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盛开》周

56、第五十六章

　　阳光正好。
　　连续两日闷在屋子里，乍一出门，林落落都能感觉得到自己身上乌泱泱飘散出来的发霉气息，眼睛在强光下的刺痛让她不得不十指交叉在眼前，只留了几个缝隙看路。
　　“哎哟……”刚下到楼梯拐角处就被突然出来的物什绊一个趔趄，在没往前摔倒之前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怕晒就撑个伞嘛，你那个只能遮住眼睛！”靳程难得的一本正经。
　　“我眼睛一时还不适应那么强的光线，你没休息好啊，还在忙葛艺的事？”
　　“嗯……”靳程有些伤感，低头下去摆弄手里的车钥匙，林落落看见他下垂的睫毛上有些微微颤抖。
　　“你要去哪里，我可以顺路带你？”靳程略微整理情绪，抬头看着她，认识那么久，从未有过的正经。
　　“殡仪馆”
　　“噢，我正好去那里！”
　　一路气氛压抑。林落落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最近两天太忙了，你怎么样？”
　　“还在赶画，接近尾声了但进展不是很顺利！”
　　“还在和溪城吵架吗？”
　　“是呀，在冷战。”林落落有些无奈，把在靳程脸上的目光收了回来。
　　靳程看了她一眼，视线又放回车前面的路上：“所以你的画进展不顺利是因为他，你静不下心来？”
　　对这个问话，林落落不置可否。
　　“虽然我不懂，但看得出你对你那个画早有构思，扫尾工作应该只是些按部就班的事情。我觉得有些事情时间会给你最好的答案，你该静下心来把握好最后这关键的几天！”
　　林落落没有吱声，但靳程的话似乎有用，靳程看到她的眉头舒展开来，眼角露出一丝轻松，自己也不由得心里舒畅了许多。
　　“你呢，葛艺的事情这几天忙坏了吧？”
　　“说来奇怪，最近科室似乎收的病人特别多，恰恰葛艺那边我也需要跑，所以有些心力交瘁！”
　　“那忙得怎么样？”
　　“工作没有什么差错，葛艺那边我也托了公安局很熟的人，她纯粹是因为下坡路段猛捏刹车，结果后轮剎死，车才翻跟头的，其实小时候骑单车我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葛艺这个完全是车速太快且是在陡坡上发生的意外！她的父母很伤心。”
　　“你也很伤心！”
　　靳程从鼻子里短吸一口气又从嘴里长长地吐出来：“是呀，她是我带过的最没正形的实习生，常常让你明明该很生气却生气不起来，对自己的实习工作要求严格，所以才会对姚漾那种有些小滑头的女孩嗤之以鼻，在医院里她们俩已经因为这个事情闹过好几次，而偏偏杨武波劈腿的对象是姚漾。”
　　“要是事情不是发生得那么猝不及防就好了，或许她就不会一个人钻了牛角尖。我一想到她剃光的头就仿佛能感觉到她心里的偏激！”
　　“哪有那么多要不是，虽然我这么说有些唯心，但是有些事情的发生你或许真的阻挡不了。你不要再和溪城因为这件事情吵架了，要不然说起来我这个师父岂不是更加的失职！”
　　靳程看着林落落，她紧闭着双唇，鼓起腮帮子，向下弯曲的双眼像是初相识时。
　　林落落没有再说什么，但是那些心结总还是松动了不少。

