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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打架风波 ...

  •   日子一天天过去,榆钱没了,槐花也没了,只剩满树绿意盎然的叶子在暮春时节随风招展。阳光渐渐由温暖和煦变得强烈燥热,田野里不见了万顷碧波,取而代之的是耀眼的金色麦浪,一株株麦穗如同万箭齐发,直挺挺地向着阳光汲取能量。
      麦子虽然还没完全成熟,乡亲们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先从打场开始,选中了离家最近的村口的一块地,大人们合力把地头的麦子连根拔了,清理干净,撒上水,姥爷的“时风”牌机动三轮车就派上用场了。车子后面拖着石磙,压场的时候一二个人站在上面,跟着轰隆隆响动的车子绕场一圈圈地跑。姥姥家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拥有机动三轮车的人家之一,村里多数人家拉磙的活仍然要依靠牛来完成。燕子最是喜欢站在石磙上,化作三轮车的尾巴随之绕圈跑,清风拂面,感觉仿佛飞起来一般,好不得意。无奈她人小体轻,压不实,所以每每只能站上几分钟便被勒令换人了。等到场地差不多压实了,再在石磙后面绑上黄蒿制成的扫把样的东西,场上便变得平平整整的,一个裂缝也不见。人多好干活,不消半天功夫,麦场就打好了。
      麦收九成熟,不收十成落。乡亲们要赶在雨季来临前抢收小麦,天刚蒙蒙亮,田里到处可见忙忙碌碌的身影。小姨上了初中后就没有麦假了,大妗子怀着孕,燕子和叶子檐还太小,所以割麦的主力军是姥姥姥爷和两个舅舅。远远近近,一时间到处响着“咔嚓咔嚓”声。等到割好的麦子装车的时候,燕子和叶子檐就跟在后面捡遗漏的麦穗。汗水早已湿了衣服,水咕咚咕咚喝了一壶又一壶,盛好的凉白开被太阳晒得热烘烘的,很不解渴,所以两人一再被大人支使着回去取了凉水过来。
      村头住着翟太姥,她那早去的男人比燕子姥爷还要高一个辈分,燕子平常管她叫“翟老姥”。她家没有大门,砖头垒成的墙头也不甚高,平常附近的孩子们总爱在她家院里玩,她的儿女皆已成家,常年寡居,倒也乐得热闹。因为她家在村头,所以农忙的时候,附近田里的人总爱到她家打水。两人进去的时候,院里难得空无一人,她大概是去地里拾麦穗了。
      压水井就在院子里土坯房子的厨屋旁边,旁边种着的一片洋芋长出过人高的枝叶,葱葱郁郁的,难以想象泥土里正孕育着果实。
      燕子渴极了,单单看到压水井就已经口齿生津。叶子檐帮忙压水,她一手捂着出水口,拇指与食指间露出一道口,嘴唇放上去便大口啜饮起来。随后燕子让叶子檐也如法炮制,叶子檐踟蹰着摇摇头。“你不渴吗?”燕子问他。叶子檐迟疑地说出自己的疑惑:“这水真能喝吗?”燕子睁大了眼睛,道:“当然能了,很甜哩!”叶子檐于是尝试性地喝了几口,大概果然如燕子所说,入口甘甜,于是又一连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随后两人分工合作,一个压水,一个拿着壶在下面接水。
      不等两人灌满壶,便听到外面一阵叽叽喳喳,片刻后便听到背后传来一句尖利的声音:“起来,我先接。”两人闻声回头,来人一男一女,男孩比燕子和叶子檐都要高,跟在后面的女孩看起来就小多了。燕子认识那男孩,在村里向来以顽劣著称,到处跟人打架,那小女孩大概是他妹妹吧。燕子此前从未跟他打过交道,此刻毫不示弱,学着大人的样子双手叉腰道:“凭啥你先接,我们先来的。”男孩二话不说,气势汹汹地快步走到两人跟前,一把推开他们,随后自顾自接起水来。燕子气极,从外面路上抓起一把土气哄哄地往压水机里撒去。男孩一把扔下水壶,瞪着她,目眦欲裂,“你干什么!”从没经历过此种场面的燕子,气势早已弱了大半,却仍旧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道:“请你吃土!”男孩不再多言,冲过来一把把燕子推倒在地,燕子终于忍不住嚎啕着大哭起来。
      等燕子稍稍平复,泪眼迷蒙中看到叶子檐和对方扭打起来。由于身高和体力皆不济,叶子檐不久就落了下风,双手被紧紧钳制住,不住往后面的墙上退去。燕子揉揉眼睛,振奋起来,一把冲上去拽住对方的一条胳膊,用指甲挖,用嘴咬,叶子檐因此得以挣脱,两人合力把他压倒在地上。一旁的小女孩本来只是嘤嘤哭着,见此情形终于也奔上来扯住燕子的一条腿,四个人纠缠在一起。战况正激烈,只听“哎呦”一声,燕子先是看到了一双着绣花布鞋的小脚,抬头便望见翟太姥满布皱纹的脸。她颤巍巍地弯下腰,试图将四人拉开,叶子檐本非好斗之人,大人劝解,他也不好意思再打下去,便乖乖松开了,燕子也随之站起来。男孩一骨碌爬起来,带着哭腔嚷道:“你给我等着!”说完捡起水壶带着妹妹离开了。
      两人回到田里,大人们纷纷问起两人的狼狈,燕子自觉吃亏的是对方,不好诉苦,所以轻描淡写敷衍了过去。
      傍晚时分,姥爷和舅舅把割好的麦子装到车里,燕子他们则跟着姥姥回家做饭了。
      谁知到家不久,男孩竟由他妈妈带着找上门来了,那女人出了名的牙尖嘴利,一条黑长粗亮的辫子,在背后随着她夸张的动作左摇右摆。燕子见来者不善,拉着叶子檐一溜小跑躲进了堂屋。叶子檐不解,“为什么要躲起来?他又没有理!”燕子跺跺脚,恨恨地说:“人家才不会跟你讲理哩!”
