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中都初猎 ...
-
中都城外几十公里处一片不知名的树林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踏落叶飒飒声。
“我以为你被劫色了呢。”公羊云深从一颗歪脖子树上跳下,看着面前双手撑膝大口喘气的少年,皱眉道,“东西呢?”
少年忙着喘息,摆了摆手。
公羊云深惊道:“真被劫了!?”
半晌,少年急道,“不,不是。是来不及了。冉姑姑封了云禁,我也是用之前偷的‘狐符’才侥幸逃出来的,差点被发现。”
被公羊九关在冰室半月有余,除了前五天公羊九日夜不歇地将‘朱罗结’相应的修习心法以及灵力运转之道授予她后,其余时间便只扔她一人在冰室反复研习,所以公羊云深在足足忍受了十余天的暗无天日之后脾气也到了零界点。
随即怒道:“等你这么半天你连个杯子都偷不出来,你还能干什么?不是我说你姬幼玄,你丫还真不配做姬远道将军的儿子,也有脸跟别人说你修灵?!”
“ ...... ”幼玄显然是被公羊云深分外狰狞的表情给震撼了,怔怔呆滞了一秒。
紧接着也咆哮起来。
小脸憋得通红怒道:“你别跟我提姬远道!我是我,他是他,我是灵力不足,那又怎样!我,我灵力不足,那还不是因为,还不是因为 ...... ”话未说完‘哇’的一声突然哭了起来。
“...... ”
公羊云深无言。
怔然间心想,怎么回事?说什么了吗?这就哭上了?!满肚子邪火瞬间灭了大半。
安慰人这种事公羊云深最菜,虽说平时爱开玩笑,但能把人逗得破涕为笑,这种高能力的事儿,她自认为潜力不足。不由一阵腹诽,幼玄也真是的,平时被冉离醉骂成那样都不改那副死皮赖脸的形容,这会儿倒受不得自己说他两句了。
“呃,那个 ...... 喂?。”公羊云深的手瞬间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于是便僵硬地推了推他,道:“好了,我道歉。你别哭了。”
幼玄恍若未闻,继续。
见状,公羊云深皱了眉,干脆一屁股坐地,悻悻道:“那你先哭,我等你。”
幼玄瞬间收住了哭势,狠狠地吸了两把鼻涕。
闻声,公羊云深上下瞟一眼,喜道:“完事儿啦?”
幼玄哼声把头一扭,多一句不说。
“那好。”公羊云深起身拍拍屁股,望一眼天边微微泛起的鱼肚白,道:“听说中都‘言记香包’享誉诸国。走,咱今儿就尝尝去。”说着就朝林外大道走去。
幼玄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径自行去的背影,实在是没有见过这种人,半晌无言。可公羊云深并不管三七二十一,幼玄只得哼声,再次默默缀了上去。
·
中都十多年前曾属楚国地界,驻守楚国的仙门世家则是鸣山南上林尚氏,尚氏家服乃月白家袍外套一件青色绡纱衫,是以世人皆称其“青衣尚林”,他们家所驻守的国都境内人们普遍跟风崇尚青色,从衣着到装饰甚至到建筑一律的郁郁葱葱之色。是的,普通人甚至是楚国皇族也是很难调配出尚家那一派不蓝不绿,似蓝似绿又非蓝非绿的青色,他们弄出来的东西一再跑偏成了俗气十足的蓝绿色。
只是曾经的一片欣欣向荣之色现下却也几乎所剩无几,随着中都监护氏族的易位,人们再次随风倒地刮起了北国雪域之风,城中一片不蓝不紫的寡淡萧索之色。原因很简单,虚无境家服乃浅紫云纹锦袍。
幼玄与公羊云深今日所穿正是浅紫色家袍。
虽说一大早城中人不是很多,但毕竟中都也算得上是一国之都,过往此地人等甚是杂乱,普通人也就罢了,但这皇族武林名门之士以及仙门世家子弟可是眼亮的很。毕竟虚无境现下乃众仙门世家之首,又且除涉及诸国或世家重大议题外绝不于人前显露,那落云山无人进得却也未曾见有人出来过。偶一出来如何不叫人惊异?
眼下这两人还没走多久就收集了不少目光,差一步就要聚众围观了。
“云深姐姐,我脸上可是有东西?”幼玄边走边用袖子蹭脸。
“没有。”
“那为什么,我总感觉 ...... ”幼玄扫视着周围人群。
公羊云深道:“你也发现了?!你别擦了,小白脸都那么干净了,再擦擦脱皮了。”
“你也是小白脸。”幼玄望过来诚恳道。
“ ...... ”
公羊云深探手一抓,道:“走,这边!”
