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盛开》周

57、第五十七章

　　莫名地投入，这一夜画得酣畅淋漓，林落落满意地抚摸过画面，对自己有些许满意，整幅画让人陶醉，在强光下惊艳过后会更值得慢慢咀嚼品味，现在就只差最后一个角落了，那里枝桠纵横，光影斑驳，只差微风摇曳中的一簇花瓣，那簇新鲜绽放的样子在林落落的脑子里，她多想一个魔法就把它全部铺在那个角落里！
　　葛艺的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回来就能收工。三天后就要开始布置画展了，中间的时间还要用来装裱，好赶！
　　等到从画板上直起身时，天已大亮，是个阴天，一推窗，一股寒气直袭面门。外面飘着小雨，林落落伸出一只手去，手臂上立马突起一层鸡皮疙瘩，或许是倒春寒了，都说是春天来的早就会到春寒，林落落有些担心杏林路上的那些梨树，不知会不会被冻得就不开花了？
　　仪式十点开始，算算时间，林落落有47分钟时间可以睡，于是花五分钟时间洗簌完就往床上一栽，费很大劲把画的事情先从脑子里移开，可是和苏溪城的事又萦绕在脑子里，引来一阵心疼，迷迷糊糊中林落落似醒非醒地等来了闹钟响。
　　40多分钟的休息后，脑子反而迷糊了，像煮好又放了几天的面糊。抓过手机才看到靳程让护士帮忙在微信上留言，说是手里的手术不是很顺利，仪式会到得晚些，让林落落先去。
　　不靠谱的靳程，本来以为搭顺风车去，是掐着时间的，现在这么一来，时间就变赶了。林落落赶紧收拾自己那张憔悴的脸和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满镜子都是自己深陷的黑眼窝，算了，直接戴框架眼镜吧，省略塞隐形眼镜的时间，还能遮一遮黑眼圈。
　　预约了滴滴打车，还好车来得及时。可即便如此，林落落到的时候灵堂内已经站满了前来哀悼的人，这些大多是医院里认识的人和学校的同学老师。而在这个城市里葛艺最离不开的那个人并没有来，包括姚漾在内。
　　主持仪式的应该是班级的某位老师，正在一句句念着悼词，全场一片静寂，偶尔有人吸着鼻子。林落落在门口的花篮里拿了一只菊花默默地站到最后一排的最边上。
　　“我们以为一辈子很长，所有的事情在它的轨道里正常运行，所以从没想过离别，我们昨日还絮絮叨叨说说笑笑，我们从不去想明日，以为明日理所当然，可是明日或许会给我们当头棒喝，我们舍不得葛艺这个随和又较真的姑娘，可是她用她的离开告诉我们要学会去珍惜生活的每分每秒……”
　　林落落的脑子里犹如正在火上熬煮的浆糊粘稠而又轰隆作响，要使劲才能听进去那个主持人的话语，可是身边一串吸鼻子轻轻抽噎的声音还是感染了她，悲从中来，为这样的气氛，为对生活热情洋溢的葛艺，为人生的太多变数……
　　就在主持人宣布遗体告别开始，大家顺排开始绕圈跟葛艺做最后的告别时，靳程才匆匆赶来，不过他站在了最后一排的另一头，也就是人群的最后一个。
　　第二排开始移动时，靳程看到了苏溪城，他前面的，他前面的女的好像是个漂亮姑娘，他们绕到正对面时，靳程忽然觉得那女的很是面熟，只是凝神细想的时间，靳程就想起那个花篮上的名字和在医院里对自己告白的女人：乐栈！
　　在两人就要从遗体旁离开时，苏溪城伸手拍了拍那个女人的肩膀，像是安慰。靳程赶紧把目光看向同排的林落落，她也正看向那里，靳程心里一揪，目光一直跟着林落落，只见她也是，目光一直跟着那两人，直到两人从另外一道门出去。大家都等着葛艺的遗体被送去火化，送她最后一程，可是他们俩先走了。出门的时候，靳程追随着林落落的目光看到两人走得很近，苏溪城的手绕过乐栈在她的另一个肩膀上拍打着，难道乐栈就是苏溪城说的那个女一号么？靳程心里一大个问号，他更担心的是林落落，林落落有一瞬间的呆然，不过见她很快摇摇头跟上前面一排的脚步。靳程算是松了一口气，在心底里有些鄙视自己，林落落都能有自己独立的判断，不以自己眼睛看到的就是事实的全部，为何自己就会想歪呢，难道熟人间就不可以这样安慰了吗？
　　等大家绕完一圈，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已经来准备葛艺的遗体推走，她的母亲完全奔溃了，哭喊着不让别人动，一下子扑过去，葛艺的父亲拦也拦不住，其他几个亲戚上去好说歹说才让她稍微平静些。靳程过去递给她一把黑伞，告诉她这段路她还可以陪葛艺走完，她的哭声渐渐变成啜泣，胸脯起伏得特别厉害，喘气声音也很大。
