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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独眼当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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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忽然一阵劲风横扫而出,将门口双目圆睁依旧惊魂未定的公羊云深扫得猛然向后一个趔趄。白发男子立即抬手将他扶住,微一皱眉向殿内看去,紧接着这突如其来的风便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公羊云深稳住身形,言语都结巴起来,抬头震惊地望向殿内:“ 这,这……”
殿门之后两条巨型猫爪状的物事将整个门口通道堵了个严实,毛茸茸的两根不停地在左右踩踏,这一看不用想便清楚定是只畜生无疑。然而公羊云深无论将头扬得多高终究不见其首,因为它的上半部分竟是生生被门楣挡在了殿内,根本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十多丈高的殿门都无法展现其全貌,此物之巨大可想而知。公羊云深可是从未见过如此巨型怪物,整个人瞬时警惕起来,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白发男子看向公羊云深,道:“ 别担心。不伤人。”
刚才开门时突如其来的那一阵风被身旁白发男子一个眼风扫了回去,可那毛茸茸的两条石柱般粗细的腿却依旧上下晃动不停地踩踏,频率也在逐渐加快,仿若殿外有什么东西令其迫不及待想要扑出,奈何门楣挡住了去路。
公羊云深神色愕然地望着殿内,闻言似乎方才回过神,心道:“ 也是,说到底不就一只畜生,虽说没见过这么大个的,但不一定就怕了它。” 莫名间不想被这白发男子小瞧了,于是略微调整了神色,挑声不屑道:“ 担心?谁说我担心了?哪里担心了?…… 我是在想你们家这地板耐力不错,也真经得住它这么踩?!” 说着便微微向前一步,半躬身朝着那两条毛茸茸的爪子瞅去。
不过确实,照目前这么大个儿的一只,那怎么也相当于他前世记忆中一辆汽车的分量。又如此来回惯性踩踏晃动一阵,再坚实的屋子也承受不住哇。说实话,公羊云深还真有些担心下一秒整座大殿就此陷落下去。
白发男子似有若无地一笑,转身若无其事地朝殿内走去。恍惚中,不知从哪里传出一阵时隐时现的铃音,又仿佛是各种极小的金属器撞击而发出的清脆之响。公羊云深凝神捕捉声音之余眼瞧着那两条毛茸茸的巨柱般的物事瞬间一小在小,一缩再缩,只一会儿功夫便缩至一匹雏马般大小。待得此时,那畜生的整体面貌才算彻底揭晓。
乍一看还真似一只猫,只是怎么有三条尾巴?
公羊云深还待再做细观,可那东西似乎很是着急,幻化缩小的过程还未彻底完毕便急不可耐地一个斜身横跃便朝着公羊云深跳了过去。公羊云深整个人都呆了,哪里还晓得要抬手去接,没有下意识打开已是奇迹。
只见那东西死死地拽着公羊云深胸前衣襟,然而此时它已彻底幻化完毕,小小的一只,整个躯体也就普通幼猫般大小,四条毛茸茸的小腿凌乱地扑腾着以求稳定重心,公羊云深的整条腰带都快要被它锋利的爪子撕扯下来,手忙脚乱地抓着衣服不知该作何处理。
殿门内,白发男子回首悠悠道:“ 你就准备这么让它挂着?”
