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盛开》周

55、第五十五章 葛艺不再

　　夜很凉。林落落不知第几次把画稿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脑子里一团浆糊，全是今天和苏溪城吵架的情景。林落落就是有这点特殊的功能，她基本能够在脑子里还原现场。在回忆过好多遍之后，她反复判断：今天的吵架性质很恶劣么，这分明是小事，可如果是小事的话，为什么苏溪城到现在还是不给自己打电话。
　　林落落在手机上拨出苏溪城的号码。打还是不打？反复播出又反复挂断，最终骨气敌不过想念。
　　苏溪城的声音听上去并不是在生气。林落落心里稍稍安心了些。
　　“你还在生气吗？”林落落小心翼翼，也有些小撒娇。
　　“没有了。”
　　苏溪城的惜字如金让林落落有些忐忑，她试图哄哄他：“你是在生气我爱管别人的闲事么？葛艺是那种直性子的女生，性子又刚，对事情的判断是那种非黑即白的，我也是担心她。”
　　“落落，那件事之外，我失望的是隔了三年多我们依然爱吵，很小的事情都能吵。我们都太有主见，又都固执……唉……”电话那头苏溪城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太晚了，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
　　不等说再见，苏溪城的电话已经挂了。
　　林落落有些不知所措，这源于她无法设身处地的理解苏溪城说的问题。这个问题很严重吗？牙齿还能咬到舌头呢，哪有不拌嘴的两个人。溪城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真的不知道该做一个怎样的自己。
　　林落落把手深深地埋进头发里，在脑子里把那些浆糊状的东西用意念把它清空，强迫自己回到画稿上来。时间真的太紧了！

　　手术室的门口一片寂静，靳程颓败的坐在地上。杨武波满面的鼻涕和眼泪混成一个死海，一旁的姚漾也直愣着抓住他的手臂。林落落走到靳程面前时他头都没有抬，对面手术室的门大开着，看来抢救已经结束。
　　“靳程，葛艺已经转到病房里了吗，她伤得怎么样？”林落落在他面前轻轻蹲下，用指尖轻轻抓住他的手臂。
　　“小杨，葛艺手术结束啦？”不待靳程回答伴随着连走带跑的脚步声，一对中年夫妇已经到了杨武波的身旁。靳程站了起来。
　　“请问您是？”
　　“我们是葛艺的父母。他们班主任老师半夜给我们打的电话说葛艺送医院抢救了，这是怎么了啊小杨，啊医生，前晚不是还给我们打电话说微电影拍得很有成就感要请朋友们吃饭吗……”说话的是葛艺的妈妈，说着说着就开始泣不成声。
　　“医生，她是在哪个手术室。我们连夜从老家赶来，电话里请老师多多照顾，老师给我们的最后一个电话是说说到什么光头，这是怎么回事呀，是做手术要剃头吗，哎呀，这是小事呀，现在老师的电话也打不通”。葛艺的爸爸搂住几近瘫软的妻子，对着靳程一通询问。
　　“叔叔阿姨，我是带葛艺实习的医生。通俗的说葛艺昨晚送进来的时候，颅内出血太严重，头部许多部位摸着都已经是软的，可是巧得很，前晚吃饭葛艺还一头长头发，昨天送到医院时她的……她显然刚剃过头发，大家在走廊里七嘴八舌地提到，估计您在电话那头听到了。”靳程说完顿住了，他还没有讲结果。
　　葛艺的妈妈屏住了哭声，等待着下文。林落落也是，揪住一颗心，盼望这个结果是好的。颅内出血太严重，怎么可能？光头，怎么可能，还记得不久前她还炫耀自己的一头长头发要留到结婚时盘新娘头。想起前晚她还提醒自己要抓紧苏溪城，这似乎是梦一样。
　　是啊，像是做梦一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林落落一时间有些恍惚，记得前晚和苏溪城吵完架后除了自己主动给他打了电话，再没有他的音讯，昨天等了一天，因为心里挂着事儿，画一直进展不那么顺利，所以一直忙碌到凌晨四点多，才勉强把当天的进度赶完上床睡觉。
　　似睡非睡间，林落落听到手机在响，还以为是苏溪城。可是接起电话，听到的是杨春雅着急的声音：
　　“落落，你在医院吗？葛艺现在怎么样。”
　　医院？林落落有些丈二和尚，觉得自己是在睡梦中，从耳边拿下手机一看，确实是杨春雅。这才一激灵清醒了不少。
