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离袁上草》你这只猪还蛮有意思的

3、起点

　　刘能上下打量着他，一袭灰褐色粗布麻衣，袖口若隐若现有几个针头，腰间腰带没有任何条理的乱绑一通。
　　他目光上移，细细打量。他生的白净的脸，但因为刚刚一个时辰的跋涉，额头蹭着了几滴汗珠，双眼无措的四下张望来应对着他的来回打量。
　　刘能随即将目光转至四处的环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细心的用袖子在沾了些灰尘的板凳上来回擦拭，然后撩了下衣袍，示意着呆站在一旁的李洛坐下。
　　李洛如梦初醒，呆板的学习着刚刚师爷的做法，如被大人训斥了的孩童般乖乖的坐在板凳上，双手不安的紧抓着膝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到以前的生活轨道去。

　　“李洛啊，以前的县衙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秦县民风淳朴，县太爷刘安刘大人一直很勤勤恳恳治理着这个秦县。我们衙门虽然没有十足的华丽……”他慢慢的讲着以前的故事，嘴角挂着欣喜的微笑，眼中游荡着让人愉悦的欢喜，两撇络腮胡也随着话语一上一下的移动。

　　“后来，一波山贼在地势险要的城外山上落了草，专门打劫过路的商人旅客。”李洛看着师爷拧成的川字眉头，暗自感叹以后怕是日子更不好过了。
　　“大人自从那日起便开始不断接到百姓的诉状，他在不断的安抚着百姓。他身为父母官，十几年前，大人带领着大队人马前往城外围剿山贼。可是山贼太过于狡猾，大人人马还未到山寨下，便被在半路上蹲守的山贼打个措手不及，伤的伤，跑的跑，逃的逃。”
　　“山贼的手段远不及于此，大人前去围剿时，将那些身体不好的衙役留在县衙里”，刘能话语激动，双目含恨，右手不禁攥紧拳头，“可是面对着山贼突然袭击，我们剩下的人根本无法抵挡，全部被他们打成重伤，他们还不满足，对着衙门里的东西又打又砸，一通抢掠。”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转身面对着破落的县衙，目光平静，“从那日起，大人无闲暇于修整县衙，日日夜夜的想着如何抓住那群山贼。可是那群山贼自那次后，似乎尝到甜头，每年都会来砸一次县衙。大人广招壮士，秦风寨的恶名早已远扬，根本招不到可以抵御山贼的壮士贤士。大人无可奈何，无数次往上通报，可始终没有回应。现在的朝廷，哎，早已是尸位裹餐……”

　　他无力的摇着头，转过身面对着坐在一旁的李洛，“今日起你便在这住下吧，待会我会叫人给你送几套衙役的衣服……”他又随意的叮嘱了几句，叹了口气，甩了下衣袖，离开了房间。
　　李洛望着他苍老的背影一步步走远，低头看着桌面上一层明显的灰尘，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四下张望，目光一亮，拔腿就往床边的小镜子走去。
　　可是，在靠近那面镜子时，脚犹如已生了根的大树般无法拔地而起。
　　他突然害怕现在的自己，他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何面貌，或许已经变成另一副陌生的皮囊。
　　他看着眼前模糊的铜镜，犹豫着，还是弯下了腰，用刚刚擦拭过桌子的袖子在镜子上来回擦拭，镜子里的影子渐渐清晰，他的嘴角咧出了一个笑容，依旧是他熟悉了二十几年的样子，只是没有了眼镜，突然看着不怎么习惯。
　　顿时，他像极了被抽空气的气球，无助的靠在床边，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
　　瞧这满屋的萧瑟样，李洛啊，李洛啊，以后，你可怎么办啊！这个陌生的世界，没有任何亲朋好友，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另一个世界那边是死了还是活着啊，哎！
　　他无力的抬起头，长长的叹了口气，抬起了被长袖包裹住的手臂，笨拙的一卷一卷的卷起袖子，拿起身旁的脸盆，大步走出了房间。
　　就算他来到了这，他也不能颓废啊，他必须活着回到自己父母身边啊。

