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紫雪玉荷

55、沐斓之死

　　皇上吃痛，睁眼，毫无惊愕，只有淡淡痛色，他握住沐斓的手，顺势下压，匕首便又深了一分，沐斓不知是悲是喜地看着他，他的脸因忍痛而扭曲，却是笑道：“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
　　沐斓凄惨一笑，她终究是下不了手，不论什么原因，她终究不能杀他，她挣扎到最后一刻，终究还是让匕首偏离了方向，刺在了他肩膀之上，而非心脏。
　　皇上仍旧握着她的手：“你下不了手，是不是？你不舍得，是不是？你心里有我，是不是？”他一字一句地说出来，不急不缓，不再自称“朕”，此刻他不是她的皇上，不是她的陛下，而真正是她的夫君。他吃力地抬起左手，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那支金凤钗，刺破了他的掌心，染了血而愈加炫目。原来他并没有沉睡，他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保持清醒，他要亲眼看着自己死在她的手中，将她的容颜如同这把匕首一样刻在心里，永世不忘。
　　沐斓嘴角微动，似有笑意，幽然说道：“终于轮到我了，终于可以解脱了……”她话音未落，殿外已响起通传之声“太后娘娘驾到——”。
　　皇上一怔，瞬间大悟，她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根本不让他有所准备。皇上闭了眼睛：“你既如此决绝，何不杀了我？”
　　“我不愿，”沐斓恶意地道，“在阴司里还要见到你。”
　　皇上凝滞，他知道从此刻起，他永远失去她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昏死过去的，更不知道沐斓是如何被带走的，而待他脑中混沌清散，转醒之时，他得到的最后消息是“弘治元年二月八日，皇后娘娘暴病身亡，已于日前葬入泰陵”。
　　太后过来看他，只说道：“沐斓太过执拗，她一心求死，哀家也无可奈何。皇后应当享有的一切，哀家一件也不会少与她。”
　　皇上守在泰陵三月有余，日日擦拭那支金凤钗，而她一次都没有戴过，一次也没有。
　　“我不愿，在阴司里还要见到你”，这是她留给他的诅咒，萦绕梦中，每每惊醒，心中都火烧一样疼痛——这是他应得的，他活该受此折磨。
　　沐斓死后，皇上勤于朝政，致力改革，铲除奸佞，选贤任能。大明社稷日益兴盛，然皇帝后宫却日渐寥落。太后多次苦劝皇上扩充后宫，以求皇嗣，并推荐沈懋篱之女，而皇上一律置之不理，再无册立任何妃子。
　　太后又私下做主挑选美人进宫，可皇上看也不看一眼，全都撵到了最偏僻的宫苑。太后无奈，皇上没有子嗣，人心不稳，大明何以传承，最终只好在宗亲里选了一名未满周岁的婴儿，抱到宫中抚养，对外宣称是皇上的子嗣，以绝天下悠悠众口。
　　这日，长平摆宴，本想请皇上一叙，疏解其心中郁痛，等了半日，却未见人来，又过良久，来人相报：“皇上转道去了泰陵，今日不来了。”
　　长平叹口气，对松砚道：“皇嫂虽早逝，能得皇兄如此痴情，也不枉来世一遭。”
　　松砚忆及与沐斓幼时趣事，说道：“想我们一同玩闹的情景，清楚得仿佛是昨日一般。”昔日青梅竹马的三人，现今顾家两兄弟，一个是当朝驸马，掌管漕运，一个围剿叛军有功，晋升吏部侍郎，皆得朝廷重用；而唯有沐斓无缘盛世、香消玉殒。松砚念及物是人非，又不免感叹惋惜一番。
　　长平也感怀道：“皇嫂的确是世间难得的女子，只可惜……”
　　雪霏霏没有说话，只看着顾松墨，顾松墨默默饮酒，神思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