“去哪儿?”幼玄身子一斜被拽着朝一家成衣店拐了进去。一进门便被花花绿绿的衣服勾了魂,瞠目惊叹:“嚯~~~!”不由自主地转了个圈。
“两位公子有何需要?要现成的还是量身定做?本店所有款式皆是今年流行的新式样 ...... ”一个身着半粉不紫襦裙的妇女笑的花枝招展迎了上来,不待二人反应上来就是一通说。
幼玄仰头认真细致地挑着自己喜欢的颜色式样,脱口对公羊云深试探道:“云深姐姐你这是要?”
“是,哥哥我心情好送你件衣服,”公羊云深快速纠正道,“不必谢我,但只许挑一件!给你半柱香时间选好了告诉我。”
“ ...... ”
公羊云深转脸一个眨眼柔声道:“老板娘,麻烦将最顶那件取给我试试呗。”
那女人瞬间失了魂似得笑的越发灿然了几分,盈盈应是,“公子不仅秀气眼光还真是不错,这颜色是我们这儿卖的最好的一个 ...... ”
闻声,幼玄下意识转首扫一眼那半红不黑的箭袖长袍,嘴角微一抽搐,无语地回头地继续沉静到了自己眼花缭乱地纠结中。
一炷香后。
两条艳丽的身影便已摇晃在了中都最为繁华热闹的早市之中。
“云深姐姐,那接......”
“叫哥哥!”
“哦,”明黄色衣衫的少年微一撇嘴,随即乐道,“那接下来咱们去哪里?那个言记?”
“恩。”公羊云深四下打量着只一会儿功夫便琳琅满目起来的商贩小摊,新奇玩意儿还真是多,莫名一阵兴奋,脱口道:“幼玄,你小时候来过这样的地方吗?”随手抓起一柄木质长剑左右比划。
“没,记不得了,也许来过也许没来过。”幼玄拿起一只木钗照着公羊云深发髻左右比划。
“你不是在燕国长了一段时间吗?”公羊云深一把拽过那木钗扔了回去,“燕国没有这样的热闹?”
“有是有的,但是宫里是不允许随便出入的,”探手又抓起一对雕刻甚是精致的木质小人,眼睛瞬时一亮,继续道:“还不如云禁有趣呢 ...... 云深姐,哦,哥哥,我想要这个。”
“不行!”公羊云深几乎是不带考虑便脱口拒绝。
紧接着那方便传来小贩公鸭嗓似的声音,劝解道:“公子就给小公子买一个吧,这双小人儿是可以辟邪的。小公子真是好眼光呢!......”
“哦?”公羊云深看一眼那小贩,转首再次细细端详了一下那对小木偶,嗤笑道,“辟邪?”
她虽不经常买东西,甚至下山次数都是数得见的,但商人的套路她还是摸的门儿清。随便什么东西,只要有利可图都会被轻而易举地夸大其词各种用途各种意义博取眼球。
“是的!这可不是普通的木质雕品,此乃挑上好桃木刻制而成,公子可知此双小人雕的是谁?”小贩一脸贼兮兮地神秘笑。
“谁?”公羊云深紧盯着他那分外浅薄的双唇,心想无非是哪家的仙门名士,亦或哪国皇族的某个拜入仙门世家的门生修士,还能有谁?又或者是?
还没待她彻底幻想猜测完毕,小贩便昂首挺胸,右手拇指一竖傲然道:“ 这可是曾经大名鼎鼎修为盖世的驱魔救世主公羊灵炤和最邪魅祸人十恶不赦的大魔头颜不昧啊!这你都不知道怎么出来混?”
“ ...... ”
“ ...... ”
幼玄悄声对公羊云深道:“我还以为他要说九哥哥呢。话说颜不昧是谁呀?”
未等公羊云深开口,小贩便灵敏地捕捉到了幼玄的疑问,率先扬声解惑,道:“颜不昧?小公子连这都不知道?嗨,难怪,不过算算也是,这颜不昧被化骨扬灰魂飞魄散的时候大约还没二位呢。”
小贩继续夸夸其谈:“传说这颜不昧啊本身乃是一块又臭又硬的顽石所化,和世家子弟似得生来便携有灵丹,只是他这灵力却与人家世家子弟的没法比,几乎都是反着来,专吸引妖邪蛊惑精怪控制鬼尸,甚至连有修为的世家子弟都难以摆脱他那双蛊惑人心的瞳孔,邪的很呐!”