      “辫子”尖细的嗓音简直能传遍方圆几里地:“……小孩嘛,打架也都是闹着玩玩,哪能真就动手呢。你看看龙龙这胳膊上都是燕子挖哩,这孩子看着乖巧,心可真狠呀!文婶儿,你可得好好管管哪!”燕子姥爷小名单字一个“文”,所以村里年青一代多管燕子姥姥叫“文婶儿”。
      燕子偷偷朝门口张望,“辫子”正把男孩龙龙的一条胳膊拉到姥姥眼前展示给她看。龙龙像是极不情愿,拧着劲拼命想往回走。“辫子”一边拽他一边大声骂他:“怕啥呀?是人家打你,你又没打人家。你文奶奶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会护犊子的。”燕子看不到姥姥的表情,只见她低头凑过去,惊诧道:“哎呦,怎么打的呀,这是?疼不疼呀,龙龙?”
      “燕子用指甲挖的。”龙龙这时候完全没了在孩子们中间的八面威风,一副委屈巴巴的小乖乖模样。
      姥姥托起那条胳膊瞅了半天,终于抬起头对“辫子”说:“唉,小孩打架不知道轻重,等会我一定把燕子好好骂一顿。”
      听到这话,燕子气极了,腾地冲出来,还没到门口便理直气壮道:“是他先跟我们抢水,还把我推地上了。”
      “哎呦,龙龙打你了?伤哪儿啦?来,我看看!”“辫子”一副关切的样子,语气却是阴阳怪气,酸不溜秋的。
      燕子更来气了,“凭啥叫你看!我可不像你儿子,倒打一耙,打不过还告状。”
      “说啥呢?还有理了,你!” 姥姥声音异常严厉。
      燕子第一次听到姥姥这么严厉地对自己说话,不由感到委屈,对她的话又无可反驳,撇撇嘴倔强地回道:“反正我又没有错。”面上却早已泫然。
      姥姥听她这么说,气得不能自已,一手扳着她的肩,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对着她的屁股“啪啪”就是几下。燕子又气又疼又委屈,却又不愿意当着外人的面哭,只是不住地抽噎。
      叶子檐在一边吓得呆若木鸡,待反应过来,扑上去掣住那只又要下落的手掌,带着哭音央求:“舅奶奶,你别打燕子了,人是我打的。”燕子姥姥这时怒意未减,指着她训道:“人家子檐多听话的一个孩子,都叫你带坏了。”扬起手还待要打,“辫子”见状倒劝解起来,姥姥顺势收了手,又对着“辫子”陪了几个不是,“辫子”语气缓和下来,又劝解几句,终于带着龙龙离开了。
      两人走后,姥姥面色也和缓下来,一边仍喋喋说:“你一个女孩家家的跟人家男孩子打啥架?我不管管你,将来你还不得跟你那个爸一样。”看燕子哭得声嘶力竭,大概也心软下来,柔声问道:“还疼不疼?”说着便要退下燕子的裤子查看伤势。谁知燕子一句话不说转头就走出了门外。
      “你干啥去。”
      “我回家。”燕子头也不回恨恨地说。
      “你哪个还有家?”看燕子仍自顾自往前走,她吓唬她:“你走吧,等会黑灯瞎火的,看妖怪不出来把你抓走!”
      燕子此时心里的委屈胜过了一切,无论姥姥在后面说什么,只顾一边抹泪一边往前走。
      姥姥紧走几步赶上她,拽着她的胳膊要把她拉回去,燕子用力挣着,双方这样僵持了片刻,姥姥终于失去了耐心,生气地说:“别给我来劲啊!累了一天了,回来还给我气受!走,再走,我不管你了,我真不管你了啊!”
      燕子一边用手背抹着眼泪,一边头也不回地朝着村西一直走,她还记得这是条回家的路,通向她曾经有爸爸有妈妈的家。走了许久,她回头看一眼,姥姥果真没有跟上来,倒是叶子檐隔了一段距离远远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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