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屠》犹泽

5、第五章

　　伴着逐渐远去的说话声，重结一个人回到了二楼。

　　她真的是很想留在这里——自由、随性没有任何枷锁的生活...... 没人知道，习惯了孤独的人最怕的就是所谓的“情”。

　　重结害怕面对任何感情和责任，对于一切伤害、胆怯和凄凉她都能安之若素。因为上辈子，她就早已习惯了能让自己踏实的“孤独”——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睡觉前一个人、起床后一个人，一个人画画、蹦极、跳伞、飞翔……自己和自己相对了那么久，却仍然没有找到过自己。

　　无论多渺小的愿望，在自己这里都终会熄灭，此时此刻，重结坐在她的硬板床上心里生出浓浓的无奈。

　　张红让她收拾行李，又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呢？

　　两套衣服,一套已经在身上，另外一套也是不知道谁穿剩下，缝缝补补后又给她的。还有挂在脖子上的一块玉佛牌、几颗玻璃弹珠，这是她的全部家当。弹珠蓝天一直央求自己想要，重结打算一会儿留给他，想了一会又起身拿来别人用过的算数纸，翻到背面拿起铅笔......

　　下午三点，重结空着手走出了孤儿院，王小燕和李波走在前面，张红在后面伸手揽上了重结的肩膀。

　　重结利落的往旁边一让，那只手便顺利的从肩膀上滑了下去“不好意思，不习惯。”

　　张红当着王小燕和李波的面没办法发火，只能尴尬的笑笑收回了手，心里全当是最后一次忍受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娃。

　　院子里唯一的一架秋千，被风刮的来回摆动，它努力的摇摆着身体，像是在跟经常深夜来和自己做伴的朋友，做着最后的告别。

　　重结忽然觉得，这院子很大，空荡、冰冷、荒芜。

　　就像这个世界，就像上个世界……一切内在的、外在的，都没有任何她值得去追逐的意义。

　　“小结姐姐！”蓝天手里举着一张画，一个人飞快的追了出来。

　　张红回头看见疯了一样跑出来的蓝天，蹲下身，试图拦住他。

　　蓝天被张红抱住的第一秒，就像被魔鬼附身一般对着张红拳打脚踢，张开小嘴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

　　“啊！你这小兔崽子疯啦？！”在张红的哀叫溢出时，蓝天已经挣脱出来，奔到近前一把抱住了重结的腿。

　　“你上哪去？你别走！你不能走！不能，别像三月姐姐一样扔下我行吗？你走了我咋办？我怕！小结姐姐我害怕……”蓝天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自己抱住的那一方天地里，哭的撕心裂肺。

　　“不走行吗？别丢下我好不好？……带我走吧！小结姐姐，你带着蓝天吧！蓝天听话，一定听你的话！”

　　王小燕和李波站在旁边，早就抹着眼泪转过身去不忍再看。

　　“离别”或许是距离心脏最近的词汇。重结深深知道这对于孩子的伤害，一次次的捅开刚刚愈合的伤口，任涓涓的热血慢慢流淌，从来没有人会为他治疗，他只能自己捂住伤口，等血肆意的浸透每根指缝，等它流干了，也就好了。可，心却死了……

　　此去经年，重结能做的只有让这个男孩儿在以后的日子里，变得更加坚强。“蓝天，别哭！听我说！等你长大了，成为了一名男子汉，我就会回来接你。”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我想你怎么办？要是我忍不住哭了，你会不会怪我？会不会就不回来找我了？”

　　重结的目光缓缓飘向远方，也不管蓝天是否能听懂，只是自言自语道“能陪伴自己的，从来就只有你的灵魂，找到它你就不会害怕了……蓝天，我想，你会很快长大。”

　　狠心拽下紧握住自己的小手，重结头也不回的走了。而那只小小柔软的手，却曾给重结留下过深深的感触，她还记得，第一次牵起那只冰凉小手的时候，手的主人只是轻轻的颤着，他甚至不敢回扣住自己的手，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还不曾有人牵起过他的手......

　　“我等你！”蓝天最后吼出了一句话，而重结已经消失在巷尾。

　　重结留给这里的，只有一张描绘着孤儿院里所有二十四名孩子的画，那幅画里所有的孩子都是健康快乐的在奔跑，玩闹，欣欣的眼睛里充满了动人的光彩，蓝天的笑容亦比初阳更加明媚……可唯独，她没画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