“那你方才说他可以辟邪?招邪还差不多。”公羊云深白他一眼,拽起幼玄便走,“走走,别听他瞎白话。”
“唉?公子,公子?别走哇,我这不还没说完嘛,”见那两道亮丽的身影行远,小贩急了,哼声啐道,“以毒攻毒懂不懂?!真是,瞧那身衣裳穿的一看就没文化 ...... 来来,走过路过看一看啦,瞧一瞧看一看啦,辟邪木偶,保你家宅安宁不被妖邪所祸......”
一黄一红两道身影几个转折,片刻便寻到了那家有名的包子店。
果不其然,不大的店面门庭若市,明黄色的小身影排队排了老长时间才得以落座。仿佛有千里眼似的,幼玄刚一坐下,公羊云深身影便闪了进来,手里闲闲地拎了一只黑陶罐。
“酒?”幼玄惊道:“姐姐你大早上包子沾酒吃?”
“不可以?有何异议?”公羊云深利索地打开封口得意道:“隔壁斜对面那老伯自己酿的,瞧我顺眼硬是让尝尝,盛情难却。”
幼玄撇撇嘴,心想瞧你顺眼?你顺眼?
公羊云深仿佛他肚里蛔虫,一边喊店伙取了杯子一边道:“你先别急着撇嘴,一会儿再计划要不要撇下去。”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对雕刻得甚是精致的小木人,赫然是方才那两只救世主和大魔头。
幼玄登时亮了眼睛,嘿嘿笑着探手便欲拿来摩挲一番。谁知公羊云深掣肘一闪,坏笑着眨眨眼却半句话都不说,刚好此时热腾腾的包子端了上来。
幼玄眼疾手快地夹了一枚递到她嘴边,一脸谄媚笑:“嘿嘿,尝一个先!”
公羊云深很是受用地张嘴,欲待咬下去时却突然顿住,眼珠子滴溜溜地从左移到了右,随即霍然起身飞奔了出去。
幼玄顿住,急道:“诶?喂,干嘛去?”起身便跟了上去,却无奈被店小二截在了门口,“麻烦小公子先结下账呗?”
“啊?”
眼瞧着公羊云深一溜烟便跑没了影,可自己身上哪里有钱呐,急的恨恨直跺脚。
那厢,公羊云深跑出两条街方才停下,原地转了两个圈目光几乎扫过了眼前的所有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再也寻不到那一闪而过的分外熟悉的腰肢。
难道是看错了?不可能不可能,那东西有谁还能比她更熟悉?可她几乎是紧追着就缀了过来,怎么这么快就没了踪迹?
她侥幸又等了片刻却依旧无所获,想到幼玄还被扔在那店里无奈只得返身。
来回也就半柱香的时辰,这厢幼玄便和人打了起来,包子店外俨然黑压压地一片。
“这是谁家的孩子没人管?”一个尖锐的声音道。
“啧啧,小小年纪好身手哇,长的也好看,瞧那一身穿得小女孩似的 ...... ”另一人又道。
“再好看也没用,谁家的孩子没人管教,听说是吃了人家包子不给钱而且一生气就砸店 ...... ”
“是吗?哎呦,那可惜了...... 哎呦,又有东西飞出来了!快点闪开 ...... 闪开闪开 ...... ”
惊呼未断便有一张桌子朝门口砸了出来。
公羊云深一个旋转闪过去,那张临空飞出的桌子直挺挺地砸进了街对面典当行的窗户。
负手刚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地桌椅板凳乱飞的场面,幼玄手提一条长凳站在账台上提脚踢飞一只茶壶,看到公羊云深进门倏地掠了过来,清秀的小脸纠做一团,气愤道:“你跑去哪里了?丢我一人在此处任人欺负!”说着便要将手中尚未掷出的长凳再次狠狠抛出。
公羊云深立即抬手阻止,看看满地横七竖八的惨状再看看不远处躲藏于桌下的店掌柜和倒地痛呼的数名店小二,最后再看看里三外三层指指点点的围观人群,轻咳一声,转首道:“这......欺负你?怎么回事?谁欺负你?”
幼玄尚未开口,身后一声音道,“他吃了人家包子不给钱,还砸店!”
幼玄霍然转身怒道:“你胡说!”
那人被幼玄瞪得脖子一缩,不自觉退了数步。
“我说等我哥哥回来会付账,他们硬说我是骗子,骗吃骗喝。还拉拉扯扯说要绑我去他们什么后院,迫不得已我才动手的。”幼玄黝黑的瞳子差一点就烧起来了。
公羊云深点点头。
那躲在桌下的店掌柜见有能控制住这黄衣小疯子的人,也战战兢兢的从桌底爬了出来,一张本就沟壑纵横的老脸现下更是痛苦得纠做一堆。“公子,公子,您可得管管呀,您看看,您看看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怎么做?我管你怎么做?”幼玄怒气冲冲地迈前一步,拳头攥得倍儿紧,“你别这会儿又给我装怂!刚才你是怎么说的?”
