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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林夕有点为难,这事儿不是一句二句能说清楚的。斟酌了一会儿,尽量用少年能理解、能接受的说:“这好像是字和书的关系。那些米就像是字,而酿出来的酒就是书。种地比较简单,跟着家里人,一般一边干活一边学,二、三年就能学的差不多了。农人能种出来米,和书生认识了字一样。而把字变成书,有通俗一点儿的话本,也有高深的四书五经,还有各类专科的医书、兵书。读书仅仅识字,远远不够,想得到高深的学问,酒得有专门的先生指点。米可以酿出价格不同的酒。若是一点酿酒的技术都不知道,那米——酒只能用来煮饭。而酿酒涉及到的一些技巧,若没人指出关窍所在,是不可能做好的。再往深了说,如果知道了关窍,不再继续动脑筋钻研,会的只是和前人学来的酿酒种类。蒸花露的法子已经有很多年了,很多人会蒸花露的。但是把蒸花露的法子用来蒸酒,怎么就没人想到呢?还有你也看到了,就是那个冷凝的管子,我就让铁匠反复了几次。每一次试验新的酒方子,我都请官人、曾家姑外祖、忠叔品尝,然后反复调整。做纯酒的法子值钱,是这过程中蕴含的‘想’和‘试’值钱。可以这么说,一般学会一项技术或做成一样东西,前期投入的越多,做出来的东西就越值钱,最后的收入就越高。”

      獾郎若有所思。

      林夕放慢语速,继续说:“种田只要几年就能学会,和你一样大的小郎君,现在已经能独立种田。而读书,却要十几年,几十年才能中进士。可是中了进士以后,收入逐年增加,到了官人这阶层的,一个月的薪水比一个农夫一年的收获还多。”

      獾郎点头。

      “那个冷凝的管子,你记得吧?好几个铁匠,怎么说也弄不明白我们要做的东西是什么,最后那个能做出来的,他都说头发都愁掉不少,比在先生那里读书都难。可他最后做出来。能不能说他和那几个铁匠的区别,和是否读过书有关系呢?他花了不少心血,去‘想’去‘试’,最后赚到做冷凝管的钱,应该可以说值钱的是智慧吧。”

      停了一下,林夕和獾郎开始玩笑,“这就是劳心者多赚钱啊。”

      獾郎笑着点头。

      “这世上最不值钱的、最辛苦的、收获最少的就是种田了。什么时候,朝廷不向种田的收税,天下还无饥馑,就会太平了。”

      “不向种田的收税?那朝廷的赋税从哪里来?”

      “从商业啊,工业啊。”林夕看着少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拉了獾郎去西厢的书房,抽出一张纸算给他看。

      “现在朝廷对田地的正税是十税一,商税也是一样。不管南北,平均亩产我们按二石米计算,可以吧?”

      林夕看少年点头,接着计算下去,“一个农夫一年最多能耕种十亩地,我们不管他农忙的时候,要雇短工帮忙的事。按朝廷的十税一,就是每亩地纳税二斗,十亩地是二石,一石米平均按六百文算,总数大概是一千二百文左右,我们按方便的一两二钱银子算。而卖酒方,我缴纳了一百两金子的税。”

      林夕停下来等少年跟上计算,看他点头了,才又继续往下说:“一个农夫算他能种五十年地,正税和徭役等杂税是一样多的,五十年能缴纳给朝廷的税就是一百二十两,如若是二季,最多就是一百八十两,一辈子不会超过二百两。是吧?”

      林夕在纸上慢慢写着,见他点头了,才往下说:“你看到今天下午我又赚到了多少吧?我现在已经比一个农夫勤勤恳恳、全年不歇地劳作五十年缴纳的税赋还多。朝廷可因我这辈子没去种地,少收了该在我这个人身上收的赋税?”

