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的世界第一》辞筝

7、07

　　吃着餐前水果的姚煦允愣了一下，说：“你不觉得Spencer这个名字太聪明了，你配不上吗？”

　　朱瞻棣不理她，低头看手机。
　　接着他开始念：“梅芙·多诺万，孟德尔大学的遗传学博士……姚煦，人家是博士啊。”

　　“人家Spencer可是天才！”
　　“我跟天才的差距，与你跟博士的差距差不多，”他大言不惭完，又专注地看着她，“请问，我可以用Spencer这个名字吗？”

　　姚煦允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抽了，才会点头。
　　她鬼使神差地，像是被他谦虚的请求蛊惑了。

　　菜上来了，姚煦允率先拿起羊肉串啃，夸赞这边羊肉入味，好吃。朱瞻棣看着她吃肉串，筷子则夹起了清炒上海青。

　　姚煦允觉得奇怪，平时吃饭狗不理的蔬菜，竟是他今天的第一口饭菜。看他沉着地咀嚼着，她往前倾身，低声问：“朱瞻，你今天怎么爱吃蔬菜？”
　　“……”
　　“莫非是……”
　　“闭嘴。”
　　“你也便血了？”

　　*

　　回家路上，姚煦允用《我有一只毛驴》的调子，给朱瞻棣献唱一首。

　　“我有一个好朋友，从来不吃青菜。”
　　“有一天他心血来潮，吃了好多菜。”
　　“我心里觉得不对劲儿，一问才知道。”
　　“于是他呀，火气太大，最近便血了！”

　　朱瞻棣叫她闭嘴，不要再唱了。

　　姚煦允乐呵呵地说：“我没把对你的嘲讽唱进去已经仁至义尽了！”
　　朱瞻棣斜睨着她：“你要真想仁至义尽，就别再提‘便血’这两个字。”

　　“朱爷爷知道吗？”
　　“我自己会吃蔬菜。”

　　姚煦允笑弯了眼眸，把头摇一摇：“哎，一生要强的朱瞻呀。”
　　朱瞻棣：“……”

　　西美市是海中心的一个小岛，四围环山环海，几乎每走两步路都有一处海滩。

　　经过一处安静的海滩时，姚煦允驻足，突然往大礁石那边跑。朱瞻棣大声喂，她挥挥手叫他跟上。

　　她跑到大礁石前，脱下凉鞋，爬了上去，准备下到海边。朱瞻棣在后面喊：“回来！”
　　她把凉鞋往沙滩上扔。
　　“掉海里我不救你的。”他在身后威胁。
　　“我会游泳。”
　　“死的就是你这种自以为会游泳的！”

　　说话真不留情面，什么死不死的！
　　姚煦允懒得理他，却也停住下海的步伐，在礁石上坐下。朱瞻棣也爬上来，盘腿坐到她身边。

　　海风猎猎作响，她望天，指着月亮说：“今天的月亮是个大肚子。”
　　“月亮怀孕了。”
　　“生了群星。”
　　朱瞻棣笑起来：“完蛋玩意儿！”

　　“记不记得小时候特别喜欢爬到屋檐上。”
　　“嗯。”

　　“那个时候朱义樊还好胖，”姚煦允用手比出水桶宽，“后面怎么瘦成排骨了。”
　　“他胖是一两岁的时候，听说后来拉肚子，大拉一场就瘦了，他爸妈都瘦。咱们去爬屋顶起码也有五六岁了，胖是爬不上去的，爬上去也会把屋顶坐塌。”

　　她哈哈大笑，像是有了屋顶被坐塌的既视感。

　　看她笑得像要滚下礁石，朱瞻棣忍不住笑了下：“搞不懂你，这有什么好笑的？”

　　但她依然微笑地望着前方的海，海的对岸有闪烁的灯光，有连绵起伏的灯带，她问那是哪里？朱瞻棣说：“是我们的老家啊。”

　　“所以朱瞻啊，你想离家近，干嘛不直接回西周市，要来西美市呢？咱老家也有好的IT公司，这样你还不用租房子，可以天天回家。”
　　“那你干嘛不回？”
　　“啊呀，”她无奈地叹息一声，“明明是我问你。其实我有想喔，回老家去工作，每天都可以回去吃奶奶煮的饭菜啦！”

　　“可以呀。”他毫不犹豫地表示了赞同，似乎也找到了回老家的理由，“你说得没错，老家是可以回。”
　　“所以你原本有在纠结到底回老家，还是留在西美市吗？”
　　出乎她的意料，他直接摇头：“我一点也不纠结，我直接选了这里。”

　　他双手撑在身后，人微微往后仰，与她对视的目光慢慢移开，望向了夜空。

　　“其实选择城市，对我而言没那么难，没什么好纠结。”他说，“我选城市的唯一标准，是人。”
　　姚煦允低下头，手指在坚硬粗糙的石头表面摸划着，他的手就放在旁边，手掌很大，手背有一条疤痕，是小时候被门夹的。

　　接着，她说：“如果在你想去的城市，你找不到工作呢？”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不会的，就算不好找，我也会努力找到工作。”但他转而问道，“你知道我迄今为止最努力的事情是什么吗？”

