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抑或月》霜毫落笺

4、第四章

　　方芮菱看着容君翊离去的背影，心中愤然。
　　她当然知道容君翊是要去做什么，心里不自觉涌上一阵悲哀。她堂堂尚书之女，生来就是金贵的人，现在却沦落到要和一个男人争容君翊的心。
　　以她之资，要一个男人对她死心塌地，可谓是容易非常。可容君翊偏偏不吃这一套，他并不在意她的相貌。
　　偏偏，偏偏容君翊就喜欢宽容贤良的人，她不得已收起自己娇纵的性子，事事顺着容君翊。
　　可他眼里满是江聿霖的身影。
　　在外言传，摄政王与淮安王交情甚笃，淮安王常去蔚城拜访挚友。
　　当方芮菱真的踏入王府那一天起，她才发现，江聿霖不仅仅是“时常拜访”，而是已然长久定居在摄政王府。
　　江聿霖的淡然从容令她忌妒，不论容君翊做什么，例如发脾气时毁了院中花草，或是在花楼喝了酒晚归，江聿霖都会平静地替他善后。
　　把奄奄一息的花草搬进自己的房间，精心呵护；在他酒后煮上一壶醒酒茶。
　　不过，容君翊对他却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这是自然的，因为容君翊喜欢的是女人。不论江聿霖对他多好，换来的都只会是冷眼相对。
　　可她总有一种错觉，容君翊的心里是有那个人的。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念头抛开，反正江聿霖现在已经自己识趣地走了，容君翊的身边只有她，只有她——摄政王妃。
　　容君翊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一下午下来，蔚城大大小小的店家他都打听遍了，然而还是一无所获。
　　江聿霖究竟打算和他耗到什么时候，他倒是无所谓，可江聿霖还身重蛊毒，他经得起耗吗？
　　既然他耗得起，他容君翊又有什么耗不起的。
　　到了傍晚时分，他才一脸疲惫地回到王府，方芮菱似乎早早就在等着他。
　　“王爷。”方芮菱见容君翊回来，一脸笑意地迎上去。
　　容君翊强打精神冲她一笑，道“菱儿，今日你先自己吃吧，本王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方芮菱闻言，袖下的手缓缓握成拳，指甲深深嵌进肉里，面上却还是那么平和，她温声道：“好，王爷今天许是累坏了，晚些菱儿去你房里替你按按肩膀可好？”
　　“不必了，你今天也早些歇息吧。”他拍拍方芮菱细嫩的手背，转身离去。
　　容君翊离开后，方芮菱看着饭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眸子明明暗暗，起身将那些东西全部扫在了地上。
　　仆人们没一个敢吭声的，小涣看着地上的饭菜，心道：若是淮安王爷在，这些饭菜准不会就这样浪费掉。
　　他见过江聿霖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做了许多不比王府厨子做得差许多的菜肴，还有一些稀松平常的小糕点，精致可爱。
　　江聿霖见他眼馋许久，还笑眯眯地塞给他几块，说下次一定给他再做一盘，这次的是翊王爷要吃的，就不能偷吃太多了。
　　他哪里敢让堂堂王爷给他特意做吃的，连忙摇头，差点被嘴里的糕点噎住。
　　江聿霖哈哈大笑，好心地替他拍了拍背，还递来一杯水。
　　最后，翊王爷只是看了一眼那些菜肴和点心，就走了。
　　他偷偷看向江聿霖，后者只是咧开嘴角苦笑了一声，叹了口气道：“小涣，拿去跟下人们分了吧。”
　　“淮安王爷……”他有些难受，替江聿霖难受。
　　“没事的，去吧。粮食得来不容易，可不能浪费了。”
　　小涣看了一眼满桌的菜，差点就掉眼泪，那可是淮安王爷一大早就去市集采买新鲜食材，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做的……
　　“你们可要负责解决掉啊，不然就是嫌弃本王的手艺不好了。”江聿霖提高嗓音，对在场每一个仆从笑道。
　　再看现在，一桌的粮食都被这个王妃浪费了。也对，这又不是她亲手做的，她什么也没做，就动了动嘴皮吩咐厨子做菜。
　　唉……也不知淮安王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小涣心想。