　　“葛艺在医院？我不知道啊春雅。”
　　“落落，你现在去医院看看成吗，从半夜到现在他们几个的电话谁的我都打不通，急死了。”
　　“好好好，别着急，我现在去。”林落落一手拿着电话，胡乱换了一身衣服，走到客厅才发现天边已经微明，脸都没洗就赶紧出门了。
　　吴姨一身裙装，外面裹了羽绒服也准备出门去跳广场舞，就碰见匆匆忙忙往外赶的林落落。简单招呼说明原因后，吴姨回头拿了靳程的车钥匙，让林落落开靳程的车去，那样节省时间。
　　我的天，林落落有一霎那的犹豫。驾照拿到手后，那些年除了跟苏溪城出去，他会坐在副驾驶上指挥着她开，自己就没有单独一个人开过车，何况那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不过容不得更多的考虑，林落落驾着那辆车蛇形出发了。通过杨春雅的电话林落落大致了解到，前晚的庆功宴散了后，葛艺和杨武波吵了一驾，吵得很厉害。本来两人是在学校附近的小区租了房子的，但是那晚葛艺回了宿舍。第二天一大早杨武波就开始找不到葛艺，所以四处打电话问，其中也包括问了林落落和杨春雅。
　　林落落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画展、与苏溪城之间的别扭、绘本，脑子根本就不够用了。所以当时没有当回事，其实对正在既恋爱又结婚的杨春雅来说也一样，只不过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随口又打电话问了一下，那时电话里的杨武波已经是泣不成声了。说是在医院的抢救室门口。
　　在杨武波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中渐渐知道原来葛艺一大早和学生会的几个男生约着骑单车越野去了，手机一直关机，傍晚才回来。在回学校的路途中，有一段路是个稍微平缓些的“U”形路，一排单车中葛艺的打头，本来一路上她的速度就特别快，这一段陡坡就真的是在玩心跳了。可是眼见车就要下到坡脚时，葛艺的车突然后轮抬起，朝前翻了一个跟头，葛艺呈抛物线状被甩了出去。后面的一群人都被吓傻了。其中有一个一直在追葛艺的男生最先反映过来，把单车紧急刹车停住丢在一旁连滚带爬地跑到葛艺身边时，她却扶着脑袋坐起来，搂起裤腿一看，膝盖处有些淤青。她就着那男生的胳膊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泥土，解下围巾包住那个斜阳下哄哄作响的光脑袋。这时后面的队友都纷纷赶到了，在大家的着急声中，葛艺只说是头有些晕，晚上的聚餐要依然参加。即便是大家都建议去医院，可是学临床的葛艺认为自己没有那么矫情。一直到了晚上，同宿舍的室友听到葛艺在床上直哼哼，起初以为是她鬼压床了，但是叫了半天没反应，才叫来了宿管员，然后就是老师，再然后就是到了医院，白天那一跤，葛艺就已经颅内出血了，只是一个学医的她竟然忽略了这种可能。
　　林落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的原因，自己今天对现实的反映总是像隔着一层纱。
　　“对不起，葛艺妈妈，医生们都已经尽力了，葛艺没办法救过来……”
　　耳边充斥着葛艺妈妈的大喊大叫。这个通知是谁说的，是靳程还是不知几时赶过来的葛艺的老师和几个室友、同学？
　　“不可能，不可能，葛艺分明不在手术室里，你没弄清楚状况，不可能。我家姑娘再有3个月就毕业了，连未来婆婆都见过了，工作落实后就结婚，人生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顺利，不可能……她才二十三岁……”葛艺的妈妈声嘶力竭，似乎这是道是非题，只要声音大就能证明对错那样。她一直以为只是伤得严重些，那么年轻的女儿与“死”这个字似乎从来不沾边。
　　葛艺的母亲拉撕扯老师，又撕扯靳程！可是靳程也只能告诉她一个小时以前葛艺已经再也抢救不回来从这里推走了的。
　　即便有葛艺父母不愿意面对事实的哭闹声，同学们的啜泣声，林落落还是听到了楼梯另一端传来的脚步声，苏溪城来了。林落落的眼泪成小型的瀑布，隔着水帘，她看到苏溪城的目光在她面上停留片刻就移到人群里去了。
　　不用问，呼天抢地的现场说明一切。
　　“请警察看过现场吗？”苏溪城似乎是这里最清醒的人。
