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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陈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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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毕言从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离开柔川镇。
“凌霄惊鸿”倒是楼如其名,由内而外十分精致,颇有陈稹本人骚气的风格。
厅里摆了酒席,菜有些凉了,不过正值大夏天,也没有人太介意这个。池羽和毕言赶路一天饿得几乎人仰马翻,凉菜都能当美味佳肴吃。
“我说你,”陈稹打开扇子,不扇风,就握在手上当个饰物似的摆着,好像也不嫌麻烦,“在师父那儿生生耗了这么多年,有点长进吗?”
池羽醉心吃饭,无心搭腔,“没有,我在师父那儿学的跟你学的差不多。”
明嫱:“臭不要脸?”
池羽:“不思进取。”
“……”
陈稹半天才注意到坐在边上默默吃饭的毕言,垂下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胳膊肘怼了池羽一下,“这小美人儿是你新收的书童吗?”
“扯淡,那是我学生。”池羽说,“师兄呢,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回柔川看看——我和师父都想死你了呢。”
陈稹听了一身鸡皮疙瘩。
“事务繁忙。”陈稹别过头去,“每天有那么多消息要收集,我过得也很艰难啊。”
“你在做这种事吗?”
“嘘。”陈稹把扇子一收,搁在嘴边,“没外人,说出来不要紧的。”
池羽简直要被他这位师兄蠢疯了,“那你还高调成这样!”
“不高调去哪儿弄银子。”陈稹故作神秘,“那么多人拿钱来找我要消息,我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问到你不知道的呢?”
“小本生意,诚信为本。”陈稹说,“不知道就老老实实还钱说不知道呗,还想怎么样,贪多嚼不烂的。”
池羽抬眼瞟了毕言一眼,他已经放下了筷子,饶有兴致地盯着侃侃而谈的两个人。池羽看他眼睛锃亮,觉得挺可爱的,就逗他,“月离,有想问的事儿吗?你师叔无所不知。”
毕言信以为真,刚要开口,就听陈稹调笑他,“月离是表字吗?还挺好听的。”
“师叔别笑我了,”毕言恭恭敬敬,“师叔真如先生所说,无所不知吗”
陈稹自然不好意思在晚辈面前拂了面子,只好半是当真半是哄骗道,“那是。”
……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底气。
“那好。”毕言轻轻地问,“师叔,您知道赵修是谁吗?”
池羽和陈稹同时愣了一下,不是不知道,是太知道了。
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口中听到当朝重臣的名字,换做是谁都要震惊一下的。
“你告诉我,问他干什么?”池羽把凳子拖到他身边,问他。
毕言笑了一下,很轻很轻,“没事,先生,你们是不认识他吗?”
“知道这个人。”陈稹朝池羽使了个眼色,“是个文臣,不过胃口不小。怎么了小美人儿,你跟他有什么仇什么怨?”
池羽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他想起了离开柔川镇之前师父跟自己说过的话来。
“他不想说就算了,”池羽抚了抚毕言的后背,瞟了陈稹一眼,“月离,你问的那人是当朝重臣,离着远一些,别跟他结仇。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知道,先生。”毕言转过头来看着他,“我不怕跟您讲,无妨的。”
陈稹会意,差人收了桌子,把三个人引进厢房去。
毕言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不大习惯,说话做事总是有些小心翼翼的。他把声音放得很轻,言语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池羽的袖子被他抓得死紧。
他说,“先生,我父亲的死和他的手下有关。”
“你怎么知道的?”池羽一震,难道这孩子居然有调查旧事的能力吗
毕言摇摇头,“母亲临死前说给我的,让我……长大以后,别放过那个手下,可是她也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这孩子独立得很,讲出这些话的时候才让人感受到一些无枝可依的凄凉来。
池羽顺着他的力道把他往怀里揽了揽,对陈稹说道,“那就请师兄帮这个忙了。”
“我尽力。”陈稹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支笔记下来,嘴里叨叨咕咕,“小美人儿啊,你这问题,可比京城那些追问我三皇子去向的小姑娘问得有难度多了。”
“三皇子?”毕言不明所以。
“跟你没关系,”陈稹意识到自己又开始了这瞎叨咕的毛病,“一个早就不知去向的人。”
听到跟自己没关系,毕言垂下了头。
“拜托师兄了,”池羽又叮嘱了一遍,陈稹却在他的眼神中读出了隐隐威胁的意味。
“赶路一天也很累了。”池羽说,“我跟月离先休息了。”
明嫱固执地在池羽门外站岗,这是她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
“我说明姑娘,”同样被拒之门外的陈稹小声道,“你不去休息吗?”
明嫱瞟了他一眼,陈稹觉得今天收获了这对“兄妹”不少白眼,“我不需要。”
她口中的“不需要”,是指自己即便靠着柱子,也能进行简单的休憩。不过既然陈稹在,她也不想轻易放过这个能私下谈论事情的机会。
“师兄,我问你,”明嫱很认真,“真有那么多人打探过燕疏的去向?”
陈稹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就连当朝圣上都私下派过人,特意打听宋意然的去向。燕疏……毕竟是那大美人的儿子,皇上这么多年也一直想着认回来,那些官宦人家的闺女,自然都想攀上这个高枝儿。”
“当年不是放出消息说宋意然母女都死了吗?”明嫱咬着牙,“怎么这么多年,又想着要认回来?”
“我也告诉他们死了。”陈稹说,“可没凭没据,总有人愿意抓着那点微弱的可能性不撒手,我如果总是敷衍,这生意怕是也不能做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明嫱问,“师兄,你要拿你自己的安危给他保驾护航吗?”
陈稹盯着明嫱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看穿了,良久才笑道,“你不也一样?”
罢了泄气似的打开扇子,扇了两下笑道,“还能怎么办,自讨苦吃了呗,只能有机会多问这位传说中的美男子拿些钱了。”
明嫱也笑出了声,“我觉得他没有钱。”
厢房内,本该睡着的池羽突然睁开了眼睛,悄无声息地起了床,踱步到窗口。
窗外一团黑影倏地掠过。
毕言有点惊了,迷迷糊糊地喊了句先生。
池羽在他睁开眼睛之前,迅速地一步回到床边,没发出半点声音。
“有点闷,我把窗户开了个缝,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