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彘》李瘦桐

2、失意皇后

　　我们在家饭都没得吃，他一分钱没拿回来反而找我要钱买酒？我心中激愤。

　　他娘一听，气晕在地，他爹拿着竹子绑的扫帚把他扫地出门。他们劝我：“娥姁啊，莫要管他，让这个不孝子在外面饿死好了。”

　　我点头，真想让他去死，我受够了他！可是他好言相求的时候，我没忍住给他钱买酒去了。

　　也许我心里仍是把他当做相扶一生的丈夫，也许只是因为那一年我不过二十岁，见过的市面太少，所以方才会认为一个女人，跟着一个男人，无论他怎么样也都是一辈子。

　　这个偷鸡摸狗的男人不知道整天弄什么，整天和卖狗的宰羊的屠牛的混在一起。除了当一个贤妻良母，我不能拿他怎么样。

　　后来，天下大乱。先是有陈胜吴广起兵，后是有项羽起兵，总之有此机会刘季更是兴奋，他喜欢这种浑水摸鱼的日子，他素来不喜安稳。

　　于是我跟着他，南征北战，给他养儿育女，给他照顾一家老小。日日奔跑在他不靠谱的混吃混喝的理想中。

　　我三十五岁的那一年，他五十岁了，当真还被他闯出个名堂。

　　项羽封他为汉王，盈儿为太子，我自然是王后，鲁元为公主。我们一家高兴坏了，只是没想到的是，终究楚汉不能两立，项羽攻来他便带着人跑。

　　逃跑的车子在大路上狂奔，他驾着车，车子后面坐着的是我们一家老小。

　　我，他的爹娘，他的儿女。
　　眼看楚军就要追了上来，他伸手把我推下车，我平静地看着他，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羞愧，这些年来我早就习惯了他的不顾家，只是没想到他在这种危难时刻会把我推下去。

　　我只能冷笑，却无可诉说。

　　随后被他推下来的是鲁元、盈儿、他娘、他爹。鲁元趴在我的怀里哭：“娘亲，爹爹不要我了么？”

　　我看到儿女一哭，心如刀绞，发誓无论如何将来都要给我的女儿最好的补偿。他的娘亲气的晕倒在地，他爹气的指天大骂。

　　唯独我一个人，咬牙搂着鲁元和盈儿，我没有后退的路，也没有进路，只能在等待后面追兵的时候祈求老天让我们活下来。如果我的儿女能够活下来，我宁愿一死。

　　他们是我的儿女，更是我的一切。

　　好在虽被俘虏，可是项羽并未杀我们，或许留作牵制或许不屑于屠杀妇人和孩子老人。我宁愿相信是前者，可是我心里明白，他是不屑于杀死我们，因为就算他杀死我们，刘季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十六年夫妻，知之甚深，只是知道的越深越是心如死灰。

　　两年后，我终于回汉。

　　我想这下回去，鲁元和盈儿便不再是俘虏，他们是汉王的公主，理应受到尊重享受福禄。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我与儿女风尘仆仆回来时，他的怀里坐着一个美人。他仿佛没看到我们母子三，只顾着与美人调笑。

　　鲁元惊恐地看着我，怯生生问：“娘亲，那个女孩子是谁？为什么爹爹不和我们一起？”

　　我心酸，只得强忍泪水微笑道：“爹爹有要事，鲁元乖，娘亲陪你玩。”

　　那个美人笑嘻嘻瞧着我这个荆钗布裙满面沧桑的王后，面带挑衅之色，我已失去鲜艳颜色亦已失去活力。不愿与之计较，可是她却笑嘻嘻问刘季：“王上，那个女人是谁？怎么这么丑？”

　　我呆呆站在外面，看着他们调笑。欢声笑语仿佛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的我头晕目眩。

　　我稳住自己的身子，若无其事地微笑着走开。回到鲁元身边，我一把搂住她痛哭起来。娘亲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和盈儿。

　　我涕泣许久，鲁元用衣袖轻轻擦去我的泪水。

　　“娘亲，爹爹不和你玩有鲁元陪着你。”她的声音稚嫩，可是这般稚嫩而懂事的话语仿佛一把剑直戳入我的心窝。

　　我点头，含泪朝着女儿笑了笑。

　　就算一无所有，我还有儿女。为了他们，我必须坚强。

　　这一年，刘季大败项羽。

　　项羽的爱姬虞姬为之舞剑，在四面楚歌中自刎，随后化作一缕香魂。

　　我竟有些难过，他们虽是敌人，可是夫妇皆有骨气。此刻他们的夫唱妇随让我有些嫉妒。

　　同年，刘季登基为皇帝。我作为结发妻子自然是皇后，盈儿嫡长子为太子。

　　我虽为王后，可是刘季宠爱的戚姬、赵姬、李姬都不把我当一回事，毕竟一个虚的王后之名到底比不上刘季的宠爱。何况戚姬也给他生了个儿子，儿子名如意，他愿他一生如意。

　　每次看到他抱着如意呵呵地笑，看着如意仿佛看着宝贝一般，笑吟吟宣告天下：“如意类我！”

　　刘季喜欢如意，不喜欢盈儿，这样一来自然有人把目光瞄准了盈儿的太子之位。看着他看如意的眼神，一种无形的压力和危险感迫近，素来夺嫡之争乃是你死我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