　　一路上葛艺的母亲在丈夫的搀扶下为葛艺撑着那把黑伞一直把她送到火化室的门口，林落落跟着人群走到一大半路程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随之传来一阵嚎啕和众人乱哄哄的劝导声。林落落再也走不下去了，嗓子里一阵干呕，立马弯腰蹲在了路边的小沟旁。走在前面些的靳程看到这一幕想要追下来，可是前方自己也该照料，于是跟身边的一个小护士说了说，那小姑娘咚咚跑回来在林落落身边蹲下对她接连问了几个问题。林落落没有正面回答，只告诉她或许是昨晚熬夜太多，身体有些疲惫，加之这样的场合自己第一次经历，不太适应。
　　林落落宽慰了一下那小护士后就决心回去了，在人群里欢笑自己做不到，在一群人里悲伤自己同样不擅长啊！

　　殡仪馆的外面有些萧瑟，在蒙蒙的细雨里整个气氛都落寞极了。路两旁的垂柳枝上有隐隐约约的绿，微微吹过的风带来的尽是寒冷。林落落把黑色毛领外套的扣子一一扣上，淡紫色的丝巾随风扬起。被冷空气这么一激，胃里总算没有刚才那么翻江倒海了。
　　本打算很快赶回去把画弄完的，现在这样的舒适感却让人心生倦怠，林落落本来就是随性而又不计后果的人，现下的感觉让她有些痴迷，于是决心走走，什么赶画之类的再说吧！
　　天气突然变冷了，秋城的店铺似乎也开得晚些，路边的店家多数打扫完卫生，在整理店面；身边跟着大人路过的调皮孩子滑着轮滑爬坡上坎，甚至在水泥石梯上调皮显摆，总少不了家长的唠叨；户外运动的老人一群群背个小包，戴个遮阳帽遮遮毛毛细雨……来这里好几个月了，还没有好好看看这座城市，林落落突然间觉得生活真是美好，而这样的美好她多想与爱的人分享，加之那么长时间的忙碌总算是就要告一段落，林落落想一定要好好和苏溪城谈一次，掏心掏肺的，感情或许不能顺其自然，更多的是需要用心经营吧，这样的轻松感和兴奋突然而至，冲去了葛艺离去带来的悲伤！
　　一个小时的路程，林落落正不知身在何方，而掏出手机查地图时，一辆车在身边戛然停住。
　　是靳程。
　　“这么远，你也想走回去？”靳程摇下车窗，从驾驶位上向外伸着头。
　　“觉得走迷路了，来的时候见师傅开车路挺直的嘛！”林落落向上推着眼镜。
　　“上来吧，顺便到医院帮我带点药回去给我姨，我抓紧时间让你回去睡觉。”
　　“你不去她家睡了吗？”林落落系着安全带。
　　“今天天冷，她们家准是一大群人打麻将，除非我睡你那屋，要不然做梦都是麻将声！”
　　靳程刚把眼睛从林落落身上挪回正前方又迅速挪回来盯住她，林落落也怔住了，寻思着自己今天早上好像是洗脸了的呀！
　　“林落落，你的黑眼圈已经是眼镜都遮不住啦。我问你从昨晚到现在你睡了多久？”林落落的脸似乎比前两天更为瘦削，熬夜过后的刷白让那张清秀的脸看上去薄而倦，藏在黑框眼镜后浓而清晰的眉眼却如这初春早晨的丝丝小雨凉而透心，让人神志清明。靳程的眉间都皱出了深深的“川”字。
　　“迷迷糊糊四十多分钟吧，回去还要接着赶完才能安心去补觉。”林落落伸手拿捏着自己的颈椎。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难道你的内在是男人？”靳程本想说点柔软的话，可开口就变成这样，自己都觉得奇怪。
　　“你的意思是说我变态？”
　　“我是说小心熬夜熬到内分泌紊乱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
　　靳程说完嘴角一丝奸笑，林落落恶狠狠地看着他，使劲咽下一口气：“你做了一夜的手术，现在开着车，而且我在你车上，暂且先让你，不要太得志！”
　　林落落话刚说完，车一转弯就进了医院后门。原来是如此的近，林落落不禁在车内四处打探外面的场景，自己是在附近而不知身在何处啊！

　　靳程开好处方给了小护士让她帮忙去拿药，收拾好东西两人就出了医生办公室的门，决定到护士站去等。
　　林落落正瞧着前面的女子好像是今天早上跟苏溪城在一块的人时，那姑娘笑眯眯的也朝这边看过来，林落落正纳闷自己一定不认识她时。她一巴掌拍住了一直在看手上要拿到护士站去询问的病例本的走在林落落身旁的靳程。
　　“靳医生”
　　靳程抬头，一双灵动的眸子在自己面前波光粼粼。
　　“是你！”
　　“对呀，山水有相逢嘛，靳医生，我叫乐栈，还记得我吧！”比起上次见面，这姑娘少了一些高冷，虽然多了些活波，可是那股清冽的感觉真的是靳程从没见过的。
　　“当然，你来是？”
　　“放心，我有男朋友了的。你看你也有女朋友了嘛，速度很快哦！”
　　靳程看了一眼旁边的林落落，显然她是误会了。林落落也倒是大气，只是抿嘴一笑，并不申辩！
　　“以你的条件，三个月要找一个男朋友不是易如反掌的事！”靳程心想要不多搭两句，人家还以为自己小家子气。
　　“不是。我跟我前男友复合啦，我们分开两年半，就像他妈妈说的那样，缘分这东西，你是挡都挡不住的！”这个叫乐栈的姑娘笑起来真好看，林落落打心底里喜欢她的笑，她看着她时她猛然抬头看到自己还了一个笑脸，立马绕过林落落向后招手：
