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能乱喝》抱剑归

11、十一、繁篱花会

　　然而还未等祁述磨完五十株，白清晏便趁他睡觉的时候和司空逸连夜离开临颍往繁篱去了。
　　既然叫花会，自是要以花为题。白清晏特意换了一身湖蓝的勾金纹莲褶礼裙，整个人宛若出水芙蓉，出淤泥而不染，腰间配了个绣莲的卷布囊，里面放了不少长短不一的银针。
　　司空逸则是一席墨衣斜襟紫缠的长袍，自襟下用银线纹了一棵傲岸挺立迎风傲雪的孤松。剑眉上斜，目若雄鹰，气宇轩昂，一派侠者本色。
　　二人一路上惹来不少目光，但两人都不是会在意周围目光的人，一路换了几匹马之后终于到了望云城。
　　花会之际，望云城东西两大城门大敞，迎四方客。一时人潮翻涌，门庭若市，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逍遥客’司空逸公子到！‘菩提心’白清晏姑娘到！”
　　到了墨家大院，二人递了请帖，门口的迎宾小厮很快朗声通传道。
　　刚迈进墨家大院，就见墨家小姐挂着一丝浅笑立在入门的假山小池前冲他二人福了福身。
　　今天的墨子衿一身百褶曳地的白色纱罗裙，素净却不失华丽，袖口用金线勾勒一朵半开未开的昙花，腰间是奶白的锦缎束腰，上面嵌了不少细碎的珍珠，在日光的照耀下映射着淡淡的光辉。腰坠一翠绿的云开月壁。长发用一根白玉雕花的簪子盘出繁琐的花式，用紫金攒花的八尺梳松松笼住，额发分在两侧垂落，露出光洁的额头来，眉间用淡色的朱砂轻轻画了一朵简笔的花蕾，给她原本温婉和蔼的性子添了些许娇媚。那如同羊脂玉的脸庞点了淡妆，点漆的眸子盈盈含水，当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
　　“司空大侠，白神医，远道而来，车马波折。子衿有失远迎，特地备了流觞水席，美酒佳肴愿为二位接风洗尘。”
　　“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墨小姐当真让人见上一面便念念难忘。”白清晏也难得勾起浅笑，语声柔缓的说道。
　　“白神医今日才是翩翩若仙，临颍泷月湖当真是人间仙境，方能养出白神医这般清丽的水中仙子来。”
　　白清晏冲墨子衿笑了笑，转头对司空逸说道：“司空大侠，清晏一路折腾的有些累，就先行去水榭那边小坐了。若是还有不适，记得来清晏这里换药。”
　　“请。”司空逸抬手，也客气的笑着目送着白清晏走了。
　　“司空大侠可是受了伤？”墨子衿一副担忧之色，微微颦起眉头。
　　“无妨，不碍事。”
　　二人正交谈着，只听那边通报的小厮又道：“‘笑面狐’欧阳宸公子到，百乐楼老板娘到。”
　　“阿逸。”欧阳宸远远就看见司空逸站在墨子衿旁边交谈着，笑着喊他。
　　司空逸回头看着一身墨紫锦袍身拓银杏叶的欧阳宸，也是笑着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老板娘头戴纯金锻造的海棠簪花，挽了个温婉的扁平低髻，一身暗紫透朱色的烟纱流裙，款式雅致，花容月貌，手里拿着把云柄的软烟罗面圆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见了司空逸，便忍不住笑着问：“司空大侠如今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想来是好了？”
　　司空逸将目光落在老板娘身上，笑意不改，语气却多了些感激之意，说了句：“多谢。”
　　那日钩吻毒发，是老板娘将司空逸送到了白清晏那里医治。再加上先前追魂追杀之时，也是老板娘将他藏了起来，才未被追魂的人找到。
　　这番人情，只怕是欠了太多。
　　老板娘见司空逸一本正经的道谢反而不习惯了，摆了摆手：“哪儿的话。你是欧阳宸自小长大的朋友，小时候没少保护我和欧阳宸，我救你也是应该的。人好了便好，免得欧阳宸天天念叨你，又离不开安阳，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墨子衿见他们一来一往交谈甚欢的样子，忍不住好奇道：“司空大侠和欧阳公子是旧识？”
