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白狐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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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路平缓，昼行夜歇，每日里吃着船家的河鲜，跟王益读书、学吹笛吹箫、听王益讲一些趣闻，或者和獾郎联诗、在王益的指导下对弈。也有时听船家唱拖长了音调、充满了野趣的船歌，晃悠悠地行了二十多天的水路，终于到了江宁府。
踏上江宁府的土地，王益整个人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见在船上的言笑晏晏、笑容可掬的神态。消瘦的脊背挺得笔直，双唇抿紧，表情端肃、冷凝，带着三分不好接近的官威。
林夕扯扯獾郎的衣袖，偷偷用眼睛示意他看王益。獾郎放慢了脚步，待拖远了和父亲的距离，才悄悄地对林夕说：“爹爹在衙门，多是这个样子的，回到家就和你以前看到的一样。不然的话，哪些胥吏，看到主官和蔼，就会用各种法子试探，找来无穷无尽的小麻烦。”
林夕点头表示明瞭，从来世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多。给人一个严厉的第一印象，真的会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事的。
王益把獾郎和林夕安顿在离江宁知府最近的客栈，然后带着长随去知府衙门了。
林夕目瞪口呆地看着王益带长随走了，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獾郎看着林夕望着王益的背影发呆，拍拍林夕肩膀说：“我爹爹去衙门是要先接了公事，然后会把住处清扫了，明日再回来接我们。”
“官人每次换地方，一直都这样？”
“是啊。不然家里十几口人，一起去没清扫的官舍，也没法住啊。都是爹爹带人先清扫干净了，阿娘再带我们过去的。”
“獾郎走过很多地方吗？”
“不是很多，也就几个吧。”
王益要了二个带套间的上房，所有的行李都堆放在獾郎和林夕住的套间里。獾郎一边把林夕和自己的常用衣箱往里间倒腾，一边对跟在身边的林夕讲起小时候的事情。
“我爹爹以大理寺丞调到庐陵做知县的……”
“大理寺丞是几品官啊？”
“正七品啊。大理寺丞是官，庐陵知县是职，各有各的俸禄。”獾郎知道林夕一直对官和职弄不分明，耐心地给他讲解。
“我爹爹到了庐陵，把那些平时里作恶多端、祸及乡邻的无赖，审查清楚了，都上报知府给流放了，然后庐陵的风气焕然一新。朝廷的各项事宜、农人的种田、缴税，都非常顺利。父亲在衙门就很轻松，回家就考核大哥、二哥的功课，问我启蒙的。那时候翁嗡还在，到了休沐，爹爹就会带我们所有的人去踏青，去野游。”獾郎的神色里充满了幸福，幼时在庐陵的生活，看来给他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爹爹因庐陵治理的好，就被提拔为御史中丞的官，去四川成都府的新繁做知县。新繁是比庐陵上一等的县城，管辖的地方也大了很多。”獾郎看林夕托腮听得认真，起身从行李里拿出水杯，烫了烫，给自己和林夕各倒了一杯热水，然后捧着热水，细细地给林夕讲新繁的事儿。
“新繁很远，我们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到呢。爹爹在新繁和在庐陵一样，走访了几个月，把那些乡里的恶棍无赖，都上报知府也给充军流放了，新繁就变得很安宁。说起来新繁是很美的，到了过年的时候，院子里的腊梅花就开了。真如那诗里描写的‘破苍如凝蜡，粘枝似滴酥。恍疑菩萨面，初以粉金涂。’比我们在京住的那院子里的那株腊梅不遑相让。我们一大家会团团坐在腊梅树下，嗅着腊梅的香气，围着火盆烤糍粑吃。”獾郎仿佛透过眼前的水杯，看到了新繁的腊梅，定定神儿，又继续和林夕说。
“不光是腊梅开的时候美，任何时候都是青翠欲滴地美。就是梅雨季节，也是景色怡人的。杜子美的《梅雨》写的就是成都府四月的景色。阿夕，你记得那诗吗？”
“是四月黄梅熟吗？”
“对。阿夕，就是那首。‘南京犀浦道，四月黄梅熟。湛湛长江去，冥冥细雨来。茅茨疏易湿，云雾密难开。竟日蛟龙喜，盘涡与岸回。’”
“是很美的。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就是这样的景色。阿夕吟哦的这二句，我可没见过。是谁的诗？”
林夕笑，怎么告诉他这诗句是百年后的？呵呵。“我看杂书看来的。接着说官人啊.”
