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迫降以后》AshesOfDust

2、第2章

　　十分钟后，黄色的跑车以一个骚包的漂移摆尾停在了一片平地上。

　　这里确实是一块平地——水泥刚干没多久，十成新的大平地。
　　五年前陆宇经过这里的时候，这块水泥地还是一片巨大的农田，长满了卖不出去的花菜和花菜。
　　那两年收成太好，种的人又多，大片大片的花菜都烂在了地里。后来不知道哪年，那些个黄衣使者——啊不是，是开发商想起了有这么一块儿地，左看右看左圈右画地就把这里都给买下来了。

　　没多久，这里的农田就都填平了，说是要盖拆迁房。
　　这不，为了迎接新的拆迁大户们，万丈高楼也得平地起，于是就有了这块平地。

　　陆宇从车上走下来，跑车的远光灯将远处的景象照了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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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可能需要更正一下。

　　这里确实是一块平地——起码这里曾经确实是。
　　眼下拆迁房还没立起来，平地上却留下了一个大坑。

　　脚下的大坑几乎将整个用以盖楼的平地摧毁殆尽。水泥地——现在变成水泥块了——全数裂开，七零八落地堆在周围。旁边原本用以砌墙的砖头更是被震得四分五裂、东倒西歪。若是不知道的人前来，怕是能直接误会成地震现场。

　　跑车停得较远，即使开了远光灯，车灯也只勉强让陆宇看个大概。前方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偏偏这块地刚刚打好地基，投资商就出了些问题。工程队没了钱拿，自然不愿意继续走项目，于是整块地就孤零零被搁置在这儿。眼下除了一些来不及搬走的砖块，什么人和设备都没有，更别说打光用的大灯了。陆宇唯一能仰仗的，除了背后车上的远光灯，就只剩下头顶的星光了。

　　陆宇把手伸进口袋，摸了两下掏出手机。
　　没有信号，那紧急电话……

　　陆宇略作思考，切掉了紧急电话的拨号界面，转而拉出手电筒模式，往下方左右晃了晃。
　　坑洞虽然没有火光，却似乎有袅袅黑烟在黑夜里不清不楚地飘着，只有灯光照上去才能看清些。陆宇赶紧捂住鼻子，他有些慌乱地皱起眉，用手机照了一下脚下，然后忐忑又谨慎地向下迈出第一步。

　　手机的灯光有限，再往深里去就看不见了。
　　不知道下面会是什么样子……

　　手里的手机时钟已经逼近半夜一点。对于S城这个忙碌的城市来说，这个时间点不算太早，但也绝不算晚。而此刻，这块刚刚遭受巨大破坏的拆迁房选址却安静地有些过分。那些通常发生些什么事情都要凑热闹看上一眼的人群却仿佛已经全部进入梦乡，对于这块平地上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胆大如陆宇也不免觉得有些害怕。

　　“肯定是老头子把我给逼出精神病了，”陆宇一边向下小心地挪着步子，一边对自己说道：“要不然，我怎么可能会管这种闲……卧槽！卧槽！谁啊！”

　　突然，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陆宇的脚踝。
　　这是一只极其冰冷的手，搁着西裤陆宇都能感受到寒意——当然，这股寒意也可能是恐惧导致的错觉。然而陆宇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整个人倒在地上，右手的手机灯光直接照在脚上，试图看清抓住他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这么一照，相对而视的两个人都愣了。

　　且不说对方，陆宇愣住是因为……这还是陆宇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一双眼睛。
　　陆宇当然见过很多双眼睛。大的小的圆的尖的，其中自然不乏一些漂亮至极的——像是他初中时候偷偷暗恋的对象，就有一双极为灵动的双眼，像是会说话似的，一颦一笑之间都把当时的傻小子陆小少爷勾得没魂。

　　而眼下这双眼睛……在手机剧烈的灯光下不躲不闪，让那对如蓝宝石一般深邃的眸子直接撞进陆宇眼底。
　　蓝宝石……对，就像上好的蓝宝石，安静沉稳，远看深沉、近看透亮，似有大海的包容和神秘，又不乏黑夜的幽深和静谧。

　　拥有这么一双眼睛的主人，一定是极好看的。

　　然而陆宇根本来不及看眼睛的主人。
　　因为只这一瞬间，那人便当机立断地松开了陆宇的腿。下一秒，他顺手抄起一块手边的小石头，一个弹指，精准地击中了陆宇的右手……举着的手机。

　　对，没错。
　　打穿了。

　　新买不久的苹果叉就在陆宇手里倔强地扑闪了两下，变成了一块空心砖。
　　陆宇：“……”

