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的世界第一》辞筝

6、06

　　卧室的窗帘不透光，朱瞻棣一觉睡到八点多。

　　上班时间是八点半，他急匆匆爬起来洗漱完毕，出门时碰上打着哈欠的姚煦允。她把一份早餐递给他。

　　“搭地铁很快的，十分钟。”

　　两个人飞奔去地铁站。

　　五月的清晨有一丝凉风，人行道两旁的树木向前延伸，一直到晨光所在的道路尽头。

　　朱瞻棣出门只带一部手机，拎着早餐跑得很快，姚煦允却还背着个小包，跑起来颇有些吃力。

　　“包给我。”他接过包就往前飞跑。姚煦允撒开腿追上去，尖叫大喊着：“别把真皮给我抓坏了！”

　　他丝毫不懂包的美感，只知道抓了就跑。

　　五分钟跑到地铁站，姚煦允一个刹车不稳差点把他撞到楼梯底下。朱瞻棣捋了捋真皮上几乎不可见的皱纹，把包还给她。

　　“因为要过地铁安检，所以我没放牛奶，早餐就是两个面包，你去公司喝水配一下。”她提醒。
　　“我平时不吃早餐的。”
　　“干嘛不吃？”
　　“没空吃。”

　　她作势要拿走：“你不吃我给别人了。”
　　朱瞻棣掖到身后，“吃吃吃。”

　　地铁到站，人挤人。姚煦允在角落里找到扶手栏杆扶着，朱瞻棣站在她身旁，越过她的头顶，抓着上面的吊环。

　　“朱瞻，你真的打算留在西美吗？”她仰起头看他，他的眼瞳逆着车厢灯光更加晕黑。
　　“嗯。”

　　“什么岗位？”
　　“Java工程师，导师介绍的。”
　　“你们导师真好。”
　　“我是得意门生嘛。”他大言不惭，姚煦允掀唇笑了一下，没反驳。

　　在创新园下车，两人又跑起来，像两条默契前行的曲线，一路绕过行人，分开又聚头。他先到了公司楼下，姚煦允驻足与他再见。

　　朱瞻棣走进公司。A座39号楼的四层都是Polar公司的办公区。人事部在一楼，他先去报道。

　　前台是一个肤白貌美的姑娘，烫着大波浪，笑起来唇红齿白。朱瞻棣简要说明了来意，对方给了一张登记表。
　　“我叫Annie。”她伸出手。
　　“都是取英文名吗？”朱瞻棣指了指笔篓，让她给一根。

　　Annie收回手，递给他一根黑色水笔，说：“一般都会取一个英文名，你有英文名吗？”
　　“没有。”

　　一个穿着Pole衫，神清气爽的男人招呼朱瞻棣走进一间小会议室。那是人事部招聘组组长杨宇清。
　　他介绍说：“公司每天九点上班，六点下班。你现在是实习期，只交五险，没交一金。我叫David，因为经常会跟老外打交道，所以你可以取个英文名。”
　　朱瞻棣说：“那我叫Micheal吧。”
　　杨宇清笑：“已经有人叫Michael了。”
　　朱瞻棣用笔尖敲着手背，“我回去想想。”

　　他把信息登记表填好，一个穿黑色衬衫的男人走进来，朱瞻棣起身跟他握了下手。这是技术部的主管骆谦，导师就是把朱瞻棣引荐给了他。

　　“吴老师还好？”骆谦笑着说。
　　“很好。”

　　校园招聘时，两人见过一次，今天只是第二次见面，却觉得很熟悉。骆谦剃着平头，人如其名，说话姿态都很谦和。
　　朱瞻棣听说过他的大名，他是导师这么多来最得意门生之一，在Polar公司从底层干起，成了总技术工程师。

　　骆谦领着他去认识后端开发组的同事，清一色男生。
　　关山岳，一个戴着大黑框眼镜，很像玩摇滚的同事问：“有对象了吗？”
　　朱瞻棣的工位在他身旁，坐下摇头。
　　关山岳语重心长：“那你得去隔壁多走动走动。”
　　“隔壁？”
　　“测试女生多啊，还剩几个独苗。”