公羊云深却还在惶恐之中,因为此时他才看清楚这东西竟然长了一只眼睛。无论此刻它躯体已幻化的多么渺小,皮毛又如何柔软,这一只眼睛的长相似乎仍旧无法改变方才它首次亮相时给人留下的那一败笔,怎么看怎么怪。
闻言,公羊云深拽衣服的手僵了僵,同时一块被抓碎了的衣角悠悠落地。他正犹豫要不要触碰此物之时,那白发男子又道:“ 放心,它伤谁都不会伤你。”
公羊云深一怔,很自然便要问为什么。可那东西却经这么一会儿功夫的折腾,已然稳住重心,灵活地一跃到了公羊云深的肩头,下意识便要去蹭他的脸颊。
白发男子嘴角浅浅一勾,转身进殿。公羊云深急速地一个侧首躲过肩头那东西突如其来的示好,利索地一抬手将其紧抓掌中一阵狂乱地摇晃,咬牙道:“ 口气这么重也想亲本公子?!恩?!妈的,刷没刷牙 … 刷没刷牙?!” 随即,也跟着进了殿。
这右偏殿与方才的左偏殿却是截然不同的,但同样似乎也不是公羊云深以为的寝殿,因为这里边也并没有床。虽说修灵者是不需要像常人一般经常需要休息的,但任何一个修灵者皆是由人而来,虽说有了灵丹之后体能精力都无上限,但最初的属于人类的一些行为习惯却是一应保留了下来。是以,所有仙门世家的修行之地都设有专门的休憩之所,无论是自家殿宇亦或是外宅别业都建有专门的寝居之处。然而此处却是没有。
那么,到底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不需要睡觉的呢?有,当然有。但眼下却是无需再问了。
公羊云深怀抱那小东西,打量着四周桌台、墙壁、殿顶铺就的琳琅满目的皮囊……哦,不,应该是干尸吧,那种将人体水份,油脂,甚至是部分内脏血肉彻底清干之后余下的那一张薄似油纸的东西。纵观整座大殿皆是由此物铺就镶嵌而成,不经细瞧便瞬间浑身鸡皮疙瘩席卷全身。公羊云深顿了顿脚步,气息微调继续漫步浏览。
要知道这种东西似乎在什么时候也曾是他的一个不足挂齿的小小癖好,只是倒不曾想得眼下这世间竟依旧有此般志同道合之人,公羊云深莫名的心悸,也不知是开心还是恐惧。他缓慢地浏览着,仔细想想他似乎与生俱来地喜欢“皮囊”这个词,无论是刚死不久的新尸,亦或是已经清理过的干尸人皮,他都惯性地以“皮囊”作称。因为在他的本性中是并不讨厌这些东西的。是的,他喜欢这些皮囊,那种感觉仿佛像是在上一世他做女人瑞识唯时,对商场中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漂亮衣服那般毫无抵抗力的热衷和喜欢。然而也就在此刻,他似乎真的能感觉到身体的某一处正在偷偷分泌着一种令他激动地克制不住想要亲一口手中小怪物的冲动的东西 ...
喉结滚动两圈,眨眨眼睛,强制收回思绪,公羊云深佯做惊恐之状道:“ 这些都是?”
白发男子却答非所问。看一眼公羊云深手里那只独眼小怪兽,道:” 可喜欢?”
公羊云深依言低头看一眼怀中,见那灵兽真的跟一只猫似地蜷缩在他相叠的小臂之间,似乎是睡着了,时不时还会用头蹭着公羊云深的手臂蠕动那么几下,当真是可爱至极。只是终究不忍细瞧,那只独眼闭着还好,一旦睁开便瞬间温柔尽失。公羊云深嘴角微抽,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形容,说实话真的是不怎么喜欢,可看着白发男子似乎很是认真的眼神,终不忍实话实说,纠结半天正要开口,白发男子却突然道:“ 你会喜欢的。”
此时,公羊云深倒并未震惊。因为从见到这白发男子开始就已经被他这种笃定的讲话态度所折服,知道问也是白问,再说像他这种人知道的多也是很正常的。于是,他并没再多说什么,依旧以好奇的神色开始环视殿内四周仿若工艺品般琳琅满目横着,竖着,斜着,倒着,叠着的看似健硕颀长的身躯和各种骨秀神清的俊美容颜,与整座金光灿灿的大殿竟是毫无违和之感。
须臾,他问:“ 不知阁下修得几阶?”
修得几阶?这种问题根本无需问。是个有点灵力的都可看得出此人阶位极高。公羊云深如此问只是想弄清既然他非正道,那么又到底是另外两类中的哪一类,是物久所化的妖类还是身死不灭的鬼类?
所谓物久所化,即万物随着时间的推移产生灵性,经过长时间的修炼而到达一定的境界。此类则分为三个不同的阶段,分别是:怪、精、妖。妖乃是此类修炼的最高阶。那么,身死不灭即就是人死后怨念残留所幻化修炼而成的一类,此类又被称作鬼类。同样也是有三个递进的阶段,分别是:尸、邪、鬼。自然鬼王乃是此类中最高一阶。
白发男子转身抬壁一甩,“哗啦”一声,只见大殿正中一条极其艳丽的赤色绸缎临空垂落,抬头望去绸缎与殿顶接触的最高点,两端竟是被两具固定于殿定的皮囊死死挽住用以稳定。公羊云深欲做说话的嘴僵了一半,竟是从未见过如此独特制作的吊床。此时,白发男子悠然地一个斜身瞬间半歪进了床内,一片红光旖旎。
公羊云深定睛一看,“朱罗结”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这不就是他那红绸子嘛,怎么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白发男子半躺床内扫视着屋内成山的皮囊,悠然道:“修得几阶?”,随即看向公羊云深笑道:“ 那我还真不记得了。” 顿了顿,又道:“ 时间真的是太久了。”
公羊云深看着他神色中似乎闪过一丝忧伤,想了想,温声道:“ 修炼不易,但好在熬过来了不是?”