　　洛离收拾着碗筷，看着外面的天色，不再朝着炉子生火，看着将要燃尽的枯树枝，她将扇子放在一旁，站了起身。
　　她拿着一旁的抹布，小心翼翼的放置在锅盖上，掀开了小锅盖，眉头一皱，赶紧熄灭掉了小锅的火，拿着一旁的布裹在锅旁，颤颤巍巍的沿着小锅的边缘将黑乎乎的汤汁倒进碗里。看着这个时辰，她心里估计着祖母也该醒了，端着药走出了厨房。
　　“小离，小离。”洛离听见了祖母虚弱的喊声，加快了脚步。她将手中的药放在桌上，带着甜甜的微笑，蹲坐在床边。握着床上老人枯柴般的手掌，“祖母，你醒啦！”
　　“小离，你是不是……又去卖绣品了？”床上的老人气若游丝，心疼得望着眼前的女孩子，老人的眼神开始飘忽，凹进去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洛离看着气色一天比一天差的祖母，心像被人捏在手里那样疼，原来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但还是带着点哭腔，“祖母，我刚刚哪里都没有去呢，我一直在外面等着祖母睡醒呢，饭做好了，祖母喝了药该吃饭了。”她强行咧出一个笑容，想让床上的老人放心。
　　“小离，”她的眼角溢出了一行清泪，无声的打在枕巾上，老人定定的望着眼前不过十三岁的小女孩，如果不是她的病，她会像别的小女孩那样开开心心的活着。
　　“我知道……祖母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老人虚弱的说完一句话，洛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更紧的攥住老人的手，不停的摇着头，“祖母，你说过你不会丢下小离的，你说过的……”
　　“有件事，祖母瞒了你十三年，一直……都没有告诉你”，眼泪像绝堤般的洪水，不断从洛离眼角落下。
　　老人干枯的手也在努力，弱弱的回握住她的手，洛离的心像一直不断地被针扎般痛到无法呼吸。
　　她知道她祖母在交代后事，她唯一一个亲人，也要离开她了吗？
　　“小离，当年，其实是我自私的把你抱回来”，老人的语气更加虚弱，洛离却被她短短的几个字震惊的坐直了身子,握住老人的手的力道不禁加重了些， “祖母……”
　　老人用力的呼吸，吐出了微弱的一口气，“当年我被山贼绑上山……那时候刚好县太爷去剿灭山贼，虽然没有重创山贼，可是山寨大王的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却突然小产……”
　　老人用力的握住女孩的手，想让眼前的女孩镇定下来。洛离却猜出了之后的故事，她，竟然是山贼的女儿！
　　“祖母，你在骗小离是不是，我是您亲生的孙女啊！你不要骗小离了好不好？”洛离用袖子强硬的抹掉眼角的泪水，细嫩的皮肤被粗糙的布料摩擦出了一道红痕，她强行咧开一个笑容，松开了一只手，颤抖的轻轻抹掉老人的泪水。
　　老人望着眼前的女孩，虚弱的摇着头，想更紧的攥住女孩的手，“小离，那时候你娘生了你后不幸去世，你爹大发雷霆，差点想要掐死尚在襁褓里的你，你娘的丫鬟不忍心，偷偷把你放在了山脚下一个小亭子里……”
　　老人气若游丝，眼神飘忽，被洛离握着的手早已没有力气回握。洛离泣不成声，她望着老人苍老的面庞，一直摇着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老人艰难的摆过头想要更近的看她，“小离，等我死后，你就去找你爹吧，他叫秦风。”
　　女孩紧紧的握着老人的手掌，看着老人精神一点点地消失，她心痛难耐，痛苦一点点地将她吞噬，“祖母，你不要离开小离，不要，不要……你知道小离是不会认一个山贼做爹的，小离要一直呆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