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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不用忧心于明天,不用烦恼于今天,不用惋惜于昨天,天地间,空无一人,就只剩下他了,生前时,花笠喜欢热闹,喜欢牵着心上人的手走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喜欢听着欢欢喜喜的歌谣,但是奈何桥上,等待了的几十年间,一个人看着他人的悲欢离合,一个人听着那缠绵悱恻的哀怨,一个人享受着烟火供品。他以为自己会习惯,但是,当初那股悲伤在时间不断冲淡中,他还是那个自己,还是喜欢着热热闹闹。

      他觉得一个人会变得很净很静,安安静静地等着漫无尽头的岁月流逝,不断会在回忆中记着前尘往事,是最大的酷刑,乃至于判官将他分配到十八层地狱,他怨言四起,一度怀疑判官公报私仇,结果他一待就是数不尽的年月了。偶尔想找人聊聊天时,便会四处闲逛,逮到哪只鬼魂,就不迭不休地说得没完。

      但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了,嘈闹扰心得烦人,此时此刻花笠惬意极了,在这偷来的宁静中,似要沉醉于此,渐渐的他靠在船头上,听着远处近处此起彼伏的蛙叫虫鸣,沉沉睡去。

      晨曦,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中,丝丝缕缕透露出来,光洒在花笠的脸上,他抖抖眼睫毛,揉揉惺忪的睡眼。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大懒腰,正准备下船时,发现悲剧了,船缆挣脱了木桩,正漫无目的地在广阔的江河上,顺水行舟。也不知道飘去了哪里。然而,没有最悲剧,还有更悲剧,船浆也没有。

      花笠急得在狭小的船上团团转确实束手无策,他不会游泳。

      飘呀飘,荡呀荡,从太阳初升到炎炎正午,花笠被晒得快脱水了,他舔舔干枯的嘴唇,惘然四顾,全然没了昨晚把酒赏风吟月的心情,看着这条宽得肩不了桥,深得看不到水底的江河,只觉得十分郁闷。

      太阳渐渐西移,离夜幕越来越近了。

      江面上不安的气息越来越浓重,甚至隐约间可以嗅到腐臭味。

      花笠猜测,船缆的脱桩,可能不是意外。它在伺机等待,等待着船将他送进河里阴气最重的一段水域,也就是溺水而亡的人最多的地方。

      船行速度渐渐地超越水流,越行越快,那股阴冷的气息也越来越重。花眉头一皱,在水面上,他占不了优势。他望向水面,原本清澈不沾纤尘的河水,变得混浊不堪,黄土被翻起,似是有千万条大鱼在扑通翻腾,无数个大气泡不断涌现,整个河域像是被煮得沸腾。

      丝丝纠缠不清的黑发随着河水翻涌,冒了出来,一头随着水轻轻摇动,不断地长长,长长,慢慢地将船体缠住。一头仍是沉在深不可测的水中,它似一只玩味的猫,不着急将猎物置之死地,而是将猎物玩弄手中,看着猎物作着无所谓的挣扎,在不断的逼紧逼近中,慢慢崩溃,在死亡的边缘线上,痛哭流涕。

      花笠现在是一个人,鬼力无法与魂体状态相比较,他暗暗作了最坏的打算,危亡关头放弃肉身,用魂体对付水鬼。

      天越来越暗,缠住船身的发丝越来越多,渐渐地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扯得船晃动不已,花笠已经站不稳了,他倚靠在船舱,紧紧捉住把手,胃里也是一片翻江倒海,忍不住哇的一声,将胃里的残渣吐到江河里。黄黄白白的混着胃液在水中沉淀扩散,碰到水鬼的发丝时,水鬼似乎还是一只爱干净的鬼,那片头发嗖得一声飞走饶开,还特嫌弃地在远远处抖擞抖擞。

      要是呕吐能辟鬼,花笠不介意呕得晕头转向,但胃就搁在那,就这么一点的存货,他抠抠手指催吐,却是什么也吐不出了。

      月牙弯弯,泛着冷冷的红光,夜幕降临,黑云压顶,遮蔽星辰,江面上风烈,尽管水鬼用头发将船死死绞住,但阵阵呼啸而来的狂风将船吹得浪荡摇晃。

      四下死一般的寂静,除了风声,没有一丝丝的杂音。

      江水也翻腾得越来越剧烈,涌动涌动,似要掀起腥风血浪,猛烈地惊心动魄。浪潮汹涌澎湃拍打在两岸,粗壮的树枝断裂,低矮的野草闲花被摧毁得支离破碎。

      低低的,花笠在单腿跪坐在船舱,女子低低的笑语轻轻传来,风太大,浪太急,听得不甚清楚。

      幽幽的,带着妩媚,透露出风骚。

      从黄昏到现在好歹也两三个时辰了,水鬼还没动手,难不成瞧上我了!花笠惊世骇俗地想。

      “姑娘,出来见一面吧,我知道你没有恶意。”花笠竭力站起来,高举双手,作出投降状。

      风减浪缓,都渐渐消停了。

      女子的笑声也没了。四下重归死寂。花笠的一颗小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正欢,等待等待,是死是生?花笠忽然变得胡思乱想了。

      湿湿的,软软的,带着泥土的腥味,一副冰冷的身躯贴了上来。手臂饶在花笠的腹部,一个圆圆的物体靠在他的肩部。不重,但花笠汗毛竖起,像一只炸毛的猫,咬破舌尖才不至于让自己破口大喊大叫。