　　程序员像他这么话痨的不多见，但朱瞻棣很开心，他也是个话痨。
　　跟姚煦允待久了成了话痨。

　　关山岳举后端组组长庞烨为例，“天天工作工作工作，现在还单着。”
　　他也不压低声音，朱瞻棣环顾四周：“组长呢？”
　　“请假了，明天你就能见到他。”
　　“面试的时候见过。对了，你有英文名吗？”
　　“我叫Jason。”关山岳拽拽地做了个金属礼手势。

　　Jason。
　　又排除一个选项了。

　　“去哪儿吃早操？”朱瞻棣问。
　　“楼下有食堂。”
　　“我自己带了。”
　　“去茶水间。”

　　茶水间有免费的咖啡，朱瞻棣接了一杯咖啡，坐下吃面包。面包很松软，包装袋上竟然还印着YXY的logo。
　　是她自己烘焙自己包装的。

　　给她闲的。
　　他忍不住笑。

　　吃完了早餐开始第一天实习。组长庞烨通过内部通讯软件PolarSky给他下达了任务。
　　——先把公司产品过一遍，明天交一份产品设计架构。
　　因此这一天，朱瞻棣都很忙。

　　下午五点半，他完成今日任务。工位正好在窗边，可以看见夕阳正在燃烧，渐渐往海平面逼近。
　　他点亮手机屏幕，回复了几条微信，点进了姚煦允的朋友圈。

　　下午三点多，她发了一组图：下午茶、花束、五个女生的合照。

　　姚雪在评论区狂喊：谁送的花！！！！！！！！
　　一些初高中同学也在底下跟队形。

　　朱瞻棣打开微信聊天框，没有备注，她的昵称就是YXY830。
　　8.30是她的生日，比他晚两天。

　　ZZD828：晚上一起吃饭？
　　YXY830：吃。

　　秒回。

　　但也没说吃什么。朱瞻棣问关山岳附近有什么好吃，得到的答复是：工作餐，有什么好吃的？

　　他搜了一下，发现一家小颜咖啡厅的评分挺高，于是跟她约这一家。

　　六点准时下班，他慢悠悠地走出一楼电梯间，碰到前台Annie。Annie有一米七之高，又蹬着高跟鞋，比许多女生都高了不止一个头。

　　隔着好几个人，她跟朱瞻棣打招呼，问：“取英文名了吗？”
　　朱瞻棣只摇头，他不习惯异性这么热情，想离Annie远一点。

　　姚煦允让他在Polar公司门口等她，她下班经过这里，他们再一起去港式餐厅。

　　朱瞻棣等人的时候，Annie也在等出租车。她问：“你住哪里？看顺不顺路要不要一块儿？”
　　“我在等朋友，等会儿一起去吃饭。”

　　“我下午帮你看了好几个英文名，但很多都有人用了，但我看到一个是没有人用的，Al Pacino。”
　　朱瞻棣失笑：“长得没人帅，还用人的名。”
　　Annie来了劲儿：“不会呀，我觉得你长得很像Al Pacino年轻的时候。”
　　朱瞻棣敢肯定，她睁着眼睛说瞎话。他长这么大没人说他长得像混血或者老外。“不麻烦你了，我再跟我朋友好好研究一下。”

　　他的意思是：跟她没什么好研究的。
　　Annie笑着点头，识趣地不再言语。

　　朱瞻棣看到骆谦走出公司，于是上前跟他打招呼，顺便离Annie远了些。

　　过了几分钟，姚煦允从曲折的小路尽头走来。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印象中上午出门她穿的是背带装。
　　等她走近之后，他问：“你一天要换两套衣服？”
　　她低下头，把丸子头给他看：“头发有没有乱？”
　　朱瞻棣瞄了一眼：“有几根掉出来了。你不低头我也看得见。”
　　她随便捋了捋头发，恶狠狠地说出他的致命伤：“某人说要比我高二十公分，没做到就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他学乖闭了嘴。

