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李一平

36、白狐36

　　36

　　北宋去参加春闱的举子，一路是有朝廷的驿站负责接送吃住。简言之，举子只要出人去考试就可以了。

　　虽然朝廷包了一切费用，一路颠簸下来，林夕还是觉得不如自己包船来的便利舒服。但看大哥的样子，也就把这些话吞回肚子里，一路没精打采地熬着。每到晚上住宿，林夕就拖着獾郎去找驿丞，自己掏钱也要双人间。驿站一般都提供的四人间，但有时候遇上官员，还可能是大通铺。

　　二哥教了二年书，因初领薪俸时候，大洒着花钱，被大哥谆谆教诲了无数次。再遇到要花钱的时候，下意识就会想起大哥的念叨。第一晚是四人间，就拦着林夕，“林夕，我们四人住一起挺好的啊，干嘛还要花钱？”

　　獾郎忙对二哥说：“阿夕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带了林夕匆匆就走。

　　二哥摸摸鼻子，对大哥抱怨，“大哥，林夕乱花钱，你就不管？四人间怎么就不能住了？难道我俩还是别人？”

　　安仁笑着看他发牢骚，父亲可是说了连母亲都没告诉呢。“随便林夕啦。她又不是我弟弟，我怎么管她花钱。”

　　“哎，大哥，这可不对。林夕来家里这些年了，我是早把他当成自己兄弟了。”

　　“是，是，你当她是兄弟。你赶紧收拾了去吃饭，明早要赶路呢。”

　　二哥再不满，鉴于多年在大哥的威压下，已经形成了服从的习惯，嘟囔几句也就算完。

　　进了东京的陈州门，举子们条件好的，互相告别就四散而去。条件差的，可以继续住在朝廷提供的免费住处，直到发榜。

　　王家三兄弟一路都是大哥拿主意，进了京师，二哥和獾郎都看着他。大哥看向林夕，问：“林夕，你说呢？”

　　“我约了书局的人帮我们租房子，先去曹门街的书局吧。”

　　几人换车，没走多远，就见常去江宁送书的小乙，从斜刺里奔出来，拦了车，给他们行礼，“我家掌柜的说，年年举子们进京，多是走陈州门好去太学。小乙这几日都在这里等郎君们呢，要是等不到郎君们，还有郎君们远途去书局，就是书局不周到。如今可算是等着了。”又对林夕说：“小郎君要的院子，我们东家早准备好了，现在带郎君们过去？”

　　“好呀，你也上来吧。”

　　幸好雇的车够大，大青骡子载着几人和行礼，在小乙的指点下，往内城去。一路上，这小乙不停地说着话，虽话多了些，却不让人觉得聒噪。小乙先对车夫说。“我们从新宋门进内城。”
　　然后又说：“我们现在过的这是汴河的下土桥，早起的时候，河边都是卖鲜鱼的。”待进了内城，指着右手边的一片道“上清宫在那儿。再往里一点，是瓦舍。这些瓦舍，每日里最是热闹不过。小郎君要是想去玩，小乙定带小郎君玩个尽兴。”

　　林夕不置可否地对他笑笑，大哥皱眉，二哥充满好奇，“都有什么好玩的？”

　　“应有尽有，只有郎君想不到，没有这里没有的。”

　　二哥得了大哥横了一眼方罢，不敢再发问。

　　那小乙指使着车夫从相国寺前面过，车夫呐呐，“这时怕是走不通呢。”

　　“请郎君逛逛东京，看看街景，慢慢走正好。”

　　“先去住的地方，以后再说。”大哥发话，林夕跟着点头。小乙按捺了兴头，告诉车夫往梁门大街的踊路街去。

　　“就是不从相国寺门前走，郎君们也看看那左边的桥，那个就是天汉桥，也叫州桥，正对的就是大内的御街。”看几人略扫一眼，不大感兴趣的样子，小乙赶忙转回话头。“东家给郎君们预备的这一处，快走几步到贡院不用一刻的。”

　　“今年的考试又迁回了礼部贡院，去年的是在太学。”车夫不等小乙的观光介绍，抄近路到了梁门大街转去了踊路街。一条街差不多走到尽头，又转去巷子里了，小乙喊了车夫停在了一个半旧的黑漆大门前。从外面看，是一座极其普通的院子。待进到里面了，林夕就赞叹一句，“你东家这次可是费心了，找到这样清静宽敞的院落。”

　　小乙连道应该，“只要郎君满意就好。从这巷子里转出去的踊路街，外面有史家瓠羹、万家馒头，都是京城数第一的。街南是太平兴国寺的后门，街北对着启圣院。再往西是殿前司，清风楼等。”

　　林夕掏出一串钱给了小乙，“你赶紧让人把租赁的契书拿给我。”