　　“不是交通事故，葛艺昨天情绪很激动，一大早去剔了个光头就已经让人够吃惊的了，在越野现场的表现更是让我们担心！”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子男生扶扶眼镜。
　　葛艺妈妈的悲痛得到暂时的平复，她似乎想到了更重要的问题，无力的倒在葛艺爸爸的臂弯里，转向杨武波：“小杨，最近葛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她没有跟我们说，但是一定会跟你说的？”
　　此时的杨武波和姚漾早就分开站得远远的。
　　“没，没，没有听她说什么！”杨武波绞着手指头，眼睛闪烁着偷瞄了一眼姚漾。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沉默很久的葛艺爸爸似乎一下子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里迅速理清头绪突然问道。
　　“我们，是，是的，叔叔。”杨武波的声音到了叔叔两个字的时候几乎已经小得听不见了。
　　“因为什么事？”葛艺爸爸的语气平稳但即便在悲痛中依然坚定，可见他是家里的精神领袖。
　　气氛一下子凝住了，林落落有不好的预感，她盼望不是。
　　“你和葛艺分手了？”葛艺爸爸的眼眶里层层雾霾，但没有掩饰住里面用意志力强控制出来的理智。
　　“是的。”杨武波的头快低到地上，和他一样的还有姚漾。
　　“为什么？葛艺强势，所以我知道你俩之间主动权在她那里，是什么原因导致你俩之间换了立场。”
　　走廊里一时间静到极致，大家在等待杨武波的答案，可是林落落很清楚，如果，如果那晚自己能够不感情用事，事先给葛艺打过预防针，或许……
　　杨武波和姚漾分开站了，可是全场在面对这个问题时，就他俩一副心虚的样子，或许这种事情大家都会朝某些方面猜测吧。葛艺的爸爸看看杨武波再看看姚漾，目光在半空里悬了好久，在这好久里他的的神色里演绎了冲动、悲恸和叹息，然后搂搂怀里葛艺妈妈的肩，转身对着老师：“余老师，请你带我们去见见葛艺吧，来的路上我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了，只是不敢跟她妈妈讲！”
　　葛艺的父亲往另一个方向揽葛艺的母亲，可是她在原地似乎没有想动的意思。
　　“走吧，葛艺的个性太执拗了，过刚则易折，早就跟她说过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
　　葛艺的母亲转身就开始嚎啕大哭，几乎是瘫软在葛艺父亲的怀里。靳程拍拍杨武波的肩膀，跟上了葛艺父母的脚步。同学们都跟了过去，一时间走廊里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林落落抬头看看杨武波和姚漾，两人的目光同时遇见林落落的，但是杨武波很快闪烁着再次低了下去，姚漾则看向他。
　　林落落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根本没有办法正常思考，她死劲强迫自己转动大脑，可是那里似乎短路了。没有办法她转身就走，好像苏溪城根本不存在那样。
　　万一，万一……有了葛艺的教训，身后的两个小孩子……这是从前天晚上到现在此刻她唯一的不是胡思乱想，刚要转身，电话响了，是靳程。
　　“落落，溪城电话关机了，你帮我跟他讲请他跟杨武波还有姚漾说说话安抚一下，我已经请他们老师控制消息散播的范围通知家长来，这件事情已经害了葛艺，不能再影响另外两个！”
　　没有想到，靳程也考虑到了，林落落忽然觉得心里的恐慌少了些。她回眸看向苏溪城时，他正看着自己，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柔软，和以前不一样的柔软，有些话或许不用说那么明白。
　　“放心的回去吧，他们交给我！”她刚要开口，他就替她说了，这次他也是这么想的。
　　林落落看到他眼里的波光点点，看到他眼里的疲惫毫不输于自己，是呀，有什么好计较呢，相遇是缘，重逢更是几辈子的纠葛！林落落收回满眼的千言万语，朝着走廊那头走去，脑子里全是葛艺的一颦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