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追光》贝贝拉

10、第九章

　　听到外面的枪响，印刷厂里一下就混乱了起来。
　　“我们快走！”明诚立即掏出枪，对李隆邦和陈云先两位同志低喝，“枪声是从东边传来的，我们从西边出去！快！”
　　他带着两人快速从西门往外撤，没想到一出大门，就看到了他最想不到，也最想瞒着的人。
　　猝不及防看到了自家弟弟，明楼心里顿时泛起了惊涛骇浪，再一看他身后的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明诚犹豫了一秒，眼里闪过痛苦和挣扎，就一拳挥了过去。
　　凌厉，下定了决心的一拳。
　　两人你来我往地打起来。
　　两人师承同源，又常对练，一个破釜沉舟，一个心中有气，一时半会竟难分上下，难解难分，很快就过了几十招。
　　“大哥……”明诚低喊，语气里有痛苦，他知道自己会是倒下的那一个，因为到了最后一步，他绝对下不了手，“放他们走！求你！”
　　明楼气得青筋暴起，厉声说道：“力行社今天没有行动！”
　　明诚呆住了。
　　然后被一个实在的巴掌扫了个趔趄。
　　“所以，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明楼喘着粗气，语气不知道是欣慰，失落，气愤还是讥讽。
　　大哥，大哥……竟然是工党？
　　明诚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混乱，都不知道是转得快还是转得慢了。
　　“我收到指令，今晚到这里配合‘后羿’粉碎日本特工的刺杀行动。”明楼说完，也没看明诚，朝两位同志点点头，就将枪揣在风衣口袋里，往东门走去，“刚才枪只响了三声，就再也没动静了，你和两位同志就近隐蔽，我去看看情况。”
　　“大哥，还是我去！”明诚刚喊完，就被明楼一个凌厉地眼风瞪了回去。
　　过了几分钟，明楼顶着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走了回来：“东门那边死了三个日本人，都是一枪毙命，应该就是这个‘后羿’干的。”又补充了一句，“看来敌方应该没有后援。”
　　“‘后羿’……是谁？”明诚一脸懵地问。
　　“组织纪律，不该问的别问！”明楼呵斥，然后又小声说，“我也不清楚，但总归不是敌人。”
　　他转身对两位同志说：“‘后羿’让我转告，行动一旦成功，就没有后患，不会耽误报纸出版进度。”
　　李隆邦和陈云先互相对视一眼，上前与两人握手，说道：“今晚谢谢你们，我们先回去安抚工人，重新开工，再见。”
　　“我们也要开始扫尾了，有缘再见。”明楼朗然一笑，风度翩然。
　　他和明诚花了大力气，将三人的尸体搬到几百米以外的草丛里，又清扫了地上的血迹，不出意外，尸体要第二天才会被发现了，至于立案调查，法国最近时局动荡，他又把枪弹和与身份有关的东西都拿走了，这么三个身份不明的黄种人，没人会去追根究底，日本在亚洲嚣张，在法国却是鞭长莫及，这最后终将会变成一个悬案——或者根本就不立案，一张记叙现场情况的纸就是最后的痕迹。