　　他爬起身，一种毫无征兆的恐惧从脚踝处迅速汇聚于头顶。锋利而又不规则的石块摩擦着陆宇的手掌，很快便划破了的手。然而他无暇顾及，咬牙忍着钻心的痛向后退去。

　　身后不远处就是迈凯伦远光灯的所及之处，陆宇朝着灯光所在的方向不住后撤。适应了黑暗的双眼很快就清晰地看到始作俑者的轮廓颤颤巍巍地从废墟里站了起来。那人像是受了伤，行动有些不便，却依然看得出身形修长。他站在废墟之上，唯独一双眼睛极为明显，宛若黑豹，充满了危险。

　　陆宇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逼近，就在他走进灯光范围的一瞬间……
　　只听扑通一声，对方直接晕倒在了陆宇脚边。

　　“……”陆宇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草。”

　　他粗喘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
　　“120……120……不对妈的，手机阵亡了。”陆宇把眼前的人翻过来，这下总算见到了庐山真面目：“果然长得不错……啧，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去，这么多血……这还能活着吗？”

　　他站起身，凑近对方，这才发现眼前的男人几乎全身浴血。在确认后者尚有呼吸之后，陆宇左右四顾，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干脆直接将他扛在肩上，朝后方跑了几步，拉高车门将人塞进副驾驶。
　　“导航……导航……附近的医院……靠，这八百年没更新的车载导航……有了，第三中心医院……”

　　就在陆宇设置完导航打算一路飙车过去的时候，他猛地瞥到了另一个角落。
　　原本车灯没有照到的地方，因为倒车转弯而暴露在超跑的灯光之下。

　　那是一行粗体白色的大字，在昏黄的灯光下尤为醒目——
　　“T.M. SPACESHIP.”

　　陆宇猛地急刹车，半截车身几乎顶在前方的坑洞上，同时也看清了坑洞里的全貌——几近废墟的水泥地上，结结实实地扎进了一架圆形的金属飞船。因为扎得太深，这庞然大物仿佛一颗巨大的白萝卜，结结实实地“长”在地面上，看得陆宇呆若木鸡，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要不是这深更半夜的，他一定以为自己误闯了哪家科幻剧组的布景地。
　　误闯的同时没准还能对道具组的兄弟来一句：“哥们，做得还挺逼真。”

　　“我……草……”
　　陆宇的下巴几乎脱臼，嘴里都能塞进一个鸡蛋。

　　“导航已启动，请确认路线。”车载导航的系统女声适时地响起。陆宇冷不丁打了个激灵，仿佛是在与之对话般说道：“不，不去医院，去田明那儿。”

　　*****

　　田明，绰号田扒皮，是个私人医生。

　　田医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外表看上去仪表堂堂，颇像个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的优秀人才。他的私人诊室也沿袭他本人的风格，所有仪器和设备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色外壳的病患档案分类鲜明又规整地竖在厚重的书架里。墙上最醒目的地方挂着一张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医学博士证书，旁边一字排开的是各种国际知名的医学协会会员认证，两边则是“妙手回春”和“医术精湛”的锦旗。
　　——当然，“医德高尚”这种锦旗是不存在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存在的。

　　原因无他，田医生虽有回春之术，奈何还有一颗爱财之心。到他这儿看个轻疾还行，要是什么不得了的重疾，不给你里外扒三层那是决不罢休。

　　这个时间点，田明诊室里最后一个小护士都已经回家睡不太美容的美容觉了。整个洁白如羽的诊室没有其他人。他掏出体温计，在床上那人耳边轻置一段时间，然后随手把数字写在旁边的纸板上，最后拿起一旁的氧气瓶给人接好。
　　“……老实说，”田明对于大半夜地被人拖出来做手术自然有一百万个不耐烦。他走到陆宇跟前，用食指勾开口罩，开口说道：“兄弟，你这是在为难我。”
　　“不是吧兄弟，”陆宇惊讶道：“你不是神医吗？把个脉就能知道生死的那种？”

　　“你电视剧看多了？”田明无语道：“……我是西医，不把脉，谢谢。”
　　陆宇立即虚心纠正修辞手法：“哦，那就……动个刀子好比死神手里抢人？”

　　“算是吧，”田明十分厚脸皮地接下了这句：“幸好是送到我这里，要不然还真不一定能救活。”
　　这话一出，陆宇就明白了：“这算是救活了？田明你还真是有一手啊。”

　　“还没个准数呢，”田明弹了一下手上的医用手套：“手术还算成功，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今晚。说起来，你这是干了啥？你看看这家伙……用你脚趾头数都数不清的外伤和淤血……这他妈是砍了人家十几刀然后把人从十米高台推下来了吗？”

　　陆宇回想了一下记忆里那道白光下坠的场景……以及那个深陷在坑里的飞船。

　　陆宇：“……”
　　“呃……”陆宇回道：“可能……不止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