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彘》李瘦桐

1、贤妻良母

　　华丽而壮阔的未央宫中，香烟袅袅，烟气直上清香名贵的木兰栋梁。

　　七百斤黄金雕刻而成的皇座上镶嵌着各色宝石，四周同样是用木兰木雕刻着精美图案的屏风，屏风之后乃是铜鎏金的硕大燃香炉，香炉上雕刻着百鸟朝凤的图案。

　　一个中年男子静静站在下首，抬头凝望着皇座上的女人。

　　这个女人早就不再年轻，威严而沧桑的脸盘宛如刀刻一般坚毅果敢。长长的头发间悄悄夹杂着几根白发高高挽起，挽发的是九龙盘绕的发簪，看起来极为沉重而威严。

　　是的，我喜欢这种威严的感觉，硕大的黄金王座，盘龙的黄金发簪，我喜欢别人用一种害怕而尊敬的目光看着我或者干脆吓得只敢低着头。

　　我已经四十六岁了，下首的男人叫审食其。他在我被项羽抓走当人质的时候就跟着我了，直到如今他仍然在我身边，享受着极好的待遇和地位。

　　外面有流言蜚语说他是我的男宠，实际上我早就厌恶了下等的情～欲。

　　可是我仍然任由这种流言蜚语四处传播，因为这是一个上位者展现其权利与威严的手段。就像我的丈夫，刘邦，名义上有八百个小妾，而实际上很多小妾他见都没见过。

　　审食其建议我大封诸吕。

　　我也想，可是得好好考虑一下。

　　如今皇帝新丧，我年幼的儿子盈儿即位。国家权力自然落在我这个正当壮年却极有手段的皇太后手中。所以许多人害怕我把这刘姓天下改成姓吕，他们反对我，一时间风云四起，朝堂动荡。

　　一个宫女唯唯诺诺地跪在地上：“启禀皇太后，戚姬那贱人在永巷里唱歌了。”

　　“那贱人前几天不是又哭又闹，嫌苦嫌累么，如今怎有兴致唱歌？”狭长的凤目微微挑起，自带气场和威严。

　　小宫女跪在地上恭声道：“启禀皇太后，戚姬唱的是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这个贱婢还想造反么？”我拍案而起，非是我草木皆兵，而是因为无论任何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不能允许任何人有任何谋逆之心。

　　“启禀皇太后，戚姬不尊您的命令好好舂米反而口出怨言，请赐死。”

　　说话的是审食其，他素来知晓我的心思，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这话正中我下怀，我朝着小宫女挥了挥手，漫不经心道：“传哀家旨义，三日后断戚姬手足，去眼使瞎，煇耳使聋，饮瘖使哑，置其厕中，命曰“人彘”。”

　　审食其也呆住了，他惊恐地抬起头来看着我，或许他也想不到我会用如此惨绝人寰的刑罚惩戒戚姬。我让他陪着我等一个人，一个我曾经对他下跪感激涕零的人。

　　戚姬儿子赵王如意的相国——周昌。

　　而我则在闭目养神，回想我从一个富家少女变成如今大汉皇太后的日子，这些年吃过的苦受过的泪，都在这个硕大而威严的皇座中得到补偿。

　　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威严让我漂浮的心感到安稳而沉着。

　　那一年，我不过二十岁，同龄的女孩子早就嫁为人妻，而我却没有，因为我的父亲吕公擅长相面，说我是大贵之人，寻常人家配不上。

　　那时我以为嫁给三四品的官儿就该是大富大贵了，我不敢多想。

　　可是直到父亲把我嫁给了他——一个流氓一样的男人，刘季。他这个人毛病一大堆，贪财好色，死皮赖脸，不忠不孝，每日都要把他的爹娘气的半死，大概他唯一的好处就是我父亲所说的面相好。

　　可是他让我绝望，那一日他押着犯人途中却偷偷跑去喝酒，于是犯人跑了，他也跑了。

　　他的爹娘直接气的晕倒在地，我安慰他们：“别怕，有我在。”

　　我一个人在家里缝缝补补赚点小钱总算没把一家老小饿死，我一个大家闺秀嫁给他以后莫说过上好日子，整日替他担惊受怕，替他当牛做马，我时常怨恨爹娘为何把我嫁给如此一个无赖？

　　可是我没法子，我是一个颇有教养的女人，在这样的社会里我只能认命。

　　那一日刘季嬉皮笑脸回来，找到我：“娘子，我没钱了，你给我一些银子去买些酒喝，这些日子没酒喝，喉咙里都淡出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