　　“我男朋友她妈妈来了……”
　　靳程和林落落也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在回眸那一瞬，她和对面的那个乐栈男朋友的妈妈同时看到了对方，两人同时吃了一惊。
　　不过在林落落还大梦未醒般愣在原地时，那个有些雍容而精明的中年女子走近林落落并客气地向她伸出手：“小林，好几年不见了！”
　　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甚至今天早上出门连头发都只是随便挠了几下，怎么就会遇见溪城的妈妈了。三年后第一印象就那么差，以后要过她那关就更难了，本来想着正式拜访或许还能找机会留个好的印象，现在怎么办？林落落的脑子里的战场一阵厮杀，早是没有敌我之分的混战。
　　鬼使神差地，林落落已和苏溪城妈妈握完手，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那双手已经从她的手里抽出伸向靳程。几句打趣的话，看得出，靳程和苏溪城的家人很熟！
　　“小林，我看过你画的画，很不错！故事和人物都让人心里面暖暖的，很窝心。我虽然不懂，但是你的画我也很喜欢！”溪城妈妈一脸微笑，沉静而从容，一副大家长的风范让林落落忐忑的心立马乖顺下来。
　　看来溪城跟家里说过她，看来现在她没有那么反对，林落落心里想。
　　“苏，这边！”忽然听到后面的人说话，林落落回头看着身侧的女子，她的眼淙淙如鸣玉，她的眉叠叠如峰峦，女人都觉得心动的女人，她是真的想立马抽出纸张，细细勾勒眼前那轮廓。
　　“溪城？”林落落听到旁边靳程的声音还来不及证实又听得眼前的女子说道：
　　“是呀，他就是我男朋友。你们认识？”
　　林落落如五雷轰顶快速转头看着眼前这熟悉的面孔。
　　“苏，你们真的认识？真是尴尬，我之前还在这楼层里跟靳医生表白过！”身后的姑娘擦身走过林落落身旁过去抓起苏溪城的手。
　　苏溪城想要松开，却是稍稍挣了挣，便由得那姑娘抓住了。他嘴唇微启，眼里一片朦胧只能怔怔地看着林落落。林落落像是傻了般，就那样看着他，她觉得全身冷得像具尸体，这是玩笑吗，是他在惩罚自己随便就跟他吵架吗？还是自己脑子有病，怎么这眼前的一切如此荒诞。她感觉自己全身酸软，双手怎么都握不成拳头，那么爱哭的她，那时竟连哭这种本能都失灵了。
　　“溪城，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靳程也是吃惊不小，林落落面如死灰盯着苏溪城那张脸一动不动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再没有个出口，他真的很担心她！
　　苏溪城站在原地也看着对面那张脸，不同的是，他没有办法像她那样死死地盯住。
　　“嗯，苏，我想起来我还要去楼下办些事情，要不然我跟秦姨一起去？”那么明显的事情，乐栈早已发现其中的端倪，松开苏溪城的手就去挽住他妈妈的。
　　“溪城，好好说！”溪城妈妈扶了一下儿子的手臂，看林落落一眼跟着乐栈离开了。
　　直勾勾盯了那么久的林落落终于明白这个事实，把就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发生的事情连在一起，这么简单的逻辑关系，自己反应这么慢！还有他们还是两年前的前任，两年前……！林落落在心里狠狠地嘲笑自己的愚蠢。
　　取药的小护士识趣地站在一旁没有吱声，靳程欲转身离开给二人留出空间。不料林落落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告诉我那些药吴姨要怎么吃。”她的声音异常的平静。
　　“落落！”
　　“家里还有很多事，我时间很紧！”她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姨她知道怎么吃的，你只要给她就可以！”林落落没有收回看着苏溪城的眼睛，却是像眼前本就无一物那般穿过，朝前走到小护士的身边接过药径直走去。
　　靳程看着林落落就这么离去，没有得到一个说法，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心里面早堵成一道城墙。他赶紧跟着追了几步之后，又无力地猛然停下：
　　“苏溪城！”突如其来的咆哮让熙熙攘攘的走廊一下子都定了下来，靳程从鼻子里牙缝里使劲吐出一口气，头也没回朝着苏溪城的方向大步离开，走廊里只剩下苏溪城以刚刚姿势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