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眼》竹林和水

8、第八章

　　这几日，他们吃住都在李大哥家。

　　张河每日早出晚归，叶心除了帮李大嫂打些下手，便随便找个角落坐着，一坐就是一天。她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棵小草，李大嫂看着也只觉踏实，并未觉得有什么不便。

　　码头偶尔分一条鱼回来，张河总是留给李大哥家。一天工钱一百文，他分得明白：五十文给李大哥，五十文交给叶心保管。李大哥一开始不肯收，张河却执意坚持，说要不收他就走人。这倔脾气谁也拗不过，李大哥只得笑着收下。

　　干了十天，叶心把钱数了一遍，满脸高兴地说：“能买两百个馒头呢！”

　　张河嗤地一笑：“就知道馒头，以后让你吃更好的。”

　　“有馒头吃就挺好的了。”她一脸满足。

　　张河听了这话，心里莫名发酸。小时候过年，他也就能捧着一个馒头，一根萝卜当顿好饭。

　　他顿了顿，认真地把那袋钱又推回她手中：“你收好。万一哪天咱俩走散了，就靠这两百个馒头撑着，等我找到你。”

　　“你想得真周到。”她笑弯了眼，心里却悄悄泛起一股温热。

　　又干了两天，张河辞了工。

　　李大嫂把家里攒下的肉干全都拿出来给他们。这些东西平日都不舍得吃，是李家最贵重的存粮。张河想，这大概是他这辈子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好人家。

　　码头的老板也不舍得放他走，张河提起想搭去南壑的货船，老板一口答应了，还说不要钱。

　　船开的时候，老板还站在岸边高喊：“小子，要是南壑混不下去，就回来给我干活！”

　　两人不晕船，坐船总比走路省事。虽说船上人多味杂，但他们并不在意。五日后，他们抵达南壑。

　　城中武门林立，来拜师的人数不胜数，官府还贴了个大榜单，把各大门派一一点评。

　　榜首是玄清门，南壑第一门派。

　　叶心看了一眼，立即摇头：“不行。景渊和柯香的师父，就是玄清子的掌门。”

　　张河点头，继续往下看。

　　第二名是天傲阁，榜后附四字评语：张牙舞爪。

　　什么意思？他很快明白了。

　　拜师那日，天傲阁的弟子傲慢非常，左瞧右看地打量他，甚至上手掐捏，才勉强点头：“勉强还行。”

　　可当他说要带叶心一起时，弟子立刻黑了脸：“你是来拜师还是来养老的？带个废物进来，你养得起啊？”

　　妈的，说谁废物？！

　　张河当即火冒三丈，几乎要冲上前。叶心急忙扯住他，低声道：“咱打不过的，快走吧！”

　　他们退出来，找到榜单第三名——英华山庄。

　　比起天傲阁，英华山庄的弟子简直如沐春风，门前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连大师兄也一脸温和。

　　院门口立着个大牌子，上书八字：认真习武，端正做人。

　　这次张河抢先说道：“她要和我一起。”

　　大师兄愣了下，看了叶心一眼，温声问道：“你也是来拜师的？”

　　她正想摇头，张河在她背后一拍，她赶紧点头：“是！”

　　大师兄笑了笑。张河根骨极佳，必是可造之材；而叶心，实在不适合练武。

　　他略一思索，问：“你会种菜吗？”

　　“会！”叶心答得利落，“以前在村里，我种过一小块菜地，长得可好了。”

　　“她还会做饭！”张河立刻补充，生怕他们不要她。

　　大师兄却摇头笑道：“做饭倒不用，山庄厨房大家轮值，一人十日。”

　　他说“大家”，叶心和张河对视一眼，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们被正式收录为弟子，张河为师兄，叶心为师妹。

　　“师兄？”

　　“师妹？”

　　两人找了个角落，互相叫着称呼，傻乐一通。

　　英华山庄虽是排名第三的大派，却极为简朴，凡事自给自足。后院菜园的林婶年纪大了，眼睛模糊，记性也不好。早就盼着能有人来帮忙，可弟子们心不在焉，反倒越帮越乱。

　　如今有了叶心，林婶乐得不行。

　　张河与其他弟子同住，叶心则住在林婶屋旁的小间，方便照应菜园与老人。

　　在这里，没有人嘲笑张河的瘸腿，也没人议论叶心的独眼。身份贵贱一律平等，入门即为英华弟子。张河喜欢这里，叶心也安心。

　　两人领了一套门派服，浅灰色素衣，男女款式略有不同。张河宽领窄袖，叶心圆领长裙。

　　他换上后，叶心帮他理了头发，少年身形挺拔，眉目间多了几分英气。

　　“你是不是又长个了？”她仰头在他胸前比了比。

　　张河低头看看自己，摇了摇头，“没有吧，可能我以前……没站直。”

　　他以前站着总是歪着，像个痞子，怕人注意他的瘸腿。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能挺直了站了？

　　叶心换好衣服，他看了一眼，说：“好看。”

　　她笑了笑，他立刻把她那身旧衣服收了起来：“这套以后别穿了，我不想你穿我偷来的衣裳。”

　　“等天凉了，我带你去城里买个新袄子过冬。”

　　她摆手：“不用了，大师兄说山庄会发冬衣的。”

　　张河却固执：“那也要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