　　欧阳宸点点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司空逸“他家与我家本是世交，自是一小长到大。”
　　老板娘一见墨子衿说话，惊叫道：“哎呀怎的把正主忘了，你们这群没追求的男人，这么漂亮的美人晾在一边，你们倒是聊得欢。”
　　墨子衿调笑道：“欧阳公子有了老板娘，自是不会再有哪个女子能够入了他的眼了，二位连衣服都是相近的颜色，这般恩爱当真是要羡煞旁人了。至于司空大侠，人人都知道倾慕的姑娘多的是，区区子衿，自是不足为道。”
　　“墨小姐莫要自谦，便是天下女子今日都来了这繁篱花会，这花会花魁的位置还是非你莫属啊！”欧阳宸笑着接话。
　　“不错。传言都道墨小姐乃天下一绝，而今看来，所言非虚。”司空逸也笑，颇为赞赏的看着墨子衿。
　　温婉谦逊又识大体，这样的女子似是将天下间所有美好的词语都集聚于一身，叫人实在很难不喜欢。
　　这时候，墨子衿贴身的侍女软萝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冲他们行了个礼，道：“小姐，老爷叫您过去，说是时候差不多了，该准备开席了。”
　　墨子衿点点头，回头冲他们三位笑了笑：“时候不早，三位既然熟识，想必也有很多话要说，子衿先行告辞，在水席上再见了。”
　　“软萝，去将司空大侠的卧房换到欧阳公子旁边。”
　　“哎。”
　　老板娘看着墨子衿的背影摇了摇，“啧啧”的说道：“怎么同是女人，差的这么多。好在我有个不像姑娘的姑娘给我垫底，我自是不必怕的。”
　　欧阳宸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笑道：“说人坏话可要当心背后有耳。”
　　“怕什么，阿淮又不在。”
　　司空逸这才知道老板娘说的是阿淮，看着不远处站在老板娘背后一身男装似笑非笑的苏淮卿，倒是真如她所说，不像个姑娘，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知道欧阳宸自是也看到了。
　　“我这个人一向运气很差，别人一说我坏话，我就准能听见。”
　　苏淮卿幽幽的声音从老板娘背后窜出来，吓得她花容失色，赶紧躲到欧阳宸背后去。
　　“哈哈哈哈”
　　四人欢快的笑声洋溢在墨家前院，正是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之时。
　　墨家特意将开席的时间定在了晚上，灯火通明，曲水上尽是小巧的莲灯，在这十五月圆之日，同天上透亮的明月交相呼应。
　　墨子衿立在高台之上笑迎八方来客，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她与生俱来的优雅。待宾客都入了座，她才正式开始宣布花会的流程。
　　“今年的繁篱花会与往日不同，除了要在明夜选出诸位心仪的花魁之外，子衿还为诸位侠士设计了花谜，从大门进入到这水榭一路上想必诸位也都瞧见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笼，花谜就藏在灯笼里，里面的答案对应着在场每一位客人所代表的植物，若是猜到了答案，便可前去答案对应的客人那里讨要一样信物，在三日之内来找子衿，便可获得一样由墨家提供的礼物。至于这礼物，自是金银珠宝名家书画应有尽有。”
　　话音刚落，底下坐着的人便禁不住兴奋起来，这游戏着实有趣，不光能猜谜还能瞧见美人，自是好极了。
　　墨子衿看着底下人议论纷纷摩拳擦掌，也忍不住面上带笑，在人群当中扫视了半天，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瞧见了那个带着面具、置身事外的天枢阁阁主。