那店掌柜吓得一哆嗦差点再次跌坐在地。
公羊云深一把拽回幼玄,低喝:“你给我闭嘴!”
随手虚扶一下那店掌柜,笑道:“您请放心,造成的损失,我们自然是要认的。”
此话一出,那拧巴的老脸瞬时平整了大半。
公羊云深继续道:“只是我这弟弟向来知书识礼,从未有过如此这般形容,今日之举个中原由烦请您一一道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呃,这,这个..... ”那店掌柜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老脸再次纠结起来。
“这什么这?!你倒是说啊,说给大伙儿听听! ”幼玄再次憋不住火开口呵斥。
公羊云深抬手拉回幼玄,笑道:“我这弟弟向来好脾气。”
此话一出众人一阵唏嘘,看来这也是个睁眼说瞎话的。
公羊云深笑笑继续道:“但这也是建立在别人不先招惹他的前提下。呃,敢问你们方才是如何使得他雷霆大发愤怒至此?如若是你方之理那我定会让他将这损失一分不少的赔付于你们,但如果是尔等失仪在先,那便是他将你们房子掀了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一听掀房子,这掌柜瞠目半晌,嗫嗫喏喏竟道不出个原委。
此番折腾以他混迹中都这么些年来的经验所看,两位虽着装怪异但一看便知非普通之人,这刚才砸东西打人的小公子小小年纪就这般力道,如果没猜错定也是个修灵的,虽说弄不明白到底是皇族还是世家之后,但就是皇族那也不是他这个级别敢招惹的。
正在此时,一名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店小二,揉着血淋淋的额头歪歪斜斜踉跄而来,愤然道:“是,是我们怕他不给钱跑了,请他到后院等他说的哥哥回来付账,但他也不该动手就打人吧?!我脑子都被你打坏了!”
“你放屁,你那是请吗?我看你那被驴踢的脑袋打坏正好!”幼玄蠢蠢欲动。
店小二虽气愤却又是不由得一哆嗦,闪身躲到店掌柜身后吼道:“你打人就是不对!”
公羊云深头都大了,原本是想着能不担责任的离开最好,毕竟此次出来盘缠没带多少,可眼下怕是不得不破点小财了。
“好吧,我呢也大致弄明白了。”公羊云深温声道,“这样吧,整件事情是你们挑起的,但打伤人确实也是我们失手大意,所以呢,包子钱和疗伤费用我先放在这里。”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些散碎银两搁在桌上,“其余的呢,咱们责任共同担,这些损失的物品也算是给你们一个教训!以后遇事将眼睛擦亮了先。”
“......”众店小二以及众围观人群皆面面相觑,似乎对此赔偿依旧不甚满意。
公羊云深挑眉道:“不满意?”
那店掌柜立即躬身就差拱手作揖了,颤声道:“不不,满意。这样也好,也好。”
“那好,后会有期!”公羊云深笑吟吟地拉起幼玄离开。
围观的人群见二人行出纷纷慌不择路乱乱七八糟一通退,无形中竟自动让出了一条不宽不窄的通道。
公羊云深本想着回来寻了幼玄继续四处逛逛,却未料到折腾好半天,当下意兴索然,携了幼玄匆匆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
经方才那一闹,幼玄一路耷拉个脸,话也少了,虽说公羊云深并没有责备他什么,但以他的性子想必仍是觉着便宜了那帮家伙。只是少年终归是少年,甫一进客栈,话匣子再次自动打开。
“云深姐姐,那接下来咱们干什么去?”
公羊云深倒杯水独自喝起来,无甚反应。
幼玄继续道:“你刚才突然跑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又要丢下我不管了,慌得我 ...... ”
公羊云深继续默不做声静静喝茶。
“喂,你倒是有没有听我说话!”幼玄语调一改,嗓门瞬间提高了八度。
公羊云深将茶杯淡定一放,摸出两木偶朝桌上一扔,转身向里屋走去。幼玄果然没再没完没了叨叨,自顾自团弄起了那两个玩物。
里屋公羊云深依窗而立,开始回忆方才一闪而过的影子,那腰间的一枚,想到此处不由自主也去摸了摸自己腰周,一丝柔滑至掌心扫过,随即蹙眉,望向窗外落云山的方向。
半晌,公羊云深忽然转过身,肃然道:“你呆这里别乱跑,我离开一下。很快回来。”话音未落便已掠至门外。
“又要去哪里?”幼玄起身欲待追去。
屋门哗啦一关,与此同时一线传音在耳边空灵般地响起,“呆好了!再要惹出乱子,别怪我把你扔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