      獾郎摇头。

      “再比如织绸,普通的绸是一两银子一匹,我们按平均的速度算,一个织工一个月能织十匹,一年朝廷可抽到十二两银子的赋税,不用二十年就超过一个农夫的一辈子。”

      “而商业呢,只看樊楼每日卖出的纯酒,一角子就是几十贯。若樊楼也按朝廷的十税一纳税呢,是不是比种田缴纳的税款多?街上那么多的卖各式各样物品的,十税一,如果能收全了,不会比种田的少。”

      “现在大宋一共有五亿亩左右的耕地,一年所有的税收加起来大概是一亿五千万两左右。这个税收数目,不仅仅有农业的正税,还包含了其它的行业的税收。可以说从拥有土地的农夫身上收到的正税,也就是整个土地税收的五分之一,徭役什么先不算进去。”

      獾郎看着林夕写下的一组组数字皱眉。

      “其它的哪里去了?各种免税,都给免掉啦。”林夕看着獾郎笑,“皇家的土地不缴税,勋贵、有官职的、有功名的都不缴税,所有的就都靠着缴税的那部分农夫支撑着。遇到天灾人祸的,农夫扛不住了就流亡,官家怕出事,把他们收编到军队里,然后军费开支又增加,朝廷越发空虚,加税?不论增加的事正税、还是杂税,都会增加那些还能缴税得起赋税的农人负担,也都可能会导致这部分农人抛弃土地,成为流民。等把大多数的自耕农夫,都逼迫得流亡了,就会导致新一轮的土地重新分配。”

      “所以,不向自耕农收税,甚至在荒年的时候补贴种田的人,丰年的时候保证粮价,不会谷贱伤农。只要农民稳了,没有了失去土地的流民,世道就容易安稳了。”

      林夕看着好像有些当机的少年笑笑,推推他胳膊说:“算啦,这些离你太远了,等什么时候你做宰相啦,有资格啦,再考虑这些吧。”

      二人简单洗漱了就各自上床睡觉,林夕刚落下床帏,就听獾郎说:“阿夕,如果那四亿亩都缴税呢?”

      “都缴税的话,可能可以做到二十税一或者三十税一,杂税也可以免除了,朝廷花银子雇人干活,还增加了社会的底层的、无田地者的收入。就像欧阳永叔提到的冗兵的问题,将不再是问题了。不过要想这所有的田地都缴税,怕是当权者和免税的读书人不会肯的。”

      床帏后面沉默无声了。

      “獾郎,别想这些了。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你现在把书读好,以后考上了进士,等熬到能当宰相了,再想这事。现在想这些,耽误了你中进士,想的再好,怕也是没机会施展。”

      “好。”床帏后传来少年沉闷的声音。

      王益的动作很快,迅速办好了吏部的手续,又带着长随,找好了去江宁的客船。这中间,林夕又蒸了一些纯酒、做了各式的手工皂,让獾郎给杜衍送了二次。这回獾郎没再问为什么了。之后,獾郎又自己带了酒和皂,去太学看曾巩。

      到了登船的日子,几人带着收拾妥当的行李,和中人退了租住了半年多的小院,启程去江宁。

      来的时候,每人一个简单的藤箱子。回去的时候,王益和常随忠叔各加了一个箱子,而獾郎加了二箱子,林夕更是加了三个箱子。

      王益就问:“你们俩这么些箱子,都装了些什么?”

      “爹爹,我这二箱子都是书。”

      “官人,这个箱子是装做酒、做皂的器皿和一些香皂的。这个装的是一些酒和一点吃食。这个是给娘子等人带的东西,獾郎给娘子带的也在这里面。”

      王益点点头,“幸好我们是坐船,不然一辆车怕是不够呢。”

      客船沿着运河缓缓慢行,一路向南。两岸的风光旖旎,田地里的禾苗已经是绿成一片一片的,阡陌相连,处处洋溢着春天的勃勃生机。

      王益看獾郎已经是连读了几个时辰的书,催促他放下书本动动。林夕看着船舷外的春景,对獾郎说:“要不我们玩飞花令吧。”

      王益赶忙表示同意。獾郎只好放下书,“阿夕,你选。”

      “嗯——春字如何?”

      二人点头。林夕先开口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王益看儿子来了兴致,和林夕一句接一句对着飞花令,笑着不再参与接诗。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长江一帆远,落日五湖春。”

      “蜂蝶纷纷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船头犁开水面,荡漾出水面细碎的波纹,少年初初变声后略低沉的声音,与清脆软糯的童音交替,一句句描写春的诗句,交织出一幅幅春日妩媚多姿的画面。王益看着沐浴在和煦春光里的儿子和林夕,惟愿如此岁月永好如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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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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