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浮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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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初霜旦。
将出未出的阳光从阴沉沉的天色里小心翼翼地冒出一个试探的头，橘黄的暖调似是暖人心脾，然而只有在这光下走过的人，才知其间如跗骨之俎的阴冷之意。
皇宫之外最中央也理应最热闹的地方，半死不活立着一座两层小楼。店家大概自建成起就没修缮过，远看整栋楼油漆剥落，等凑近了，就看见窗沿上雕花残兵败将似的拉拉扯扯，透着一股东拼西凑的日薄西山。似乎也曾有人试图对它们修补一番，只可惜技术实在难以言说，一朵中间有了裂痕的并蒂莲被此人歪歪斜斜的手艺硬生生连成了决裂的情状，身子虽然勉勉强强靠在一起，却都是朝外张望的，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同床异梦模样。
待得客人到了门口抬头一望，“浩浩乎遗世独立，飘飘乎羽化登仙”的对联张牙舞爪地扒在门框上俯视众生，那上下两联仔细看去，居然还是不对称的——上联贴得要略高一些，第一个“浩”字下笔出有一点飞溅的墨迹，执笔者相当随便，十四字的一句话，两个重字他都是一笔带过，龙飞凤舞起来几乎只看得见草草的一个点，头顶上明显是出自一人之手的“浮浩楼”三字年久失修，牌匾歪斜着身子心惊胆战地被吊在自己的位置，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飞檐上挂了一圈金铃，倒像是这破楼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东西，半点没有要老旧的样子，风一吹便开始叮当作响，恍惚间是街头巷尾童谣的哼唱，晃出盛世安康的曲调来。
如今天色尚早，小二刚把堵门的门板推上，屋角金铃忽然一阵乱响，一时间风声中原有的稳定节奏被打乱，叮叮当当珠落玉盘，竟然也有了点铁骑刀鸣的杀伐之气。
小二先是吓了一跳，好在经验丰富，片刻后就若无其事地照常拿了肩上抹布去擦桌凳。果然，过了好一会，才见两人慢悠悠地出现在门口，其中一人还在喋喋不休：“入浮浩楼，晓天下事——他这不仅破，还穷讲究……按规矩，我先用内力打那铃铛一下，是告知他们有客来了的意思，同时也不叫里头的人看轻咱们……等会你进去了，可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了。”
小二：“……”
大体上这人倒是没说错，只不过浮浩楼里每天来来往往无数的江湖中人，怪人有不少，可仍然少有他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把金铃当铜锣敲的。
越来越近了，那人的解说渐渐清晰起来，一点没有要停的意思：“等一下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先别着急——哎！”
小二原本低头只顾擦桌，心里隐约估算着来人的距离，等到估摸着人大概进了门，刚一抬头，一句“客官”还未出口，就感到一阵寒气扑面而来，一把寒光闪闪的剑横陈眼前——
面罩轻纱的男人冷冷道：“你是什么人？”
男人——这人一开口，小二才听出他是个男人。无他，尽管他身形颀长，握着剑的手指节分明，露出的眼睛分明是狭长而凌厉的，却偏隐隐透着一层朦胧的水光，眼波流转间惊鸿一瞥，很容易叫人生出雌雄莫辩的恍惚来。
这个声音清浅却很陌生，小二猜测他之前一直没有说话。
身后的黑衣人赶紧上前一把拉住他：“都叫你别着急，老板有两把刷子，小心得罪了他——小兄弟，对不住，对不住了。”
这次小二听出来了，这就是那位一路不厌其烦念经过来的碎嘴子。
头一个男人闻言瞪向他，视线虽然转移，手下剑锋指向却纹丝不动：“我的内力呢。”
小二一听有了自己脱困的机会，赶忙竭力说服自己无视脖颈间冰凉的触感，冒着冷汗道：“客官，这个，这是我们浮浩楼的阵法，不止是您，只要身怀武功的人踏足，都会暂时失去内力。”
男人轻轻皱了皱眉，剑锋微微朝旁边移了一下。
小二虽然知道老板不会坐视自己丢掉小命，但这人的眼神太利，手又太稳，那种可化作实质的凛冽杀意绝不是卸掉了内力就能消去的，他毫不怀疑就算手无缚鸡之力，此人也能凭借磨炼出的剑术让自己血溅当场——命悬一线的触感着实让人头皮发麻，他急忙再接再厉：“旁边这位客官想必也是知道的……我们小本生意，财力有限，楼里江湖豪杰又多，这万一有了什么不愉快，动起拳脚来……故而老板用独门技法设下了这个阵法，也是劝各路英雄平心静气，对坐议事的意思，出了楼就会自行解除，对身体没有任何影响的。”
——明白说，就是没钱修楼，只准喝酒，打架出去，爱来不来。
男人再次迟疑了。
这时黑衣人见拽他袖子拽不动，索性整个人从背后贴了上来，抬手就去掰他握剑的手腕，看起来就像把他半抱在怀里似的：“好了，不要闹——小兄弟，烦请你让崔向晚滚下来，就说再不下来我砸了他的牌子。”
男人眼睛里不自在快溢出来了，可到底是信了，顺势移开了自己的剑，硬邦邦道：“抱歉。——你放开！”
小二赶紧点头跑了，忍不住对黑衣人对着这么个杀神动手动脚的勇气叹为观止。
燕无袖怒道：“自重！”
易展笑嘻嘻地松开他：“我叫你冷静点，你完全当耳旁风，没有办法，只好诉诸武力。”
燕无袖被他噎了一下。
易展左右张望几下，挑了小二刚擦完的一张桌子，一掀袍角利落坐下，解开斗篷放在桌上，又朝他招手：“冷着了没有？过来坐会。”
燕无袖却不理会他，自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其貌不扬的大堂。
易展笑问：“有何感想？”
燕无袖：“环堵萧然。”
易展深以为然，头才点了一半，脖子突然老老实实定在了原地，只干笑了两声。燕无袖背对着他不曾回头，自然一无所知，就听得身后有人温文尔雅道：“说的很是。”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浮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