　　明楼和明诚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们都是做出租车来的，先到离印刷厂一定距离的地方，然后步行，两位同志倒是有一辆车，本地华侨借给他们的，如果发生意外，正好可以及时撤离。
　　果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这年代的出租车数量稀少，价格也很好看，更重要的是，现在时间已经很晚，印刷厂地处偏僻，现在他们不得不靠大长腿走回去，至少，要走到比较繁华的地方。
　　明楼一路上肃着脸，一言不发地快步走着，明诚心怀惴惴地跟在后面。
　　像个做错事怕被骂的孩子——好吧，某种角度来说，确实是做错了——可是，谁让大哥加入了蓝衣社呢——如释重负之后，明诚有后怕，有狂喜，有委屈，也有不服气。
　　两人就那么默默无语地走了半个多钟头，周围的房舍多了起来，灯火阑珊。
　　后面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
　　两人往路边让了让。
　　喇叭声还是一直在响：“嘀，嘀嘀，嘀——”
　　两人刚一回头，车子就一个加速，转了个大弧，又是一脚急刹，险险停在两人侧前。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语带调笑：“散步遛弯也走这么远，明少和诚少真是好兴致。”
　　明楼扶额，越是心乱如麻的时候，偏有人来裹乱。
　　“程小姐。”明诚打招呼。
　　妙芳得意地又按了两下喇叭，大声说：“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明楼犹豫了一下，便上了车，明诚见状也跟了上去，坐定之后笑着客气：“那便多谢程小姐了。”
　　“不客气不客气！”妙芳挥挥手，说，“坐好了罢，出发了！”
　　猛地一脚油门，车子轰一下窜了出去。
　　明楼和明诚都被惯性压贴在了椅背上。
　　明楼皱着眉问：“你这车子哪来的？”他在法国好几年都没买车呢。
　　妙芳满不在乎地回答：“捡的。”
　　明楼眉间的纹路更深了，明诚咳了一声。
　　“不想说也罢，不必敷衍我。”明楼淡淡地说。
　　今晚经了太大的冲击，他的风度儒雅也绷不住了。
　　妙芳心里无奈地摊手，真是捡的，这可是大实话。
　　车子就像扭秧歌一样，蛇形前进，明楼和明诚坐在后座，一会儿向左倒，一会儿向□□，把两人的精神吊得紧紧的。
　　“你到底会不会开车！”明楼吼道。
　　“今天第一次啊，你放心，我刚才练过的。”妙芳还特意回过头来冲他俩一笑，“你们是不是觉得很荣幸？”她可是有驾照的老司机了，九十年后的，离过期早着呢，就是这车和她熟悉的车有点不一样，比如方向盘的圈数，比如离合器，刚上手有点HOLD不住呀。
　　看着妙芳哼着歌开车的背影，明楼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很——荣——幸！”
　　话音未落，车子突然急刹，明楼和明诚都往前一冲，撞在了前座的椅背上。
　　抬头一看，车头距行道树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了。
　　“没事，这棵树突然跑出来，还好我技术好，及时刹车了。”
　　车子太原始了就是不行，车灯太暗，路上又没路灯，黑漆漆的，所以才差点撞上的。
　　明楼觉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阿诚瞒着自己入党什么的，哪算什么事儿啊，眼前这个，才是能把自己气死的主！
　　树跑出来？呵呵！他揉着额头，恶狠狠地说：“你！立即下车！换阿诚来开！”
　　“哦，好啊。”妙芳很自然地起身开门，下车和明诚换了位置，只不过那语气样子，并不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你看，我很听话”的乖巧样子。
　　明楼再次气结。
　　明诚开车还是很稳的，车子已经进入市区，路边开始有昏暗的路灯了，光能照些进车里来，明楼觉得自己终于能放松一下自己的神经，闭眼休息了一会儿，一睁眼，就看到妙芳炯炯地看着自己。
　　“干嘛！”
　　“明少啊，你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黑得就跟没月亮的大半夜一样。”妙芳公布自己的观察成果。
　　明知自己还挂着账等着清算呢，明诚闻言还是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过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妙芳状似无意地问：“是诚少惹你生气了？”
　　一车沉默。
　　“我说对了？哎呀，你们俩有话好好说嘛，”她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解，“诚少麻溜儿认个错，明少你就借坡下驴，原谅他呗，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做大哥的，还能真和弟弟计较不成？”

　　车先开到了妙芳落脚的旅舍，妙芳跳下了车，和两人告别。
　　阿诚忙不迭地喊：“程小姐，你的车！”
　　“没事，过两天我还得去趟德国，你们先开着吧，”妙芳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几步到了门口，声音传来，“记得去上个牌。”
　　那几个小日本怕暴露了身份，出发前将车牌都取掉了，现在这车可正儿八经是一辆黑车，不用白不用。