　　“吃下午茶的时候洒到衣服上了，喏，衣服在这里。”她提起手里的小袋子，“还好之前备了一套裙子，不然我今天只能裸.奔。”
　　“拴条绳子吧，”朱瞻棣说，“冤头债有主，免得别人不知道你是谁家的。”
　　姚煦允死瞪着他：“说谁是狗呢？”
　　他抄着口袋望天：“你自己说的。”

　　*

　　小颜咖啡厅位于创新园区外的商场，近海，他们拣了一个窗边的位置坐下，一路看着夕阳沉入海平面，夜幕降下。

　　扫码点餐，她照样先找烧烤，他今天却异常养生，点的都是菜肉搭配，甚至点起了清炒时蔬。放在以往，他正眼都不会瞧这道菜。

　　“我请你，给你接风洗尘。”姚煦允说，朱瞻棣没客气，把手机一关，靠在沙发上看夜景。
　　沙滩上的人很多，好几个帐篷立在海风中，还有人在帐篷上或者小树上挂了一串小夜灯。有人从小颜咖啡厅搬了很多食材出去，搭起了炉架在烧烤。

　　朱瞻棣说：“改天叫上姚雪，一起来烧烤。”
　　姚煦允正在倒柠檬水，“再叫上同事吧，人多好玩。”

　　朱瞻棣便说起今天认识的几个人，特别提到关山岳，“像个摇滚青年，看着没比我大几岁，但挺厉害的。”
　　“你怎么看出一个人厉害？”
　　“他解决问题很快。”
　　“单身吗？我们组全是单身小姐姐。”

　　朱瞻棣呷了一口柠檬水，“可以考虑介绍一下。”
　　“给你？”
　　“……给关山岳。”
　　“那你呢？”
　　“不用你操心。”他又开始拔睫毛了，有的睫毛快要脱落，如果不拔会掉进眼睛里。

　　姚煦允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故意说：“你们公司的男青年都带来吧，介绍给我。”
　　朱瞻棣把还牢牢扎根的几根睫毛也一并扯了下来，疼得眼睛想流泪。他不接她的茬。

　　“给我取个英文名，小众好听的。”他说。
　　“要求真高，你们公司要用英文名？”
　　“嗯，来得晚，很多都被人取走了。”

　　姚煦允杵着下巴看窗外，凝神思考着。

　　取一个小众又好听的名字吧，除了去翻那些冷门的英文名之外，就是根据中文名字取一个相近的。

　　“朱……”她微微撅起嘴，“Judy。”

　　当事人否决：“不行，以后真的跟朱棣捆绑了。”

　　不怪朱瞻棣不想跟朱棣捆绑，并非瞧不起这位永乐皇帝的意思。
　　而是初中时总有哥们儿喜欢把他跟朱棣等同。

　　派郑和下西洋、五征蒙古、迁都北京、建立故宫……永乐皇帝干的好事不少，但这些都不提，只提一件事：不举。

　　朱瞻棣一开始很不服，觉得哥儿几个是在污蔑一代君王。结果上网一查，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
　　不管百度说得有没有道理，朱瞻棣决定单方面跟朱棣这个大IP解除捆绑。
　　当然，当初也是被迫捆绑。

　　已经解绑这么多年了，他不想再重新绑定。因此Judy这个名字是绝对不能要的。

　　姚煦允又想到一个名字：Hotchner.

　　是美剧《犯罪心理》里的角色。朱瞻棣摇头：“这名字显老。”

　　姚煦允翻白眼。
　　屁事儿真多。

　　“你的英文名叫什么？”他问。
　　“Maeve.”又是《犯罪心理》里的角色，这部美剧人多，冷门的名字也多，“是Spencer Reid喜欢的一个超级无敌聪明的女教授。”

　　朱瞻棣想了一下，说：“我要叫Spenc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