“因新繁治理的好，我爹爹就又升为太常博士。”
“太常博士是教书的吗？”
“太常博士是专掌仪礼的官，是必须有学识的人才能够担任的，主要是讨论谧法，尚书屯田，文武的职田及公廨田，还要兼职学田官庄。是正五品的。”
林夕点头，怪不得王益能奉养父母和那么一大家子的人，原来已拿到五品官的俸禄了。
“天圣八年，我爹爹因为前面的几个县城治理的好，得了吏部召令，我跟着爹爹走水路去汴京述职，大哥、二哥奉祖父母和阿娘另路回临川。”
獾郎的脸上显现激动神色，“我们乘船出川，阿夕，你没去过四川，不知道从扬子江顺流而下，经过峡谷的时候，真是‘峰与天关接，舟从地窟行。’水流激荡，船行险滩的刺激，那会让人有时候把心都揪起来，生怕一下子就撞到礁石上，却是船家控船巧妙，稍微那么一偏，擦着礁石就过去了，一颗心才嗖地落了回去。可不等稳当了，就又提起来。那江水拍击突兀的巨石，声音震聋发聩，水花四溅，惊心动魄。船速极快，真有千里江陵一日还之感。爹爹说，要不是吏部有时间限制，他不会带我走水路的，太惊险了。”
獾郎喝口水，“等过了三峡，水流渐渐平缓，长江就好像一个平缓的湖面了，是‘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气象了。”
“这和‘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好像啊。”
“和你说过的，诗词是不是好，就看怎么能脱出新颖。阿夕，你该在诗词上用点功夫，光背书是两脚书橱。”
林夕板着脸，翻獾郎一眼。
獾郎曲指，轻轻弹了林夕额头一下。“为你好，说你还不听。”无奈地摇摇头。
“我和爹爹在汴京也住在富春坊，没这次的院子好。等了半年多，爹爹等到被任命为韶州知州。那时候爹爹有了太常博士的官俸，还有韶州知府的职俸。爹爹带我直接去了韶州，大哥、二哥奉母亲带着妹妹和弟弟，从临川去韶州。祖父母因年龄大了，不想再跟着父亲四处宦游，就留在家乡了。对了，我们才到韶州的时候，恰逢州里士兵在酝酿兵变。衙门加起来只有几十个士兵和衙役，其他人吓得要逃出韶州。我爹爹当机立断，派人把领头的五个人抓起来，立即充军流放了。那些士兵没了领头的人，一场兵消弭无形。”
少年的语气里，满是对父亲的钦佩。
“在韶州还遇到一个很好笑的事儿呢。翁源的县令把猎户打死的五只老虎，说成是上苍看我爹爹治理韶州出色，下了灭虎的命令后，让老虎自己死了。哈哈哈，你说居然有人会干这样的事儿。那县令让我爹爹狠批了一番呢。哈哈，哈哈哈。对啦，阿夕，我在韶州是去官学读书的。现在江宁了，你也和我去官学读书吧？”
“嗯——到时候再说吧。”
“四哥也到了进官学的年龄了，你也去呗。”
“怕是官学不会和吴外祖一样，允我们坐在一起，允我打盹啊。还要交课业的。”林夕可不想去写那些故纸堆里寻章摘句的、被历史验证与现实脱节的策论。“先生会打板子的。”
獾郎想想也是的，就有些发愁，“那我去上学了，你就不能和我在一起了。”
“或许我只去旁听，不交课业，你说先生会不会允许啊？”
獾郎也说不出来行或不行，俩人对坐无奈，只好放下此事。獾郎叫了客栈打杂的小郎送了吃食，二人默默吃了晚饭，洗漱休息。
第二日快中午的时候，王益带了长随坐车回来，把二人接去江宁府衙门后面的官舍，林夕看着三间二进的狭窄院落，悄悄去找王益说话。
“官人，只有这么大的地方吗？”
王益看着林夕笑，“林夕，我不是江宁的主官，知府的院子就有这个二个大。”
“可等娘子来了，不够住啊。”
王益点头，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窄的官舍，他之前做了十年多的主官，就是县令的官舍也比这个大，别说做韶州知府了。虽韶州穷困，但主官的官舍还是够大的。
“官人，咱们买处宅子？”
王益咧咧嘴，“林夕，我现在是通判江宁府，还有都官员外郎，一年有二千石的俸禄。虽说是很高了，都拿去买宅子，在这江宁府还是买不起什么大宅子啊。”
林夕有些为难，吞吞吐吐地犹豫着说：“官人，我来买，可以吗？等你离开江宁的时候，咱们再卖掉呗。”
王益坚决地摇头，“不成。林夕，你还小，好多事儿都不懂的。”
“可是官人，现在住不下啊。”
獾郎走过来问，“爹爹，你和林夕在说什么？”
林夕赶紧抓住獾郎的手说，“獾郎，这官舍太小了，等娘子和大哥等都来了，住不下的。咱们先去买一处宽敞的宅子，等以后官人不在江宁了，卖了就是了。”
獾郎看看父亲，又看看林夕，“可以啊，爹爹。”
作者有话说第27章 白狐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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