　　进了家门，明诚刚关上门，明楼就一声怒喝：“给我跪下！”
　　明诚走过来，干脆利落地双膝着地，他不笨，有了刚才妙芳的提醒，一跪之后立即乖觉地说：“大哥，我错了！”
　　明楼愣了半晌，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肚子的气早跑了，无奈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语气犹厉：“怎么背着我入的党？！说！”

　　进了巴黎警察局三日游的三个日本特工，在第四天上终于被放了出来，语言不通，半晌问不出个屁来，查来查去除了持有武器，也没什么把柄，就别留在里面浪费粮食了不是？
　　他们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帝国驻巴黎小组的组员诅咒了个遍，没接上头就应该知道不对了，这么多天还不来救他们，如果不是故意的，那就是实在蠢得向猪，不，就是猪！
　　身上的钱和武器都被收缴干净了，写着地址的本子也丢了，重要的是，三人在里面饥一顿饱一顿，受了不少苦，他们咬牙发誓，等到了联络点，要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程妙芳没给他们这个机会，出了警察局没两步，三声枪响，三人应声倒地。
　　就是也不知道在地狱里，是先一步去见天照大神的三位同胞兼同僚给他们点颜色，还是他们三个比较厉害了。
　　“任务，结束。”看着从警察局里闻声蜂拥而出的警察，躲在不远建筑里二楼门廊阴暗处的程妙芳一笑，收起枪，闪身进了空间。

　　过了快半个月，上级发来嘉奖令，明楼和明诚才终于能把整个事情的线穿在一起。
　　“这‘后羿’真是厉害，计划缜密，下手干脆，一个人就干掉了六个日本特工，”明诚啧啧，“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不止，今年六月的时候，他还孤身闯入沈阳的日军军部，不仅偷拍了很多机要密件，还试图刺杀土肥原贤二，可惜才死了两个副官，土肥原只受了轻伤，不过搅得沈阳一片大乱，人仰马翻。她这次是秘密行动，国党那边好像并不知情，”有蓝衣社方面的消息，明楼知道得更多些，“王疯子说，简直是横空出世，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既不是国党的人，又不是工党的人，倒像个纯粹的抗日分子，独行侠。”
　　明诚猛地想到什么，狐疑地问：“大哥，你觉得会不会是……程妙芳？”他又进一步分析，“你看，你说她手心有枪茧，又是青帮出身，会武也不稀奇，到达巴黎的时间又和后羿基本重合，而且印刷厂那天，我们又半路遇上她……”
　　被弟弟的奇思妙想震到了，明楼沉吟了一会才说：“我觉得不可能，首先，一个女孩子，身手再好，进出都是男人的日本军部，身形、嗓音都太明显了，基本很难接触到存放机密文件的地方，其次，就这次来说，完全是于我党有利的行动，她是杜镛的义妹，杜镛此人，大节不亏，可是与蒋交好，杀过不少工党人，两边算是有深仇旧怨，如果是她，我党应该不会如此放心。”
　　明诚点点头，想了一会，又不死心地说：“我还是觉得，她几次说话都意有所指，特别是那天在车上，她每句劝解好像都在点上，好像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似的，甚至……甚至我觉得那天我们被分别安排任务，根本就是她故意的，是故意让我们知道彼此的身份。”
　　“如果不是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么安排这一切的人应该深知我们的关系、身份甚至性格，有一个这样了解我们，我们却不知道他是谁的人，未免太可怕了。”明楼眉头紧锁，“程妙芳与我们原来并无交集的地方，现在也是泛泛之交，应该不是她。”

　　而此时，已经完成了欧洲游，坐上返程邮轮，正一个人在甲板上看风景的妙芳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呀，谁这么想我？名字多了被念叨得也多了。”她揉揉鼻子，喃喃地说，“是敌人，还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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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力行社即蓝衣社，军统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