的船票。
　　总之，明楼在码头几乎是风中凌乱，不知道是该先怪妙芳太大大咧咧，不注意身体，先和大哥大嫂打招呼，先安排杜家一行人，先搬那一大堆的家当行李，还是先和王天风怼嘴。

　　将其他人安顿好，明楼带着明堂夫妻俩回到家。
　　明镜倒是很高兴，当年匆匆出国，在这异国他乡，连个亲朋都没有，见到明堂夫妇，就红着眼眶说不说出话来，待整理那大箱的行李时，看到明公馆里带来的父母牌位、马鞭，还有那些相框之类的东西时，更是眼泪就哗哗地流。
　　妙芳拿起马鞭，插科打诨道：“这家法好，以后明一不乖，就用这个罚他。”
　　明镜气笑了，一把抢过鞭子：“这鞭子，明一他爹都没捱过几次呢，我看你才最该打。”怀着孩子也敢乱跑，不知道自己第一个生的多凶险吗，若有三长两短，让明楼可怎么活！自从知道妻子又怀上了，明楼可是日夜担心，每一次写信发报都千叮万嘱，这几个月都瘦了一大圈！
　　妙芳连忙躲进明楼的怀里，吐吐舌头。
　　明堂的妻子连忙打圆场：“大妹你别生气了，我听说弟妹她也是上了船才发现的。”
　　现在妙芳本就是重点保护对象，明镜也是说说而已，瞪了妙芳一眼，也就借坡下驴了。
　　警报解除，妙芳朝明堂做了个鬼脸，明堂也回了个鬼脸。
　　看到俩人挤眉弄眼，明镜觉得真的好气喔，明堂见明镜又要发火，连忙从西服内兜掏出两个厚厚的信封：“对了大妹，这是明台的信。”
　　明镜一下子就把所有的事忘到脑后，连忙接了过来。
　　上海解放前夕，明堂正准备迁往香港，一天晚上，突然有个不速之客造访，这个人就是明台。
　　明堂是早就知道明台没死，倒也不是很吃惊，明台捡些能说的，说了些这几年的经历，说他现在用黎家鸿这个名字，说知道他是上海本地人，上级派他来做先头工作，托他给大哥大姐他们带信，又说明堂其实可以不用搬去香港，工党善待正当经营的资本家云云。
　　明堂早就下定决心，产业也已经转移，怎么可能轻易改变计划，好在明台心里也是明白，便不再说。
　　后来明镜几次写信，请明堂联络明台，让他到法国一起生活，明堂也托人去了信，到了50年年初，明台又从内地辗转寄了一封信来。
　　知道明台是明镜的心头肉，怕信丢了，明堂想着找可靠的人把信带来，这一拖二拖的，就变成了自己亲手交给明镜了。
　　信很厚，可是对于亲人这几年的思念担忧来说，还是太轻太薄了，明镜一目十行地看完，又从头到尾，细细地看了两遍，一边看一边哭，眼泪早就抹湿了一条帕子。
　　“这孩子……”
　　明镜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该伤心，明台说建国伊始，百废待兴，国家需要大家齐心协力，他以国为先，只能对不起大姐大哥了。
　　说到家事，他和锦云陆续添了两个孩子，又专门给明远写了五页纸，诉说了对他的思念和期望。
　　妙芳却没有这么乐观，她知道，大陆和香港会渐渐断了联系，而新中国很快就会掀起各种运动，一波一波，明台出身军统，又是资本家的小少爷，从根子上就是错的，是有原罪的，必然会受到冲击。
　　有些事情注定会发生，可是现在，她不能预言，除了叮嘱明堂帮忙多注意国内动向，她什么都做不了。

　　明堂夫妇俩由明镜陪着，在法国几个城市转了一圈，玩了两个月，就和王天风结伴，一道返回香港。
　　杜镛到了法国，多数时候隐居在巴黎市郊，也许是因为远离尘嚣和纷扰，身体也渐渐好转，原本磨人的哮喘只是偶尔发作了，而他的几个子女，几个已经成年的都受过良好的教育，能够自食其力，无需杜镛供养，只有两个小的还带在身边，他接了个法国华人联合会的荣誉顾问的职务，其实做的还是协调矛盾，团结华人的事儿，他天生就擅长与人交往，威信极高，又豪爽有侠气，大家都服他，这份发挥余热的工作干得风生水起，十分得人称道。
　　很快，妙芳瓜熟利落，生下一个粉嫩嫩的小丫头，生的时候顺利，就是生完之后大出血，把正准备松口气的众人吓得面无人色，明楼更是脚一软，跌坐在椅子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血止住了，妙芳昏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到底是伤了根本，妙芳的折腾劲儿也少了许多，除了日常带娃——吼娃——被明镜埋怨——和娃和好——与娃一起恶作剧的日常，就是不断给明诚提供新点子了，新想法新创意关于生活方方面面，有时候是玩具，有时候是电器，有时候是家具，甚至有时候是珠宝时装，明诚也不得不被迫地开辟了一个又一个新产业，虽然每一个都发展得风生水起……他和大哥大姐抱怨了无数次，自己都快累死了。
　　时间就这么飞快地过去了，果然，国内掀起了一系列的各种运动，大陆和香港之间的壁垒渐渐森严，内地的消息更难传递到港城了，即使刻意托人打听，明堂也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明台那边的消息了。
　　虽然家中有好几个小家伙，除了明台的明远，明楼和妙芳的明一，明白，还有明诚的明晨，明曦和明昊，整日叽叽喳喳的，可明镜每每想到明台，总是忧心忡忡，暗自垂泪。
　　突然有一天，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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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贱列举了几个运动，被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