　　姚煦允想了一下，“准备研究生论文？”
　　他嘴比脑子快，狂妄一笑：“轻而易举！”
　　姚煦允想一脚把他踢到海里去，“我看你明年答辩过不过！”

　　她又猜了几个：找女朋友？学开车？高考？……但统统不是。
　　他大言不惭地说：“除了找对象，你说的这几个，哪一样我不是做得比你好？”
　　姚煦允放弃了，“不想猜了，你说吧，我勉强听一听。”
　　朱瞻棣不卖关子，坐直了身子，说：“是戒游戏呦！”

　　他很坚定地望着远方，但看上去却有些孤单。“我一直没跟你说，我不敢说，我之前打游戏，欠了好多钱。”
　　“多少？”
　　“好几万。”他低头，“从大学开始借钱打游戏，中间痛定思痛，短暂地戒了几次，但每次破戒之后，都玩得更凶了。”

　　姚煦允坐得离他近了些，两人听着海风吹拂，很久没说话。突然，她问：“没有裸贷吧？”
　　朱瞻棣吭哧一声：“你就关心这个？”
　　“钱可以还嘛，但要是出卖了自己的身体，我怕你心里有负担。”她说得煞有介事。
　　“钱嘛，一直在还，挖东墙补西墙那种，今年刚还完。”他终于看向她，看她盘着腿坐在他身旁，弯着腰像只兔子，仰头听他讲。

　　她问：“叔叔阿姨知道吗？”朱瞻棣紧紧地摇了两下头，姚煦允随即默契地保证不会告诉第三个人。
　　“还债的钱是我去打工赚的。”
　　“现在还玩游戏吗？”
　　他默不作声地点头。
　　“那岂不是一直都要花钱在游戏上？”
　　“现在玩的是不要钱的。”他马上解释，“现在要钱的都不玩了。”

　　姚煦允分析着：“以前都玩要钱的，现在改玩不要钱的，会不会很没劲儿啊？会不会有一天又钻到花钱玩游戏的窟窿里？”
　　朱瞻棣抿紧了唇，很认真地思考着。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说得有道理。但我想，应该不会。”
　　“你凭什么这么想？”

　　面对她的质问，朱瞻棣突然硬气起来：“因为我好不容易还清了债来到这里，有比花钱打游戏更重要的事情。”
　　姚煦允被他的气势震了下，马上捧场地鼓起掌。在空旷的海滩上，她配合着这单薄的掌声喊：“好！我看好你朱瞻！好好工作，打拼事业，娶媳妇儿！”
　　朱瞻棣愣了一下，也声势磅礴地喊道：“好！”

　　他们偷偷看周围有没有人注意，发现没人注意他们，便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做贼似的偷笑起来。

　　他们又坐着看了一会儿星星，之后，姚煦允站起身，沿着礁石慢慢往下走。
　　“要回去了？”他问。
　　“嗯。”

　　最后一步她直接跳下去，裙摆像蘑菇云一样炸开，也幸亏是个夜晚，看不清楚。

　　她弯腰在沙滩上东张西望，朱瞻棣跳下去，问：“干嘛？”
　　“我凉鞋呢？”
　　“埋沙子里了吗？”他踢了沙子几脚，“被收废品的收走了吧？”
　　“你才是废品呢！那是我刚买的鞋！”找了一会儿，她放弃了，“走到路边打的吧。”

　　她提着裙摆，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沙子，走得很费劲。转过身，她问：“对了，你来西美有跟姚雪联系吗？”
　　“没。”
　　“她说，她妈妈还想着撮合你俩。”
　　“她妈还想撮合她跟朱义樊，后面看朱义樊成天正事不干，净想着创业，就把他排除了。”

　　“你现在是她妈妈名单上的优选？”姚煦允放慢脚步等他，“你怎么看？”
　　“什么？”
　　“看你跟姚雪。”

　　朱瞻棣瞥了她一眼，不感兴趣地往旁边走。姚煦允追上去：“说说看呗。”
　　“你不是说了吗？我跟姚雪在一起会拆家的。”
　　“哈哈哈，有这个可能啊。”
　　“没考虑。”他俯身抓起一把沙子，拣出两个贝壳递给她，“我跟姚雪没有发展的可能。”

　　姚煦允接过贝壳，风又把她身后的马尾卷到前边来，“你跟她明说了吗？”
　　“说了啊。干嘛？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啊，她就说她是个不婚主义者。”
　　朱瞻棣切一声笑了，“她做梦吧，她妈能让她不结婚？”

　　姚煦允把贝壳按在手背上，按出浅浅的印记，她好奇：“被妈催婚是什么感觉？”
　　朱瞻棣看着她，“就是被爷爷奶奶催婚的感觉。”
　　“爷爷奶奶也没有催我，只不过会提一提。”
　　“舍不得你呗，要是你嫁得远了，多久才能见一次？但又不能不嫁，心里矛盾。所以你还是找个近的嫁了吧。”

　　“我找个同村的嫁了好不好？”她笑嘻嘻地说，“家门口找一个。”纯属杠精。
　　“呃，你们村没什么好青年，找我们村的吧。”朱瞻棣说，玩弄着刚捡到的几枚贝壳，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