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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明嫱 ...

  •   次日甫一过五更,二人便策马出发了。

      作为师父和师爷的叶十七还在屋里蒙头大睡,睡过了一场着实称不上是难舍难分的离别。叶舷歌在屋后的小林子里练剑,剑气锋锐,混淆着夏季清晨里刚刚浮起的燥热。

      池羽觉得有什么东西扑面而来。

      他侧身让过去,一封信卷着几片叶子飞过来,堪堪落在脚边。池羽弯腰捡起来,并没有打开,很小心地把它放进包裹的夹层里,没再回头,笑嘻嘻地跟毕言说,“月离,你看,都没人愿意出来送送我——师门情谊不再啊!”
      “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也不想出来送你。”毕言声音很轻,像是融在了清晨的露水里头似的。池羽本来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感天动地戳心窝子的话来,正准备好了给自己那点儿微不足道的离愁别绪找一个出口,结果毕言别过头,带着笑意把声音压得更低,“昼长苦夜短啊先生,起得太早了头疼。”

      池羽:“……”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头疼了。

      他把那点儿情绪不动声色地压了回去,一本正经地对毕言说道,“我们今天要加快脚程,争取黄昏时分就到达涣夕山和小嫱碰面,路上就不要耽误了。”
      言外之意,“我们要赶路一整天,不可以停下来吃饭喝茶。”
      毕言听罢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银两也不太足,我本想让先生把我的那份儿省去,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先生前面一步走吧,我们快马加鞭。”
      池羽心里想:“都不求我停下来带你尝尝人间美味的吗?小小年纪怎么无趣到这个程度?”

      可少年人即便再无聊无趣,初次离乡游历也不可能一路保持沉默。他们走的是一条古道,没有几个过路的人,偶尔有几匹马飞奔而过,尘土飞扬。
      池羽拿袖子蹭了蹭脸,觉得自己这张脸可能已经没法看了,半束的头发上也沾满了尘土,但是无暇顾及。

      早知道真的应该蒙个面再出来。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里浮起,就飞快地被池羽赶走了——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自己差点笑了出来。
      “先生。”毕言从后面跟上来,忽然开口道,“你说的‘小嫱’和师爷说的‘明姑娘’,是同一个人吗?”

      池羽点点头,“嗯,明嫱,我的……”
      他有点词穷,不知道该怎么用简单的话描述出这段关系来。
      “是先生的师妹吗?”
      “我还一直没问你,”池羽把话茬接过来,“你为什么一直不叫我‘师父’?‘先生’、‘先生’的,总觉得我好像只教过你念书,听着像愧对你似的。”
      毕言小声道,“本来就只教过我念书。”

      “小兔崽子。”池羽回头嗔他一句,突然握了缰绳,加速向前冲去,身后的少年不明所以,只惦记着自己还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只好迎着飞扬的尘土跟上,再到池羽身边的时候,整个人灰头土脸,活像刚刚在沙堆上滚过。
      池羽盯着他笑道,“还从来没见你这个样子过。”
      “彼此彼此。”毕言拂了拂脸上的灰尘,扯着缰绳道。

      他们二人虽是快马加鞭,可抵不住一天没有补充食物造成的疲倦,到了山脚下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池羽跳下马,依次把自己和毕言骑的两匹马的缰绳递给那不靠谱师兄的弟子,“失策失策,这回记住了,磨刀不误砍柴工。”

      “师父和明师叔在山上等着。”小弟子递给池羽一盏灯,耐心道,“师父以为您一个人来,就只让我多备了一盏灯……”
      池羽笑了笑,“不碍,我和月离点一盏就好,你前面带路吧。”

      山路黑得要命,而且寂静无声,连夜风都没有,只有三个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两盏灯发出的微弱光亮。
      涣夕山实在不是一座巍峨高山,气候适宜,爬着不累。池羽想,陈稹那个懒透了腔的当年八成是看上了它这一点。
      这位“懒透了腔”的师兄此刻正站在山顶的楼阁外,和明嫱一起看着那两盏灯的路径。

      “文卿啊!”他喊了一句。

      池羽觉得丢人,根本不想抬头,想起了边上没别人,才故作兴奋地应了句,“师兄!”
      “……我下去接他。”明嫱垂着手,显然也是觉得丢人了,快走几步从陈稹身边移开,提着一盏灯跳下去接池羽。

      她轻功不错。

      “一别多年啊小嫱。”池羽从这位一看就是高手的女侠手里接过那盏灯,递给毕言,“以后的日子得一直跟着我了,习惯都变了吗?”
      明嫱不愿多说话,点了点头,“他是谁?”

      “噢,”池羽错开身,向她介绍道,“毕月离,我唯一的徒弟。”
      毕言恭敬道,“师叔。”

      这一声显然让明嫱很是受用——他们这个破“门派”的人,对偶尔得到的尊称的态度如出一辙。明嫱立刻笑了笑,“前面就是了,随我来吧。”

      真真正正到了陈稹的“居所”时,池羽才感觉到那种扑面而来的不靠谱。

      陈稹其人在自己居所的门口负手而立,颇有那么几分侠客模样,可顺着再往上看去——
      在他的头顶两侧,挂着两个样式非常浮夸的大灯笼,明晃晃照得人影子都老长,两个大灯笼中间是飞扬跋扈的四个大字,估计是陈某人本人的手笔。

      “凌——霄——惊——鸿——”

      “噗。”
      池羽差点让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他的反应显然在明嫱的预料范围之内,绿衣女子笑道,“怎么样,刚看见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没有师父压着,这人的骚气怕是要上天了。”

      毕言在他们身后一句一句听着,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路上先生跟自己说,称明嫱为“师叔”并无不妥,但是又不太严谨——她本是一个弃儿,很小的时候被池羽的娘亲收养,跟池羽一块长大。可这姑娘天生懂事得过了头,一直认为自己寄人篱下,和他们母女维持了一个半仆半主的关系。

      但毕言看得出,池羽是真心拿她当妹妹看的。

      他站在涣夕山那不高的山顶上回头看了一眼。
      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他转过身来,跟着身前那些比自己年纪大的人走进了这座名为“惊鸿凌霄”的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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