      为鬼千百年,真是越活越新鲜,越来越刺激了。头一回被小小鬼吓得心惊胆战。花笠见过溺水鬼,死状十分不忍直视。

      尸体高度腐败,极度膨胀,鼓鼓囊囊。黑绿红黄紫,什么颜色恶心就什么眼神。眼球突出了,嘴里满是蛆虫,泡得发黑的舌头吐了出来。有脱肛现象,有些肠子挤在□□外。全身还有很多蛆虫裹着。恶心又恐怖,面对这真实的场面,恐怖插图里那些恐怖画面根本不算什么。

      有一回他跟着白娘子去勾魂时,就遇见过一具巨人观。他看着涨得夸张的死尸肚子,与死鬼玩笑道:“你是怎么死,才能死出这种效果。”话毕,玩心一起,扔了块不大不小的石子在尸肚上。

      白娘子那句“别……”什么的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砰”一声,炸裂了,肠子内脏流得一地,脓水污血穿过三个魂体,溅得一地。那只死鬼看到自己的惨烈,那个哭呐,花笠现在都记忆犹新。

      结果,花笠一个多月吃不下供品,一年多不肯上血池狱。而白娘子自此不肯带他外出勾魂。

      扑通扑通扑通,胸腔内小鹿乱撞,撞得心口发麻,那条手臂慢慢地往上移,停留在他胸口前,低声问:“哥哥,你在害怕吗?”

      废话,不害怕,难不成还兴高采烈。花笠咽咽口水,压下颤抖的声线,“小妹妹,你先放手,万事好说嘛。”

      “我不。”她还搂了搂紧,那股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服,尽悉传递给花笠,要不是他束起一头乌黑长发,估计这时都根根竖起,炸了毛的怒发冲冠般。

      “你都不回头看看我。”

      我去!花笠听到牙齿都在打颤了。

      “你都不看看我了!”女鬼哀怨道。

      花笠一寸一寸地转过头,脖子僵硬得很,发出喀嚓一声,像是拧断了枝节的声音。

      “小妹妹,可以放手先吗?”

      “我不,你眼睛还没睁开!”女鬼撒娇般往他肩上蹭蹭,花笠悲壮地想,衣服估计磨得污血淋淋了!

      死就死吧,敢吓唬我,等爷爷上岸,就告诉你什么叫死了还能再死。花笠猛然瞪大眼睛,咦~这只小女鬼,长得还不错喲。

      样子看着也不大,个头就到花笠肩头,剪着个齐刘海,披散头发,除了浑身略带潮湿,也与常人无异。她没有了那股逼人心肺的霸道,声线也变成了甜甜的糯米音,带着娃娃声,娇嗔道:“哼,你终于知道回来了。”

      “……”

      “那晚你没事吧,鬼差都来了。”

      “……”

      她见花笠没什么反应,便气呼呼地转过身,“我就知道你们男人,说过的话就像喝过的酒,过了劲头就没了,哼,每天温床暖褥,娇妻相伴,早就把我忘了,丢去了爪哇国了。”

      “……”

      女鬼又是气呼呼地转回身,蹙眉瞪木,觉得嘴上说说不解气,于是小手一挥,幻出长长的指甲,狠狠往花笠手臂上一掐。

      花笠惊呆了,惊得停滞了思考,呆得一动不动。手臂上锐利的痛感将他震出天际的元神归位,他看着女鬼,“小妹妹,你再掐我一下。”

      女鬼眨巴眨巴着眼睛,伸手掐着他的鼻尖,摇晃着,“还真是傻啦!”

      谁来告诉我,真他娘的乱!林颢尧会通鬼术,还和一只水鬼当朋友!

      他突然好想掐死白娘子,在和黑无常打听林颢尧情况时,被他一脚踢下转魂镜,好歹告诉他一声嘛。

      月朗星稀,花笠和女鬼并排坐在船头上。花笠花了大半夜时间,东拉西扯,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终于从女鬼口中了解到,原来她叫李子芹,是林颢尧童年的玩伴,后来在一次同她当渔民的父亲出河猎鱼时,被水鬼拖进了河里,一命呜呼。

      至于和林颢尧有什么纠结瓜葛,就没来得及打听清楚了。

      花笠的肚子呜呜诉说着不满。李子芹听到后哈哈大笑,月亮之上,云絮飘过,似一水衣带,轻柔拂起,她双足指尖轻踢水面,泛起圈圈涟漪。大笑过后,她纵身一跃,似一条鱼儿般滑进水中,连点点水花也没有激起,濡湿的脑袋伸出水面,黑发胡乱地搭在肩上,笑着道:“你等等。”话毕,轻巧潜入水中,飞速游走。

      不多时,她便从船尾翻身上来,浑身嘀嗒着水珠,她解下顶在头顶上的包裹。花笠伸手接住,掏出干巴巴的供品,有馒头有烤鸡还有一壶酒水。他看着沾满烟灰和尘土的供品,实在是难以下咽。但看着李子芹一脸浓浓笑意,笑得天真烂漫,拒绝的话就难以说出口了,他撕开表皮,还是硬着头皮吞了下去。

      祭完五脏庙后,花笠睡意上来了,晚风轻袭,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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