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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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良辰美景，爱妃肯否为朕抚上一曲呢？”
未等我做任何回答，他又击了击手掌，高声说：“来人，备琴！”
众人的目光满是期许，满是挑衅，我只觉得心里一哆嗦，便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最中央，我轻轻抚了抚琴弦，音色甚好。琴是好琴，只是今日委屈它，断然不会强成一曲了。我抬头望了一眼，他正侧着身，举着酒杯，一双眼，透着暗沉的夜色，上翘的嘴角，分明地写着得意。
我走到琴桌之前，缓缓跪下：“皇上，奴婢乃带罪之身，不敢在诸位大臣之前献丑，请皇上见谅。”众人一片哗然。
他吃了一口酒，又放下酒杯道：“爱妃重情重性，知书达礼，何罪之有？朕要你抚琴，你尽管抚一曲便是。”
我不敢抬头，侧过眼答道：“奴婢抗旨不遵，请皇上降罪。”
突然，酒杯子哐当一声砸在了我眼前，他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朕不敢罚你吗？来人啊，即刻处萱妃三十大杖。”
他的声音，轻松得和方才劝我喝酒时无二，可话音未落，四方之内已是鸦雀无声。
当我听到他唤我抚琴之时，就已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他是君，我是臣，我在百官之前违抗了圣旨，他要说我大不敬，我便是担了重罪十条的恶名，即刻身首异处，诛灭九族也无半点冤枉。区区三十杖，我倒还受得。我坦然地站起身，等着拿着竹杖的太监们将行刑的案板抬到我跟前。
一场华美的宫廷盛宴陡然之间成为我受刑的法场。我心想，这南北天下，可有第二个女子如我这般在堂堂贵族重臣之前，捱受此奇耻大辱？
我尚未趴稳，重重的一杖已狠狠落在了背上。我还茫然得来不及思考这番苦痛滋味，第二杖又重重地击落。我从未受过这样的刑罚，竟未料想到是这样的痛。我从前在宫里见过受笞刑的小太监，都哭丧着脸“哎哟哎哟”地喊，哀求着主子能饶过一命。可这一刻，我还是想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将这无断绝的皮肉之苦狠命地咽进心里。
我先是紧紧地咬着牙，可一阵一阵的疼痛还是让我要忍不住地喊出声来。于是我死死地抿住双唇，直到唇破处流出的鲜血，随着额上淌落的汗水，一滴一滴，让我在刺痛中麻痹了所有的意志。
五脏六腑之间，似乎都在被撕裂，被揉碎，被磨打。可这每一杖，都像是在洗涤我数日来的屈辱，让我心里觉得畅快无比。
妃嫔将相皆惶恐地立在一旁，缩着头，默不作声。我听见皇后带着一丝泣声央求道：“皇上，萱妃身子弱，怎么经得住这样打啊？皇上，求您开开恩，萱妃身世孤苦，不懂人事，还望您多怀一分怜悯之心。”
怜悯？我不需要。出狱，封妃，抚琴，受杖。唯有这最后的体肤之痛才是我真正应得的。
他站在那高台之上不住地喊：“重重地打！”每一声，似乎都要将我吞噬。
都说这行杖的太监们干的尽是巧活。有的人被他们打得皮开肉绽，却无性命之忧；有的人看似肌肤无损，却是内伤重重。我这噼里啪啦的一顿打足够惊天地泣鬼神，可我谅他萧扬也没种打死我。
我的手紧紧地抓着案脚，皎洁的月下，指尖苍白得狰狞异常。我埋低了头，手也渐渐失去了气力。夹杂着花香的血腥气味混在空气里，甜甜的，却让人恶心。我觉得浑身痛到尽处只是麻木，绵绵地撑不起一点力。我稍一放手，便能摔下案板去。然而，我的心里却似有一只嗜血的猛兽，嗅着甜腥味儿将要咆哮而出。
以后的无数个日夜，当他覆在我身体之上任意游戏，当他的指尖贪婪地在我身体之上不断掠夺的时候，我所感受到的是从躯壳到灵魂的污浊与不堪。而唯有这后背上一道一道隐隐发痛的伤口，让我在混杂着汗水与□□的空气中想起，某一日，我也作为一个真正的人，在这天地间真实而无愧地存活过。
我的视线随着杖击声变得愈来愈模糊，忽然，比适才所有击打都要有力三分的一记重重落下，我的胸口顿时涌上血来。我只觉得眼前有一道雷电轰然而过，猛烈一闪，又迅速地湮没在黑暗里。
我倒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小玉正扶着我，一张脸，满是泪痕。白衣上模模糊糊地晕着或浓或淡的污血，可我此刻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干净。我望着无边的黑暗夜空，恍惚间使上些力微微一笑，很好，这便是我要的结局了，唯有这一滩血才配得上这身衣裳。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