　　那小乙却说，“这院子是东家娘子的产业。东家娘子甚是喜爱小郎君写的书，才把院子腾出来给郎君住。说郎君只需住着高兴就好。”

　　“既往这院子住的什么人？”

　　“都是京城的官人呢。一住都是几年的。”

　　林夕里外转了一圈，三间二进的院子，配有倒座、厨房、左右厢房，院子里还有自家的水井，花木虽是平常可见，也打理的整齐干净。在百万人口的东京城，有这么一套宅子，可是真不容易了。一应家具虽是用过的，也有六、七成新。

　　禁不住就问小乙，“这个院子在东京要多少贯？”

　　“少说得要四千贯呢。”

　　二哥从教书有了金钱概念，听了咂舌，“林夕，你不是要买吧？”

　　林夕笑笑，对大哥二哥说：“你们住前面，我和獾郎住后面吧。”

　　獾郎先提了林夕的藤箱，掂一掂，又把自己的藤箱也扛起来，往后面去了。大哥二哥自去收拾。林夕拖着小乙问话，“你们东家娘子的产业很多吗？”

　　小乙赔笑，“这些事哪里是小乙能知道的。小乙回去替小郎君问问？”

　　“倒也不用。你回去说我想明日巳正去拜访，若你家东家娘子允了，还要麻烦你来接。”

　　小乙得话，又接了林夕给的另一串铜钱，高兴地告辞回去了。

　　林夕回后面，见獾郎已经把自己的藤箱提到西边卧室。看屋子虽清扫得干净，还是捏了个法诀打过去，才放心地掏出自己的床帐准备挂。

　　獾郎听到林夕回来的声音，过来帮林夕挂床帐，嘴里还念叨，“阿夕，你这么远从江宁带帐子过来，也不嫌麻烦。”

　　“不麻烦啊。”林夕笑的得意，“每天都是你帮我挂、帮我收的。”

　　獾郎摇头。林夕房间收拾好了，又一起去收拾了獾郎的房间，才去前面找大哥、二哥。

　　“林夕，这房子就这么住？有点不安心哪。”

　　“没事儿，我和獾郎在这家书局订了几年的书了，明天巳正和她东家娘子见面谈谈。”

　　第二日巳初，小乙就来了。“小郎君，东家娘子在街口清风楼等着呢。”

　　獾郎却不放心林夕一个人去讲书局东家娘子，一定要陪着去。“阿夕，走到街口也不远，我坐哪里看书都一样的。”

　　于是，林夕和风华绝代的资深美女对坐聊天，从汴京聊到江宁，再聊到临川，聊到吴家的活字印刷。

　　林夕才明白汴京书局下了多大的心劲和力量。

　　“张娘子，你的消息真是灵通啊。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可是那法子已经卖过了。你若真的想要，去吴家商议。我怎么也不好再卖一次了。”虽然活字推开，对所有人对社会进步都有帮助。

　　“拿那宅子换呢？那宅子可是值四千贯。”

　　“那，我拿四千贯换宅子了。”林夕禁不住在心底翻给她个白眼。

　　对面的美妇人没想到林夕会这么说，虽说这三年多，他从书局也定了近千贯的书，可四千贯不是小数目，看看林夕，在看看林夕身边入定读书的青年，不像是能拿出四千贯的样子。就扬唇一笑，“好，四千贯。一手交子一手房契，即刻可以去衙门。”

　　林夕招手喊清风楼的帮闲过来，烦他找房屋交割的中人来。

　　林夕算一遍自己荷包里的交子，一边对美妇人嘀咕，“张娘子这下子把我的荷包收空了。”同胳膊肘撞一下獾郎，“三哥，你荷包给我。”

　　说了二次，獾郎才从书里回神，把自己袖袋里的荷包交给林夕，又低头去看书了。

　　帮闲喊了中人回来，林夕拿一串铜钱谢了他，美妇人和中人说起房屋过户的事。中人是万分高兴，不用自己费唇舌，就有买卖关照，中人费少了几成，也是白来的啊。验看了房屋契书，又点验了交子，十分殷勤地写了交易的契约。

　　“娘子和小郎君不若在这里等等，小可这就去应天府衙门备案。三二天的功夫，小郎君也就拿到正契了”

　　林夕点头，美妇人唤了自己的仆从跟着去了。林夕看美妇人多少有些不爽快，心知她原是要换活字技术的。遂说：“张娘子要是有兴趣，我这里还有一个赚钱的法子呢。”

　　张娘子感兴趣地问：“比活字赚钱？”

　　林夕点头。“这法子是用在有钱又好美的人身上，娘子和郎君都算在里面。原是要等科举考试以后，去界身卖的。要是娘子感兴趣，隔些日子我也送娘子一份条款，娘子可以比别的人少付二成。”

　　张娘子将信将疑。

　　“娘子若不信，问交引铺的掌柜，以前的香皂法子就是在他那里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