白发男子依旧看着他,漫声道:“ 不 … 需要熬的并非是修炼。”
公羊云深愣了愣,旋即笑了。将怀中的小怪物放入了吊床中白发男子身边。紧接着负手环视着四周道:“ 哥哥当真打算要对我隐瞒身份吗?”
白发男子也笑了笑,将身侧那小东西随手拎起,道:“ 倒是可以允你在称呼前再加两个字。”
公羊云深道:“ 那是哪两个字?”
白发男子将公羊云深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手指很有规律地敲击着怀中那灵兽的犄角。
公羊云深急道:“ 哥哥卖得什么关子?倒是说呀,什么… ”
“ 斯年。” 半晌,两个字才极轻地自男子齿间飘出。
公羊云深下意识就脱口重复了一遍:“ 斯年哥哥...斯年?!亿万斯年…” 顿了顿,笑道:“当真是时间久矣。” 说完,他又看一眼白发男子,再次试探道:“ 那么接下来就容我猜猜哥哥贵姓。”
白发男子一挑眉,似乎来了兴致,将怀中的小东西放置在侧,多半个身子都倚进了吊床,眸含笑意看向公羊云深,无声应允。
他这么一躺,满头若沙银发瞬间流泻而下,在一片朱光罗影的映衬下仿若画卷,那副精雕般的容颜好似一柄华美至极的利剑,直逼得人整颗心都颤了起来却终不舍移开视线。公羊云深只凝视了片刻,便有些失神,连忙转身微微踱出几步,一手环胸,一手轻抚下颌,道:“ 亿万斯年,想来定是于此二中择一。恩 … 相较于万,我觉得亿肯定要更好一些。虽说哥哥你似乎并不喜欢太久的时间,但肯定还是亿更适合些。 ”
白发男子道:“ 为何?”
公羊云深乐道:“ 有谁不希望美好的事物能长长久久地留存下来?有吗?没有。”
白发男子道:“ 是吗。”
公羊云深毫不犹豫地点头:“ 当然。你这样一幅皮囊要是换做当初颜不 … 呃,要是头发颜色不这么白就更完美了。话说回来,你看看你头发都白了,得修炼多久才这般 … 哦不,我不是笑话你老,其实白发很漂亮,真的,很酷我觉得 …… 呃,所以哥哥你到底多少岁了?”
白发男子眼底笑意更深了,歪了歪脑袋,反问:“ 你觉着,我应该是多少岁?”
公羊云深随手从旁侧掀了一张皮囊铺就在地,旋身于上盘坐下来,道:“ 我瞧着哥哥修为不浅,抛开能将我这身旧疾处理得这般漂亮不说,就你豢养得这只小东西我可是晓得,它岂非普通灵兽?我猜只它也得上百岁了。所以,依我看哥哥怎么也得有约三世的记忆了吧?”
白发男子嗤笑:“ 三世又有何用?过往岁月中如若没有有趣之物相伴,到头来终归白纸一张,索然无味。有,倒不如没有。 ”
公羊云深道:“ 好在哥哥有这只灵兽不是?” 说着,便再次将那小东西抓了起来,也许是看久了,此时再看已然没有了想要不自觉皱眉的感觉。小小的一只虽说有点其貌不扬,但终究架不住多看,看习惯了也就觉得分外可爱了。
小东西一到公羊云深怀里便精神百倍,拽着他的衣襟上下乱窜,一个不留神就要蹿上他肩头再次来个零距离接触,公羊云深几次于慌乱中,怒目圆睁地将它抛回吊床,无奈却似乎丝毫不起任何作用。
白发男子一手支额,冷眼旁观:“ 是你方才先撩的它,所以它认为你是喜欢它的。”
公羊云深耳根微红,急道:“ 我喜欢?!这么丑,我喜欢?我还从没见过一只猫能长成这样,简直了 …… ” 他还话音未落,“ 轰隆 ” 一声巨响,一阵狂风临空飙过,公羊云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瞬间浑身大小骨头便痛得失去了知觉。
下一秒,于半混沌中眼前荆棘丛生,鹅黄浅白色的条状物事纵横交错,杂乱无章,将他本就混乱的视线挡了个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