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迫降以后》AshesOfDust

1、第1章

　　S城，九月中旬。
　　秋天似乎总是不太眷顾这个城市，因此S城每年的这个时节总是透着一股烦闷和浮躁。属于夏天的燥热尚未褪去，就已经能闻到来自冬天的凉意。一来一去，便容易让人心生烦躁，丝毫感受不到一丝夜凉如水的惬意。

　　陆宇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上车的。他一脸怒气地从别墅里冲出来，像是个炮仗一样，火|药引线俱在，就差一个火源把他点燃。伴随着手里超跑钥匙的启动声，陆宇一条长腿跨了进去，坐在驾驶座上，还顺手系了个安全带。

　　“就因为你当初改的垃圾专业，瞧瞧你现在什么样子！”
　　超跑旁的别墅里，充满怒火的中年男人忍不住打开厚实的双层玻璃，一脸怒火地吼道：“把你送出国是让你好好念书的！不是让你插着翅膀起飞的！”

　　迈凯伦650S的车门尚未降落到位，所以这段话从远处清晰又明确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给我滚！老子不想看到你！”
　　哦，还顺带附上了一只略显朴素的旧拖鞋。

　　“啧，烦死人了。”
　　面对亲生父亲，总不可能真的把火源点燃任陆宇这个大炮仗就地爆炸。他空踩一声油门，迈凯伦引以为傲的发动机在黑夜中发出了剧烈的轰鸣声。紧接着，黄色的车身在狭小幽暗的别墅区小道里扭出一道闪电，将可怜的旧拖鞋无情碾过。

　　这是陆宇回国之后陆氏父子的第三次谈话，和前两次一样，以陆国强的第三次暴怒结束。

　　争执的起因很简单：作为一个虽然有钱却不怎么愿意回国的留学生，陆宇总算在毕业那年带着毕业证书回国了。

　　对于陆宇，陆父陆母一向是满意的。
　　他成绩好，人又聪明，长得也帅。从小在国内就是一路作为“别人家的孩子”长大的。
　　陆国强那一票商人朋友里，有不少闺女们都指着陆宇想嫁。千等万等，就等着陆宇回国，好“男才女貌”地发展一下“小孩子们的私人感情”。

　　陆国强虽然嘴上不说，但每次饭局餐桌上讲到自家儿子，那一向是面上有光，抹一抹似乎还能下油炒菜的那种。

　　这可不，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把宝贝儿子给盼回来了。
　　却不想这一趟回来，竟然在关键的地方出了点小差错。

　　陆宇的成绩一向很好，大学里也一路保持，成绩单上一串漂亮的A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如大部分国外院校，毕业证书的包装也非常精致——还有一本堪比词典厚度的Yearbook作为优秀学生的附赠品。
　　更别说这刚一毕业，许多赫赫有名的院校就纷纷抛来了橄榄枝，邀请他前往就读，继续深造。

　　一切看上去正常而美好，直到陆国强定睛看清了陆宇毕业证书上的专业。

　　“说好的学国际金融，怎么改了这么个破专业。”陆国强坐在沙发上气得鼻孔冒烟：“当初就不该听你的，让他自己做抉择。”
　　话音未落，陆国强的身边便坐下了一位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
　　这位女性显然过着大半辈子的富足生活，面上手上都没有染上太多与年龄相仿的风霜。她一身长裙质地精良，即使在家里依然穿着讲究，从头到脚都符合陆国强对于体面生活的要求。虽不施粉黛，却不减气度。

　　而此刻，女人难掩面上的难过。她跟着叹了一口气，看向窗外。
　　发动机的声音已经逐渐远去，她站起身关上窗，柔声细语道：“你也别着急，父子俩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要争上两句，两边都倔得很。”

　　“还不是给你惯的！”陆国强怒目圆睁，一张老脸上的晕红刚褪去一些又很快上来了：“他说两句你就心软，还能成什么器。”
　　“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能惯着谁呢？”陆母被丈夫说得有些委屈，却没有反驳，只得替儿子再说上几句：“再说了，他要是喜欢这什么设计的，咱们也说不上什么话呀。”
　　“你说不上，我还能说不上了？！”陆国强站起身，厉声道：“都烂泥扶不上墙了，还帮他说话！”

　　而此时，陆国强口中玉不琢的家伙正开着他的650S在高速路上疾驰。
　　时至半夜，又是较为偏远的地方，这条往常繁重的路上此时并没有太多车。除了偶尔有几辆笨重的卡车出现在视野里，便再难有别人了。

　　陆宇心里的烦闷尚未消散，此刻在发动机声音的催化下终于对面前笔直的马路下手了。他脚下一踩，伴随着油门的轰鸣，设计简易的仪表盘就跟脱缰了的野马似的，一下子拉到三分之二处。

　　他不是一个喜欢飙车的富二代。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

　　事实上，陆宇飚起车来绝对是个好手。不说那些慢慢悠悠的卡车司机了，就是S城里几个出了名喜欢飙车的二代们都比不过他。这才刚回国没两个礼拜，已经有不下十个人找上门约他出去“溜达溜达”了。

　　溜达是不可能溜达的，一辈子都不可能溜达的。只是眼下无人，脚下也是一条笔直的康庄大道。陆宇就不再约束自己，放飞自我地把油门猛踩，享受风和速度带来的刺激和快|感。
　　仿佛这样才能把刚才的争吵抛在脑后。

