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楚袖扬眉

8、青蛇之惊变

　　我和姐姐带着楚楚回到了家，楚楚一听法海竟尔扣住许仙，要用她去交换，顿时大怒：“这臭和尚，真是太可恶了，刚才是我大意轻敌，待我去找他，要他好看！”

　　姐姐忙拦住她：“楚楚此事须从长计议，不可莽撞。”

　　楚楚顿足道：“姐姐为何如此心慈手软，啊！你是投鼠忌着玉瓶儿，不怕我会先偷出许相公，再和那贼和尚好好较量一番。”

　　我拉住楚楚：“你呀，也不好好想想，法海既是要用许相公来交换你，怎会不严密看守由得你去偷他。还是好好商量一下才是。”

　　楚楚忽狡猾一笑：“不是我吹，无论他被看守多么严密，只要他周围有水，我就一定能将他救出。你且来看！”只见她捏个法诀身影竟越来越淡直至消失无形，我四顾惊呼：“楚楚你在哪里？”

　　一阵清风拂面而过绕身三匝风中传来低语：“我是楚楚，是水是风，水起风生，风行水从。有水处为我家，行风时既我行。你们说我救得许相公吗？”

　　姐姐微笑道：“不想你竟修成水化之法，用来潜形匿踪最是合适不过了，不过此去还要多加小心不要与法海硬拚。”只听案上书页轻轻翻动，门开又悄然阖上。

　　我看姐姐隐有忧色怔怔出神：“姐姐你在担心什么啊？你不是也说楚楚潜形匿踪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吗？”

　　“唉，只是楚楚今日吃了亏必不服气，可是法海的涅磐大法我亦忌惮三分，小青你暗中跟上去照应切不可让她出事，如事不谐赶快回来我们徐图后计。法海素来与我们交好，今日如何一改常态翻脸无情，真是奇怪。”

　　我隐形藏迹前往金山寺，只见金山寺内灯火通明，不时有巡寺僧侣走过，可是却全无防潜形的法术，我极轻易潜入寺中，心中大为奇怪，又不免更加戒慎，只怕楚楚轻敌中了埋伏。

　　我悄悄摸到法海禅院之外，两个和尚正低声说话，一个和尚咬着小指：“不想许夫人那样温良贤淑，竟是一个妖怪。多亏法海禅师慧眼分辨，不然再也想不到。她上次到金山寺来还是我为她敬的茶呢，那次我就想人间怎会有这样的女子，原来如此！”

　　另一个和尚：“许仙大概就是知道，才托庇到咱们寺中，牡丹花虽好还是自己的命更好。听说那白娘子还不罢休要前来索要，许仙这长夜漫漫可是难捱得很了。”

　　“法海禅师给他住的西耳房下了什么结界，刚才慧聪去送饭的时候怎么都进不去，还是法海禅师亲自去打开的，我看白娘子她们再厉害也是进不去的。”

　　忽见几个和尚急匆匆赶来，两个小和尚忙弓身合十：“法明师叔，法慧师叔。”

　　为首和尚急忙问道：“还未出关吗？”

　　“是。禅师说要独自静一静，让我们不要打扰他。”

　　“这可怎么办，蒋丞相和林御史府上都派人来问候，想当面向法海师兄道谢。可是师兄却……也罢，师弟们在此守候，待法海师兄一出关即刻通报，我先去前面招待。”说完匆匆去了，剩余的和尚撇着嘴说：“师兄不在他就把自己当主持了，叫我们在这里守着，他倒去攀高枝了。”

　　忽听禅房之内传来长啸之声，如龙吟深渊，凤唳九天，几个和尚闻声色变，站立不住纷纷退后，转眼间小院外就空无一人了。

　　我好奇心起潜到窗下向里望去，只见法海状若癫狂，不住捶胸绕地疾走，忽然停住侧耳倾听，我心下一紧以为他发现了我的形迹，却见他双眼通红面容扭曲，喃喃道：“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转眼间又换了一副冷肃的面容，冷哼道：“你一直心慈手软，与妖孽为伍，你今日看到了，她们当街将人逼疯，而且妄想与人婚配真是不知廉耻罪无可恕。你明日与她们打斗切不可手下留情，须知除恶务尽。”

　　法海仰首向天：“今日若不是她们拦住鸿鹄四友，恐怕那女子也要被打死了。楚楚虽然稍嫌鲁莽，可是她见义难能可贵，白娘子和小青也一向治病救人，在当地有口皆碑。至于和许仙婚配，也是两情相悦直可感天动地。”

