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盛开》周

25、第二十五章

　　一夜的雪过后，天似乎还没有想要晴的意思，今天一天也是洋洋洒洒的大雪，秋城的冬天好多年没有这样过了。
　　画了一夜，林落落睡到下午两点多睡意已过，牵挂着外面的雪再没法赖床。开了暖风机的屋里暖得窗台上的水仙提前开起了花来，屋里到处一片芬芳。以前苏溪城说水仙的花香有微毒，但每年冬天种一盆水仙在屋里这似乎成了林落落生命中的传统。
　　没有批外衣，林落落掀开窗帘坐到窗台上去，擦拭过水珠子的窗玻璃外大雪纷飞。田野里尚未被收割的蔬菜东一颗西一颗守护着空荡荡的田，几只不知名的大鸟在其中悠悠的踱着，寻觅着。远方掉光树叶的树在茫茫的飞雪里影影倬倬，黝黑的树干难以抗拒风雪的撞击只好迎头顶上，成了这漫天的白里边最独特的景致。
　　林落落胡乱挽好满头乱发，翻开本子就画起窗外的这一切，要知道一年当中下雪的天数是少之又少，所以现在不写实更待何时。
　　很少在速写中上色，不过在黑与白主宰的天幕之间，医院的围墙边似乎还有些苍翠与殷虹，密密麻麻的雪影中这点色彩居然别致得好醒目，林落落抽出手边的彩铅，一点点涂抹着，为了看得准确些，她直接把窗户推了开去，可是就在这时，那个从未同时打开过的窗户也被打开了。
　　四目交汇处，大概是这场大雪里最冷的地方，因为它满含痛楚。林落落忘记了自己只是穿了睡衣，忘记了自己曾多少次再买新衣时盼望有一天苏溪城能看见自己穿上它的样子，忘了远方的红与绿，忘了有阵阵雪扑打着她的脸。
　　他们无数次凝望着自己对面的那扇窗，猜测着窗户后面的面孔，他们都对着窗外呼喊过彼此的名字，只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在这荒芜的天际里看到的会是最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原来我们隔得那么近！”这句话都充斥在他们两人的喉咙间，激荡着，却没法子喊出来。
　　苏溪城在窗前挥舞着手臂，林落落才回过神来。他拿出手机示意她接听。
　　“先穿点衣服吧，或者回到屋里把窗户关好。”
　　林落落这才想起自己满头的乱发和绒绒的睡衣，赶紧缩了回去把窗关起来，暖意马上环绕着全身。
　　“电话号码是靳程给我的，一直不知道怎样把这个号码拨出去”苏溪城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他脑子里思考着往下的话该怎样说出口。
　　“哦，是这样。”见彼此都尴尬着，林落落只能应和着。
　　“落落，晚上我们见一面吧！”
　　这是自己盼望了三年的事情。想起时时处处自己那到处寻觅的目光，想起多少次屋角里自己的自言自语，想起多少次在熟人面前的欲问又止……那都是在围绕着同一件事，那就是再遇苏溪城！
　　当然她也始终坚信有一天他们能再见，因为直觉告诉她他们之间这辈子不是能就这样草草了事的！
　　许久以前林落落想这辈子都不会再见苏溪城，即便偶遇也会装作不认识；后来实在太想他了，她就想如果有一天他约她见面，她会端着，告诉他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再后来，这个世界上就像从来没有过苏溪城存在过那般安静，她就把空气当成是他，有哭有笑讲着自己的悲喜。此刻，他不说，她也想和他见一面，因为真的有好多话想说。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虽然距离很近，可以说是邻居。但是因为各自有事，所以也没有相约一起出门。林落落到达时，苏溪城已经在那里。
　　“点些吃的吧！”服务生送上点单，苏溪城把食物那本递给了林落落。
　　“我吃过了，一杯你们店的招牌咖啡就好！”林落落把单子还回去，冲服务生微微笑道。
　　“我本打算请你吃牛排的，他们家的黑胡椒牛排做得不错！”苏溪城满眼等待看着林落落的眼睛。
　　林落落起初还以为他真的只是说吃牛排，当他满眼的暖意直勾勾的看着她等待她回答要不要吃黑胡椒牛排时，满身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刹那间消失不见，她感觉到自己满脸火烫背心冒汗，那么久过去了，她还是不自觉会被他轻易控制住，言不由衷，意不从心。