　　一进灵堂就看到葛艺清新、皓齿微露、眯眼莞尔的遗像，她少有的安静的样子，记得有她在的地方她总要把气氛炒起来，所以她是热闹的。
　　火盆前，几个同学跪着在烧着纸钱，火光闪烁，烟雾缭绕。
　　葛艺的父母见林落落和靳程进来，忙起身给她抽了几支香，林落落拜的时候葛艺的父母在旁边还着礼。
　　葛艺母亲的眼睛肿得厉害，在纸钱火光的映衬下可以看见她的上眼皮肿得发亮，葛艺的父亲则是眼睛深陷。两日不见，只能称为中年的两夫妻似乎一下子穿越了十几年的时光，形容枯槁。
　　林落落看得很是心疼，怕自己的低落情绪会带动他们那汩汩的泪水，所以不敢去想去追忆，她尽量让自己分神，和葛艺母亲烧了一些纸钱后，她终究还是憋不住，那不争气的脑子总能不自觉地把思维牵引回来。在葛艺的遗体面前，在泪花变成泪水之前，她抱抱葛艺的母亲赶紧逃离，可逃到哪里去？她透过在眼里摇曳的泪光看到靳程在一个花篮面前踟躇，于是走到他旁边才停下来，把已经到眼角的泪水拭去。
　　靳程见她过来，欲拉她离开，可她还是看到这是苏溪城他们微电影组送来的，在苏溪城名字的下面还写了一个名字“乐栈”！
　　“溪城来过了？”林落落擤着鼻子。
　　“该是和同事一起来的。”
　　“乐栈，这个名字好好听，想必人也长得不错，也是他们微电影那边的演员吗？”
　　“不知道，或许。我们走吧，今晚我夜班！”靳程有些磕巴。
　　“也好，时间久了，我怕我会把葛艺父母的情绪带得更糟！”
　　“后天是遗体告别仪式，火化之后葛艺的父母就要把她带回家安葬了，你要记得叫我，靳程！”从灵堂出来，林落落嘴里跟靳程说着话，但眼睛里眼泪却是一直流个不停。
　　靳程递着纸，看她还能以这种情绪流泪，悲中破啼：“林落落，你这是假眼泪吧，不带气氛渲染的。”
　　“不跟你说话，我会想得更多，更细致，更控制不住自己的！”说罢，一股脑眼泪破堤而出。
　　靳程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三月的风把杏林路吹得干干净净，几天不出门，路边的老梨树上已冒出一个个尖嘴，按照这样暖和的天气，半个月后，杏林路上将会迎来它最有诗意的时节，届时这条路将是一片雪白，漫天都会是阳光下飞舞的花瓣。那样的场景似乎无需想象，就在眼前。
　　梨花盛开，林落落想起了和苏溪城之间的约定，一切有些握不住的感觉，苍凉感偷摸着爬上心头。
　　靳程赶时间，到医院门口，林落落就下车了，说是可以换换思维，没准回家后投入工作会快些，所以一个人走回来！
　　人还没到门口，快递已经打电话来。为了不再落入吴姐送东西那样的窘境，林落落提前在网上大采购了食物，包括给吴姐买的！
　　林落落收起初春傍晚盼花开的闲情逸致，赶紧奔向家里。签收了那一大堆东西，因为买的时候就是按自己的吴姐的分别买，所以现在就有两大箱东西在门口。林落落正犹豫是不是先把吴姨的送进去再来拿自己的时，有人扶住她的肩把她挪到一边，勾腰一只手抓起一只箱子，直起腰站定后才稍稍扭头看着林落落。
　　“呃，你是从外面回来么？”林落落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我妈妈来了，我要去车站接她！”
　　他妈妈来了，林落落听到这句话有些手足无措，那是意味着自己这次又要和她正面接触吗，林落落记得三年前她对她和苏溪城之间的反对。现在她知道苏溪城和她又在一起了吗？过年后回来苏溪城一直没有和她提起过，她很想知道，但是却没有问。他们之间一直都是苏溪城掌握了主动权，苏溪城对人对事更有分寸，她信任他，所以他不说她就不问，她相信该告诉他的他一定会说。
　　可是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和好后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现在都能解决吗？林落落第一次感觉到要永久陪伴并不是爱就可以。
　　之前的忧虑变成忐忑，林落落在原地绞着手指。
　　“走吧，我帮你送上楼去。”苏溪城看着她，她却觉得那些目光有些疏远。
　　“你帮我送到吴姐门口就行，有一部分是她的，剩下的我自己可以搬上去！”林落落赶紧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苏溪城真的只帮她把东西送到吴姐门口，他甚至没有等吴姐出来，简单和林落落告别后就走。
　　林落落以为他会和她说他妈妈来了，要不要见见的事情，毕竟有过梨花盛开的约定，而春风过后，梨花能推迟开放吗？
　　可是他没有说，几天不见，就连简单的问候都没有。林落落以为只是简单的吵架，冷战过后就是一切如故。可是这算是什么，是自己失忆了，忘记中间什么重要的环节了吗？看着苏溪城离开，林落落突然有些恐慌，一着急之下脱口就喊道：
　　“溪城……”苏溪城在原地并没有回头。
　　“我们，我们之间，那个，你妈妈来了……我要不要跟你一块去打声招呼？”
　　“不用了，谢谢，我妈妈来是因为有个同学聚会。”苏溪城转头简单回答完，笑着点点头。
　　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变得这么客气了，苏溪城的一颦一笑变得那样陌生。林落落怔怔地看着那个自己曾死死抱住耍无赖的背影，有些头晕，人情真的脆弱至此吗？几天前她还在极度挥霍他们之间的爱情、交情，在他面前为所欲为，那个错是自己真的错了吗，并且那么不可饶恕吗？可是葛艺……林落落泪眼婆娑，站在原地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检讨中，就像那件事情还在自己眼前，自己依然无法选择说还是不说一样。
　　一双手揽过她，她隔着泪水看见是吴姐，欲装作是没事的样子，可是那汪泪水却哗啦汇集成一股淌了下来。
　　吴姐拍着她的肩：“我在屋里都听见，看见了。你们的事情我多多少少听靳程说过些，或许你们都需要时间来冷静呢，一辈子那么长，不在于这几个小时几天，对吗？三年你都等了，何况你等的那三年是为了给自己的一辈子有个好的交代，不仅仅是此时。听我的，回去好好吃饭，休息，放宽心，来我屋里吃饭也行！”
　　林落落擦擦眼泪，看看脚边的两个箱子。
　　“我在网上买了吃的，吴姐，这箱是我给你买的！”林落落说罢弯腰下去搬那个箱子，一滴眼泪吧嗒落在了箱子上，没有擦拭，林落落搬起箱子看着吴姐。
　　“谢谢落落，都是些什么好吃的呢？帮我搬到客厅就好！”吴姐跟着林落落朝屋子里走去。
　　“是些方便易做的吃食，我给我妈买过，她说很方便，也很安全，我是照着她那份给你买的。”林落落的泪眼后有一些温柔。
　　林落落说还在赶画，和吴姐扯了些有的没的就抱着她那箱东西走了。吴姐在窗口叹息，靳程是有眼光，却是没有那个福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