　　“你敢和我顶嘴！”法海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不，不要！”

　　“我当年就怕你是非不分，在你心中植下了我的一个魂，你既无法决断就让我来做吧。哈哈，看我明日如何降妖除魔。”

　　门咯吱一声开了，法海出现在门口，目光炯炯看向我藏身之处：“何方妖孽在此撒野？”一道电光随话语射来形同偷袭，我飞身闪过可束发带被射断，发带飘落青丝流泄，法海一愣：“你是谁？”

　　我冷笑一声：“你又是谁？”

　　“明人面前不打诳语，老衲善空，你是小青？你来这里想干什么？”

　　“你又想干什么？”

　　“你回去告诉白娘子，老衲要替天行道降妖除魔，明日让我们一决生死吧，道不同不相为谋，看在你与我师父有渊源请回吧！”看着他拂袖而去，我随手折下一枝芙蓉花系住散发，也好这段时间一直心情郁郁，有事情要面对总是好的，好好打一场也许会改变一下吧，我悄悄笑了不知楚楚那边如何？

　　忽听后院人声喧哗——那是寺中客房，我心一紧忙潜入后院，只见寺中和尚远远围观，楚楚已与善空交上了手，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半空中电光飞射人影纵横，我不由偷笑怀念法海的涅磐大法，高手过招怎会如此喧嚣，楚楚虽然只躲闪不还击，可是若无其事犹有余力，偶一出手却又刁钻非常，善空大喝连连面红耳赤，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副黑色的转轮，大喝道：“六道之神，供我役使，以仇敌血，为尔之谢。”

　　空中迅速出现了一个黑洞，声声厉啸鬼哭传来，洞中飞快地冒出了许多奇形怪状的黑影扑向楚楚，近到身前化为厉鬼妖魅，楚楚迅疾后退，双手连挥布下了一道道防护帘幕，云帘、雾帘、雨帘、冰帘，幻化成一道道绮丽壮美奇景，厉鬼被一道道帘幕分别挡住，不住呜呜怒吼。

　　善空冷笑道：“雕虫小技，萤火敢与日月争光。破！”云雾雨帘云散雾霁雨收，冰帘发出危险的咯吱声，龟裂出细碎的蟹爪鱼鳞纹路，厉鬼聚在冰帘外狂笑硬冲，至此楚楚不免花容失色勉力支撑，我疾飞到楚楚旁边一指按到冰幕上，冰幕裂纹消失冻得更加结实了色作青白。

　　楚楚缓过一口气来笑道：“你来真好，我都被忙糊涂了。水化为剑，无坚不摧！”厉鬼发出呼呼惨叫，原来他们身周凭空生出无数冰刀霜剑严相逼，情急之下他们相互挤压，触到身边刀剑更是哭声震天，楚楚得意地笑：“我这冰刀霜剑可不是吃素的，碰到它法力可是会削减的。臭和尚还不认输！”

　　善空吃力地维持着空中旋转的法器，怒道：“他们可都是六道之神，你若伤了他们六道定会大乱，我们同时收手罢斗。”

　　看着场中鬼影越来越淡，楚楚犹疑道：“我若收手，你可不许赖皮。”

　　“老衲是何等样人，岂会同你这小女孩耍赖，你尽可放心。收手罢！”

　　楚楚再无犹豫：“百炼冰霜，绕指之柔。”鬼影旁的刀剑消弥无形，可是那些厉鬼犹心存畏惧挤作一团，楚楚微笑道：“臭和尚你可服气了吗？”

　　法海忽咬破中指向空一甩：“血化为魔！”血珠化成血雨洒向厉鬼，厉鬼如同疯了一般瞪着血红的眼睛扑了上来，楚楚猝不及防被一厉鬼抓了一爪，厉鬼见血后更加疯狂，我抽出怀中短剑护住楚楚，一剑将最近的一个厉鬼斩作两截，剩余的一愣，我冲入鬼群中手起剑落，刹那间血雨残肢乱飞，厉鬼们也不由胆寒厉啸着后退，围观的几个和尚躲避不及被众鬼撕裂吃食，听着啜啜咀嚼声我恶心极了，怒道：“善空你言而无信，无耻之极。还敢化神为魔造下无边杀孽，你纵然锉骨扬灰又怎能弥补。”

　　善空双眼血红瞪着我：“对付你们这等妖孽又有什么信义可讲？是你这妖女害死他们的，我与你们誓不两立，我要为他们报仇。多言无益，明日让我们见一个真章。滚！”