　　他今日着了一身紫色弹花云纹的锦衣，坐在略暗的地方让人瞧不清他衣服上的花饰，一张银丝的面具遮住他半张脸来，似是感受到了来自上方的目光，他抬起眼，视线便与墨子衿对上了。
　　好在在他抬头的一瞬间灯光照到他的衣服上，墨子衿收回目光，后背已是出了不少的汗，那个人的目光太过锐利，叫她不得不小心谨慎些。

　　老板娘坐在欧阳宸身边，一边悠闲的磕着瓜子，一边瞧着开场之后中央水中高台之上手弹琵琶的乐师，开口问道：“这弹琵琶的乐师倒真是不错，手法熟练。好听好听。诶，阿淮那个家伙哪儿去了？这么热闹的场面她居然不在？”
　　欧阳宸闻言也在场内寻找了一番，“不知道。不过想来就算不坐在席间，她也会找个最舒服的地方喝着美酒看表演。”
　　老板娘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倒也是。她这么会享受的一个人。”
　　说话之际，琵琶曲毕，乐师退下了场，换了一个架起古筝的姑娘来。
　　那姑娘先是在高台之上坐了一会儿，好像是在等什么。
　　席间说话闲谈的宾客说着说着，注意力便都被那姑娘引了过去，都在好奇她为何不开场，莫不是怯了吧。
　　很快，原本喧闹的场面变得极为安静。
　　那姑娘似乎是满意了，缓缓抬起手，将手指落在了琴弦之上。
　　自第一个音弹出，便让人再难开口打扰。那音色太过纯净，太过悠然，但隐隐约约又带着些难言的苦涩，琴弦拨弄出的余音环绕在流水之上，竟和水声交合，将人带入了一个画面。
　　没人注意到高台之上何时多了很多身着淡粉色衣裙的姑娘，她们踩着轻柔的脚步，如同画面中枝头含苞待放的花蕾，缓缓围在了高台的边缘。
　　琴音还在继续演奏着，跳舞的姑娘们也随着音律自左向右，自右向左的旋转着，移动着，竟是以人做了桃枝上的桃花。
　　和缓的音调如同春风过境，穿透翠绿的新竹，驱使着这些桃花，从睡眠中苏醒，自下而上的绽开。
　　整个时光都被放缓，都被拉的很长。
　　桃花绽开动作变得极慢。
　　所有的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个即将绽放的花蕾之上。
　　“铮！”琴音突变，一声破弦之音将所有人从幻梦中唤醒，淡粉色的巨大人形花苞似乎在一瞬间炸开，围拢在一起的姑娘们，顿时弯下了腰，露出当中一朵极为刺眼的红桃来。
　　只见苏淮卿身着一身妖艳的红舞衣，露出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飘飘如同一团流火一般飞扬于风间，袖缠更是挽迤三尺有余，足踝挂一银铃清脆作响。墨发自后挽起，用一根紫金的飞凤钗斜斜插入发髻，额前朱砂刻桃花纹，一双妖气的凤眼顾盼生辉，樱唇点胭脂，勾起一丝惑人的弧度。白皙手上执一把长有半人的大扇子，扇面绘着大片艳红的桃花，笼着薄薄的雾气，随着变奏的琴音且张且合，在琴音停止的一瞬间“刷”的打了开来，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和半个身子。
　　媚眼如丝，浴火生凤，瘴中艳鬼。
　　在场的人竟是都看的呆愣在原地。
　　老板娘原本磕着瓜子，惊得差点把瓜子皮吃了，缓了好半天才僵硬的转过头看向欧阳宸，咽了咽口水，“上面那个，是她？”
　　欧阳宸笑眯眯的喝了一口茶，眼中也是惊艳之色，忍不住感叹道：“是啊，有天下第一的妹妹，姐姐又能差到哪里去。”
　　而坐在他们不远处的司空逸，目光始终盯在台上，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像是怀念，像是感叹，也带着对台上阿淮的惊艳。
　　他认出了琴师姑娘弹出的曲子。
　　那是茗凰的竹外桃花。
　　后来阿淮出场后琴师将曲子变了奏，换了更高的调，竟颇有种凤凰浴火的感觉。
　　他看见阿淮站在台上，朝自己这边笑了笑，他自是懂了她眼中的意思。
　　端起手中的酒盏，朝她一敬，笑着喝了下去。
　　竹外桃花本是对茗凰的怀念，而后面的凤凰浴火，是她在对他说，要好好做新的司空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