　　陆宇单手抓着方向盘，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于是干脆伸手一拍，打开了收音机。
　　FM1X3.7尽职尽责地维持着24小时全程播放的传统，哪怕数年过去也没有改变。陆宇满意地调大音量，阴霾的心情随着干净清爽的男声缓缓传来而散去了几分。

　　“Long drive, long night
　　The best night of my life
　　With you riding, your hand on my…… hand……
　　The thought ……滋滋……of arriving, kind……滋…… feels ……like dying……滋滋滋……”

　　“什么毛病……”
　　陆宇不耐地瞄了一眼跑车上的液晶屏。一阵剧烈的杂音却突然闯入，像个不速之客打乱了收音机里轻缓温柔的歌声。他单手稳住方向盘，另一只手则象征性地拍打了两下显示屏。

　　显示屏和收音设备当然不连在一起，所以这一巴掌下去自然毫无用处。然而陆宇没有减速，也没有因此关掉收音机，而是皱着眉狐疑道：“信号不好？这儿又不是隧道……”

　　收音机里的歌声彻底失踪，恼人的杂音覆盖掉了其余所有声音。
　　陆宇：“啧，怎么回事……”

　　就在他伸出手想要切频道的时候，杂音之上突然传来一阵清晰无比的声音……

　　“MAYDAY! MAYDAY! ”

　　陆宇一惊，伸在半空的手猛然一抖。
　　然而两百多迈的车速很诚实地对这一抖给出了反馈——黄色的车身在笔直的车道上猛然一歪。陆宇暗道不好，立即回神稳住方向盘，刹车减速，狠狠地再转了大半圈后把车身横着停在了中央。

　　毕竟是辆好车，如此高速的急转和急停都没有给车带来任何压力。也多亏了陆宇前后几千米没有其他车辆，不然在高速路上这么急停，能被人从陆宇本人骂到陆国强他太爷爷。

　　在心里给陆国强的太爷爷、自己的老祖宗默默上了一炷香后，陆宇把手伸向了中控板的引擎键。
　　手指尚未按下按钮，眼前却突然闪过一阵白光。

　　那是一阵异常刺眼的白光，仿佛能将半边的夜空照亮成白昼般急速下落。它下落的速度如此之快，使得拥有340极速的迈凯伦超跑都只能望而兴叹。很快，那道犹如流星的白光耿直地撞进了距离车道不远处的平地上，伴随着一声清晰的……
　　“呱——”

　　是远处池塘的蛙叫声。
　　陆宇：……

　　蛙叫声？！
　　等等……这么高速的坠落却没有爆炸？
　　别说爆炸了，甚至连预想之中的气流都没有……

　　“什么鬼？”陆宇伸出手掌拍了两下脸，确定自己不是在梦里。
　　“嗯，疼的。看来是真的。”

　　陆宇冷不丁地在秋老虎的爪牙下反打了个激灵，然后把自己重新塞回车里。
　　引擎键被按下的时候，他猛然想起刚才收音机里的求救信号。

　　“幻听接着幻视？难道是我疯了？”陆宇把车摆正，稍微起了点油门，心思却还在刚刚的白光上。

　　那是……飞机坠落？
　　民航还是军机？
　　不对……飞机坠落怎么会把求救信号串到电台去？
　　别说波段问题，就是这里距离S城广播电台那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比起这个……是不是应该先拨个110？
　　好像打110之前应该先打120……
　　可是这么高的高空落下来，打120还有救吗？
　　话又说回来了，到底为什么会没有爆炸……？难道是降落在水上了？

　　一时间，陆宇的脑子闪过无数个念头，以至于他甚至没有发现仪表盘上的数字只有两位数。

　　与此同时，左手边的车道上，一辆大卡车疾驰而过。
　　陆宇面无表情地看着身边几乎静止的、上下双层排列整齐的猪：……

　　“开着跑车开60码！怕不是个傻子吧！”
　　“哼哼！”“哼哼！”
　　粗壮大汉的嘲讽声伴随着猪叫声一起跟着秋夜的风传进陆宇的耳中。

　　被货车司机鄙视就算了……还是个运猪的。
　　这种连猪都在鄙视他的感觉……实在是……
　　非常新鲜。

　　而此时此刻，原本掺杂着杂音的收音机又再次响了起来。音色清晰流畅，甚至连深夜女主播轻柔的呼吸声都能纳入耳中：“刚刚我们听到的是来自美国歌手Jason Mraz的Long Drive。长途驾驶，漫漫长夜。不知您是否也是孤身一人在归家的路途上呢？确实，一个人回家的路上会有些寂寞。不过没关系，在未来的四个小时里，阿宁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那么下一首，是来自……”

　　是来自……是来自……
　　是来自你个鬼啊！

　　都有人喊MAYDAY了还下一首？
　　这节目怕不是录播吧！
　　亏我当年信他们敬业信了整整十年！

　　这么想着，陆宇狠狠地踩下了刹车。
　　迈凯伦的黄色闪电就这么停在高速路中央。

　　“啊……就当是我疯了吧。”
　　陆宇对着前方一车的猪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修长的手指在中控板上轻巧地按下R键。

　　伴随着油门的再次响起，黄色的车身终于找回了属于他的速度。
　　——只是这次的方向，却是倒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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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驾车请遵守交通法规，既不要超速，也不要在高速路急停或倒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