　　我扶着楚楚回到家里，姐姐正在灯下等待，见楚楚受伤忙问道：“你还好吧？”

　　楚楚苦笑道：“没事的，只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也没想到那个和尚那么不要脸。”

　　姐姐询问地看向我，我也只能苦笑：“说来话长。此法海已非彼法海，我们先治好楚楚再说。”

　　于是我把今夜之事简略说了，颇有些惆怅旧欢如梦。

　　姐姐也不由惊异：“真没想到，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把魂魄寄在生人体内，那么善空又怎样转世投胎？真是疯狂。小青，你说他并未使出涅磐大法，却用了下三滥的化血为魔之术。莫非善空并不能使用法海的功力，那么明日我们相斗可又多了几分把握。楚楚你见到相公了吗？”

　　楚楚面露惊异不解之色：“姐姐我悄悄溜进去，那结界对我并无作用，我见到许相公告诉他这些情况，可是他却不和我回来，这是为什么？我还正奇怪呢。”

　　姐姐颤声说：“他怎么说？”

　　“他只说你就当他死了，不必救他，他要在金山寺中出家呢？他还说他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不敢与神仙为伍。”

　　“我对他说法海要让让姐姐拿我换他，他全不相信，只说法海和姐姐串通起来骗他的，他真是说得我哭笑不得，我要强力带他走，他却挣扎呼喊惊动了人。这才和法海打了起来。”

　　姐姐摇摇欲坠我连忙扶住，怒气似要胀破胸臆：“这许仙真是无情无义，姐姐如此对他，他有脸说出这种话来，我要找他问个清楚！”

　　姐姐拉住我说：“不，我比你了解他，他以为这不过是我叫他回来的一个伎俩，却不知形势如此险恶，他竟天真若此。夫妻几年我何曾骗过他，他对我竟毫不信任。事到如今，也顾不得他了，他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明日之战势不可免，只不知那善空还有何等本事，小青你速去周边向修行中人打探，知己知彼有备无患。”

　　楚楚从床上坐起：“那老和尚卑鄙无耻，我们可不能以君子之心度他小人之腹，姐姐我也去找朋友帮忙，明日管将他手到到擒来。”

　　姐姐忙问：“你要去哪里？”“我要回家，我要找来东海中水族朋友，明日一同前来助战，自我出道以来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明天一定要找回这场子来。”

　　我听楚楚满嘴的黑话，不由大笑，姐姐也微笑色若春晓，楚楚忽然说：“姐姐我们在一起多好，以后都不要管不要理那些臭男人，他们只会叫人伤心伤身。”

　　姐姐微微沉吟：“是啊他们只会叫我们伤心伤身，可是没有他们，我们的生活又有什么快乐呢？”

　　我不由气愤：“姐姐话不是这样说的，难道我们以前在空花堂就不快乐吗？这尘世中的几年营营役役苦多乐少，从爱情得到的痛苦远远多过快乐，许仙愚昧固执自尊心强的可笑，是永远要人照顾的，姐姐你不累吗？鸟倦飞而知还，我们还是回去吧。”

　　姐姐正色道：“是，我很累也对许仙很失望，可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好我们回去，不管许仙在善空手中会遭到如何报复，也不管善空在法海的躯体会如何兴风作浪伤害无辜，也不管法海的灵魂会不会苏醒，我们当时出来如云无心而出岫，可是现在有这么多的人生死祸福系于我们身上，我们怎能独善自身避世不出，小青你我当时都愿以自身能力济世助人，如今我们身边有这么多需要帮助的人，我们能撒手不管吗？”说得我低头不语，只得认错：“是，姐姐，我错了，我们不能不管。”

　　楚楚在旁鼓掌笑道：“小青这么心高气傲也会认错，好姐姐我真服了你，你的话我同意，我们虽然力量有限，可也要如石落水激起波澜，世界要因我们而有所不同。”

　　望着楚楚神采飞扬的脸，我也振奋起来，抓紧姐姐与楚楚的手笑道：“好，让我们一起来努力吧，不管天命如何？”

　　楚楚笑道：“什么狗屁天命，我是再不相信的。那是愚蠢懒惰的人把他们行为的后果推到天命上，以此来换心安理得，我们尽力自然心安理得。”

　　姐姐忙劝道：“不要辩了，快去办事吧。”

　　我和楚楚相视而笑，各自去了。