　　那是一个干冷干冷的冬天，灰白的天空里零零星星飘着雪花还不等落地就化了。那时他们都只是大二的学生，他来到她的城市，他说一定要约会才像谈恋爱，于是第一次约会他们吃的就是黑胡椒牛排。他教她怎样用刀叉，可是几下划拉下来她被一种挫败感弄得满面通红，却又假装骄傲和不屑，要按自己的方式去吃。
　　现在他再次提议吃黑胡椒牛排，是在暗示自己从头开始吗？这个想法让林落落变得局促，面对苏溪城那双温暖的眼睛，林落落差点就再次按着他的意思走去。
　　可是，可是说好的大大方方呢？林落落使劲把自己从那个绚烂的深渊口拉了回来。微微上扬起嘴角，那双清澈的眼睛也跟着向下略略弯曲：
　　“谢谢，晚饭吃太饱，容易瞌睡，晚上还有事要做！”
　　这样的林落落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可是更加让人心里平静而又觉甜蜜。苏溪城星星般明亮的目光，转向服务生：
　　“那就给我一份脆皮鸡拌饭，番茄味，谢谢！”
　　经过刚刚的一番寒暄，两人或许都有所调整。待回到话题上时，已经都能安然处之，也没有什么尴尬之类的。
　　“你学会了没？”
　　“呃……？”林落落瞪圆眼看向对面。
　　“嗯……”苏溪城也以眼神反问回去。
　　“哦……”林落落如大梦方醒：“你说的是刀叉，哈哈哈”
　　要搁以前林落落脸会一红，很不乐意的跟他嘟嘴，可是现在她却在合上笑开的嘴后，把鬓边的发揽到耳后别起，方才抬头看向苏溪城，左边的一颗小虎牙调皮的往外跃着。
　　这一切都被苏溪城看在眼里，他也无数次对着星空、莽原、山川……问她过得好不好。现在很显然她美丽如初，只是多了些成熟带来的小小妩媚或者说女人味，一种他曾经以为她不会有的感觉。林落落也说过希望生活可以对她温柔以待，不要让她体会到成长带来的痛楚，所以不愿意成长。
　　可是，可是或许她人生的第一次痛楚就是来源于他，这个她以为只要依靠着就可以不用面对前路艰险、人情冷暖的爱人。想到这些，苏溪城眉头微皱，若所思，直到那满含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别提了，我觉得肯定这辈子都就这样吃牛排了。好不容易能顺当的切了，可是手腕一直高高翘着，喏，就像这样……关节处骨头错位的样子……”林落落一边形容一边比划着，逗得苏溪城一直笑得无法停歇。
　　服务生端来了各自点的东西。林落落在咖啡杯里轻轻搅动着，苏溪城要吃饭，她自然停了下来。
　　“继续呀，我可以吃着听你说话！”苏溪城在盘子里把所有饭菜搅合在一起，这是林落落以前最喜欢的吃饭方式。
　　“你不是说过‘食不言寝不语’的吗？”林落落说完后立马抿紧双唇。
　　“有吗？”
　　林落落狠狠地点点头，依然紧闭着嘴，她这个样子让苏溪城忍俊不禁。
　　“没有吧！”苏溪城假装一脸正经的回忆。
　　“嗯！？”林落落鼓起脸颊，双目圆睁。
　　“你以前不是说饭菜这样子拌着吃像拌猪食还互相串味吗？”
　　“不是我说的！”苏溪城舀了一大口饭塞进嘴里，犹如美味。
　　林落落一脸鄙夷的看着这一切。
　　“有一次，特别想你。于是我试着学你的样子把眼前的菜各种舀到饭里搅成一堆，忽然觉得那一堆色彩各异，形状复杂的混合物居然很耐看，事实证明它的味道也不错！”苏溪城一顿狼吞虎咽，这样的吃相也都是以前他拿来嘲讽林落落的。
　　跟以前的斯文儒雅不同，一大盘食物分分钟完事。苏溪城擦干净嘴，招来服务生收拾干净桌子。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苏溪城一脸认真。
　　“好坏都有吧，这是生活的本来面目，也因此才让人着迷！”
　　“你变了，以前都盼望一帆风顺的！”
　　“谁都盼望一帆风顺的，只是现在不怕面对那些坎坷。就像以前有你可以依靠，所以我老找不着北，现在虽然也犯迷糊，但我能依靠手机地图一个人去旅游。”
　　林落落停了一会儿，迎上了苏溪城投来的目光。她低头转动手里的杯子，继续说道：“你呢，好吗？”
　　苏溪城叹口气，把视线从林落落身上转向窗外，外面的夜真正上演，黄里带紫的灯光下，雪花飞舞，像无数精灵在同一时间抖动着翅膀。
　　“这几年我一直没有习惯静悄悄的生活，尽管我也去了很多的地方，见过许多热闹的场面，可是他们都比不上你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苏溪城埋首苦笑，抬头看向对面。林落落像一个听故事的人，轻轻颔首。
　　“原来我的聒噪也还是会让人想念的嘛！害得我自我检讨了好久，哈哈哈，你看你得请我吃饭赔我！”