　　回了自己房间,容君翊靠坐在椅子上，抬手捏了捏两眼间，唤道：“唐敛。”
　　男人应声而出现，依旧蒙面。
　　“去查查同江聿霖关系好的那几人，看看他是否去了这些人那里。”
　　“是，王爷。”
　　唐敛离开后，房间沉寂下来，容君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奔波了一下午，却是一点也不觉得饿。
　　这时门外传来方芮菱的声音，她道：“王爷，菱儿给你拿来些点心，多多少少还是吃些，别饿坏了身子。”
　　容君翊方叹了口气，道：“进来吧。”
　　她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盘精致小巧的点心，还热着。
　　“王爷，来，趁这绿豆酥还热着，吃些吧。”她将碟子放下，又绕至容君翊背后，抚上他的肩。
　　容君翊并未拿起酥饼，只是怔怔看着。他突然想起有一次，江聿霖做了一大桌子菜，似乎还有几样饭后甜点放在一旁，他当时只看了一眼，不太记得究竟有哪些菜式了。
　　“王爷，怎么不吃？是不合胃口吗？”方芮菱见他不动，便问道。
　　容君翊没说话，伸手抚开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他现在心里很乱。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被抚开的手，颤声道：“王爷……”
　　“出去吧，让我静一静。”他还是盯着那盘金黄酥脆的酥饼不动,似乎在拼命回忆什么。
　　“是。”她不甘地走出房间，掩好门。
　　待人走后他才拿起有些微凉的酥饼，咬了一口，唇边沾了些碎屑，手上还有些油渍。
　　味道很好，可他还是放下了那剩下的酥饼。
　　小小一口，却让他觉得，哽在心头，难以咽下，有些什么欲将喷涌而出。
　　他随手往一旁摸去，没有盛满温热香茶的茶壶。
　　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这种难以抑制呼之欲出的感觉——叫做思念。

　　枫城——
　　“玖儿，你慢些。”江聿霖摇头无奈地跟在陌玖身后，街上人来人往，随时都可能走散。
　　陌玖笑盈盈地回头，一张绝美的脸上不施粉黛，依旧好看。
　　“阿霖，既然来了，就玩儿开心些。”她在小摊上随手拿起一只发簪，往他头上一比，“好看。”
　　江聿霖笑笑，那是一只素雅的木簪，款式倒是十分和他心意。
　　摊主是个老妇人，她见状便笑道：“公子娶了如此漂亮又贤惠的妻子，真是好福气啊。”
　　陌玖忍着笑，冲江聿霖一抛媚眼，缓缓道：“你说呢，相公。”说着，还挽上他的手臂。
　　“那只好多谢娘子了。”说罢，就作势将人拉过来一副要亲上去的模样。
　　陌玖见捉弄他不成，连忙躲开，掏出银子往摊上一放，拿着木簪就走了。
　　江聿霖站在原地，冲老妇人笑笑道：“她脸皮薄。”
　　老妇人也笑笑，一副再明白不过的样子。

　　“给你。”陌玖将木簪递给江聿霖，“真是服了你了，你还真敢应啊。”
　　“是是是。咱们玖姑娘眼界这么高，能看得上谁啊。”他仔细将木簪收好，笑道。
　　“行了吧！你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说我怎么还嫁不出去，再不嫁就该老了。”陌玖和他并肩走着，埋怨道。
　　“玖儿，你是该为自己打算了。”江聿霖停下脚步，偏头看着她，正色道。
　　“好了好了，我都想把你面具扒开看看是不是郦姨假扮的了。”她不甚在意地摆手，嘟囔道，“一个二个都担心我嫁不出去。”
　　“我倒不是担心你嫁不出去，我只是担心，你遇不到对的人……”他说着，黯淡了眼神。
　　陌玖安慰般捏住他的手，云淡风轻道：“所以我在等，等那个对的人。”
　　要么爱得平平淡淡，缠绵惬意，要么就爱得轰轰烈烈，共沐风雨。
　　不论是哪种，陌玖都可以接受得坦然，只要那个人是对的，再多困苦又如何。
　　她现在还是完整的，反观江聿霖，已经遍体鳞伤，所以，她不能逼着他去再去经历一段未知的感情。因为就连她也不能确定，江聿霖是否真正走了出来，如果没有，他绝对爱不上别人。
　　他自从醒来，跟陌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玖儿，别担心，我没事。
　　他对每个人都是这样说，他没事。
　　在一番心血被视若无睹后，对小涣说没事；在好不容易醒来后，对陌玖说他没事；在身中蛊毒被软禁时，他对自己说，没事，一切都要结束了。
　　这一次次一句句的“我没事”，何尝不是在安慰他自己？
　　“唉……”陌玖看着陷入沉思的江聿霖，“阿霖，我真怪心疼你的……”轻声道。
　　“玖儿，我……”
　　陌玖伸手堵上他的嘴，道：“我才不信你没事。”她瞪他。
　　他眨眨眼，把陌玖的手扒拉下来，笑眯眯道：“我是想说，我饿了。”
　　当即陌玖被扒拉下来的手握着拳就朝他脸上招呼过去了。
　　两人玩玩闹闹地到了饭店，陌玖笑着点了几个招牌菜，一张笑颜把小二迷得七荤八素。
　　就当二人等得无聊时，听见邻桌有个身着蓝衣的人压低声音议论道：“诶，这蔚城近来似乎不太平啊。”
　　另一个青衣男子便问道：“怎么了？”
　　陌玖一边尖起耳朵听着，一边随意抿了一口茶，皱起眉头看了江聿霖一眼，江聿霖对她笑笑，知道她是嫌弃这茶不好喝了。
　　不得已，陌玖只好放下茶杯，专心偷听别人讲话。
　　“唉，听说那方尚书受贿被人告到圣上那里去了。”蓝衣男子道。
　　“方尚书？摄政王妃的爹？”青衣男子问道。
　　“对啊。自己的岳父受贿被告，这下摄政王的脸该往哪里搁啊。”蓝衣男子啧啧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