　　苏溪城没有看到林落落眼角一闪而过的那一丝痛楚：岂止是自我检讨，分手时的一句话，林落落怀疑了自己多久，把自己藏起来，再把最真实的内心藏起来，她以为这样子才可以与所有人和平共处，退与让才能事事让别人觉得舒服。
　　林落落在低头喝咖啡的瞬间，用一个眨眼把满眼对苏溪城的旧情埋了回去。再抬头时已换上了新的笑意：“那你和靳程是怎么回事？”
　　林落落话锋忽转，很明显她不想跟自己旧事重提，苏溪城设想过很多种情况，当然盼望她也像自己这般对过往难舍难分，或许大吵大闹、指责、诉说内心的想法，或许尴尬的再见旧情人……但她能只当老朋友重逢般与自己说说笑笑却是最不想要的样子。
　　因为，在苏溪城看来，那意味着真的过去了。
　　可是，曾经在没有她的繁花似锦里，自己曾不奢望能与她朝夕相对，哪怕只是朋友就好，那样子，起码一辈子可以问候，哪怕只是偶尔！
　　“哦，我俩呀……”苏溪城在脑子里快速跟上林落落的话：“我俩认识的时间就真的是很早了。说来奇妙，我跟他总能凑到一个城市去，或早或晚，总是！”
　　“好羡慕……”
　　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这样嘀嘀嗒嗒过去。两个人说了很多，但似乎都是在闲扯，从未一起说过彼此心里想的那个正题。
　　由于晚上车辆少，降温又厉害，回家的路已开始结冰。苏溪城一路小心又小心好容易到了林落落家门口，互相道了别。
　　习惯性的等苏溪城的车开走，林落落才转动钥匙孔里的钥匙。一路从老梨树下走过来的靳程目睹了这一切，待到林落落进门要转身关门他才从树影下窜出，一下子闪进门里。猝不及防的林落落可被吓得不轻，还不等她看清来者何人，靳程又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唱道：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脸，是否还能红着眼……”
　　“吊儿郎当，关门！”林落落收回要关门的手，径直向院内走去。
　　靳程反手关上门，匆匆追上去：“哎哎哎，说说看嘛。老情人见面是不是有万千话说不完啊？”
　　这下林落落停住了，闷着头赶上来的靳程差点就直接撞上了暮然回首的林落落。
　　“我以为有这么一个机会，我会喋喋不休，我也确实那样干了。可是都是张家碗大李家碗小的事情！”林落落的嘴角向下耷拉着。
　　“难不成你俩已经默契到拐弯抹角说正事啦？”
　　“不是。我现在也觉得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是面对着他时我却不想说。”
　　“切，没出息。”靳程翻着白眼继续前进。这时吴姨闻声走了出来。
　　“我听到关门的声音，又半天不见人影，就想着是你俩又在院子里拌嘴。来来来，快，我有事拜托你俩！”
　　林落落奇怪的望向靳程，靳程也只好无奈的向她耸肩、摊手。
　　屋里暖和多了，很显然在此之前吴姨正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沙发里一片被躺过后的人形印还来不及恢复平整。茶几前几包东西除了吃的还是吃的。
　　“哟，宋叔叔来过啦？”靳程扒拉着这些口袋。
　　“你又知道哦？”吴姨进门就转身到厨房里鼓捣着，不一会儿端着两杯热牛奶出来，分别递给了林落落和靳程。
　　“哎，这位吴姓美女。每年这个时候除了宋叔叔谁还会定期给你送这么多礼物啊！”
　　坐在沙发上的林落落把事情大概听了个七七八八，但还是饶有兴致地听他们这样说来说去。
　　“那边才是你宋叔送来的。这个是要你和落落明天帮我送他回去捎带上的！”
　　吴姨话说完才若有所悟般转向林落落：“落落，你明天有时间帮忙吗？我都忘了要先问你了。”
　　“当然有，吴姐，放心吧。可是宋叔是谁呀？”林落落试探着小心的问道。
　　“一个我姨的爱慕者！”靳程在吴姨回答之前一口干完牛奶抢先回答。
　　“闭嘴，死小子。”吴姨瞅了一眼靳程，那个快嘴立马把嘴闭得严严实实的。
　　“别听他乱说，宋叔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后来嫁得远了，我的父母也就是靳程妈妈的父母也搬出来了，很少回去，联系就少了。后来又联系上了的时候，他就偶尔来看看我！”
　　“噢，是这样！”这话似乎把事情说完了，但其实哪有这么简单，不过林落落也懂得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